雲嬗這幾日越發的沉默寡言了,她給母親請了個護理,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但是每日的早中晚餐,她會做好親自送過來,看着母親吃完,她收拾了碗筷,又一言不發的離去。
雲姨想要和女兒說說話,但是通常是她說三句,她就回一個“嗯”字,根本不願意和她深談。雲姨無可奈何,知道自己尋死的事,徹底刺激了女兒。
許淵不知道從哪裡得到雲姨住院的消息,這日午後,他懷抱鮮花,拎着果籃前來探病,正好碰上欲回公司的雲嬗。
有客人來,雲嬗不可能這樣一走了之,只得折返病房,將許淵迎了進去。
許淵今晚穿着黑色休閒褲,與一件同色的夾克,比穿迷彩服時帥氣了許多。雲姨看見他來探病,頓時眼前一亮。
在她心裡,許淵更適合雲嬗,無論是家世還是品貌,看他提着東西過來,她佯作不悅道:“來就來,怎麼還帶東西過來?”
許淵笑着將花和果籃遞給雲嬗,雲嬗接過去,將果籃擱在牀頭櫃上,然後拿花瓶去衛生間將花插上,門外傳來許淵的聲音,“伯母,以後且莫做傻事,瞧把雲嬗嚇得到現在還沒回魂。”
雲姨擱在被面上的手交握在一起,她嘆息一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若她有一點辦法,她也不會這樣做。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賭女兒的孝心,可是這幾日看見她冷漠的樣子,她又心如刀割。
思及此,她不由得頻頻拭淚。
許淵傾身遞來紙巾,不知道該怎麼勸雲姨,她把雲嬗逼到這份上了,看來真是不願意雲嬗與賀隊在一起,他安慰了幾句,就見雲嬗從衛生間裡出來,一張俏臉越發的冷若冰霜。
雲姨見女兒出來,連忙拭去眼淚,不想再招她煩,她道:“醫院空氣不好,嬗嬗,你陪許淵去外面走走吧,我想休息了。”
雲嬗看了母親一眼,然後對許淵道:“許師兄,我送你出去。”
許淵起身向雲姨告辭,並表示他會再來看她,雲姨高興的點了點頭,但還是說:“醫院不吉利,等我出院了,你多來家裡走動走動。”
許淵但笑不語,然後見雲嬗一言不發的拿起保溫桶率先出了門,他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心思敏銳,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今日的雲嬗,與他面上的疏離。
或許因爲雲姨更鐘意他,他連帶的也被她恨上了。
走出住院部,樓下便是供病人透氣的花園。許淵見雲嬗一直走,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雲嬗,我們聊聊吧。”
雲嬗擡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襯得那張俏臉越發的蒼白,他的心沒來的揪了一下,還是將她拉着走進花園,在人工噴泉前的長椅上坐下。
正午的陽光鋪灑下來,並不會像夏季那般炙熱烤人,而是多了幾分暖意。許淵偏頭望着沉默不語的雲嬗,陽光照射在她白皙的臉上,她的肌膚幾近透明,甚至能看見肌膚下纖細的青色血管,他道:“這幾天很難過吧,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
雲嬗沒有看他,而是看着人工噴泉波光粼粼的水面,想到母親自殺的事,她的心臟就像被人用手緊緊扼住,疼得喘不過氣來,她道:“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怎麼開口說她爲了愛情,把母親逼到自殺的地步,她沒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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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賀東辰頻頻打電話給她,她不敢接,怕接了就會崩潰,會忍不住怨恨自己的出生,爲什麼她不是千金大小姐,那樣的話,她和賀東辰就會容易一些吧。
許淵心疼極了,這孩子還是太善良了,雲姨鬧這麼一出,也是算準了她的善良與孝心,所以此刻,她心裡一定很苦很苦,他想伸手將脆弱的她擁進懷裡,又覺得唐突,身體僵硬得沒有一點動作,他道:“雲嬗,要是難過,就趴在我肩上大哭一場,哭過之後,路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雲嬗回頭望着他,她笑着搖了搖頭,“最開始知道她輕生的原因時,我恨不得死去,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許師兄,我不難過,真的。”
說着不難過的人,此刻心裡卻在滴血,許淵終是沒有忍住,將她攬進懷裡,他低聲道:“哭吧,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堅強,你還記得嗎?我見過你更狼狽的時候。”
雲嬗沒有掙開他,她現在急需一副溫暖的懷抱,讓她有勇氣繼續前行,她閉上眼睛,澀聲道:“我原以爲我已經練就了一顆金鋼不壞之心,可原來,我高估了自己,許師兄,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一想到要和他分手,我就難過得要命。”
許淵心裡五味雜陳,對雲嬗,他一直保持着君子之風,不爭不搶,等着她回頭哪怕看上他一眼。因爲他知道,在她心裡藏着一個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人,所以他甘之如飴的做着她的知心大哥哥。
可是知心大哥哥也有私心,想要擁有她,哪怕一天也好,他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道:“雲嬗,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強迫自己。”
雲嬗搖頭,如今已經不是她做不做得到了,而是母親逼着她一定要做到,“許師兄,你知道要在母親和最愛的人中選一個,會有多難嗎?有時候我真恨自己,她對我那樣狠心,我卻不能對她置之不理。我想,我這輩子一定是被人詛咒了,所以我得不到幸福。”
“傻瓜,不要這樣說。”許淵心疼得無以復加,“你還有我,如果你願意,我會給你幸福!”
“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畫面!”
雲嬗還來不及說話,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她渾身立即緊繃,條件反射地扭頭望去,就看到站在花園入口風塵僕僕的男人。
她心裡頓時掠過一抹激動,她連忙站起來,剛想要奔過去,投入他懷裡,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生生的止住步伐,從此刻起,她不能再靠近他,要遠離。
賀東辰手腕上挽着大衣,穿着黑色西裝的他,顯得更加冷峻逼人,他盯着那道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身影,心裡只剩下怒氣。
他下了飛機,就直奔這裡,沒想到卻看見她與許淵擁抱在一起,呵,真是好大的驚喜!
許淵跟着站起來,看着雲嬗矛盾的模樣,他心裡嘆息,明明就不可能放得下,如果雲姨在場,看見她這樣糾結難過,她是否會心疼?
“賀隊,別來無恙!”許淵率先出聲打破沉默。
賀東辰目光凌厲地瞪向許淵,一顆心如被針扎般難受,往日那些按壓在心頭的酸意與憤怒,此刻再是忍不住直往腦門衝,他冷笑道:“是君子就不該趁人之危,許淵,挖人牆角的事,你倒是做得信手拈來。”
許淵知他是誤會了,在洛水鎮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賀東辰對他有很深的敵意,他沒有解釋,而是看向雲嬗,她臉色越發蒼白了,他道:“你們好好談談,我先走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賀東辰睨着他們,此刻的許淵就像一個進退有度的現男友,反倒襯得他像是個第三者,他心頭怒火狂熾,挽着大衣的手緊握成拳,哪裡還有往昔的瀟灑。
雲嬗一直看着賀東辰,她知道他生氣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那是憤怒到極致的模樣,瞧他惡狠狠地盯着許淵,她下意識擋在許淵面前,其實是不想將許淵牽扯進來。
可她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在兩個男人心裡卻有了不同的解釋,許淵心中苦澀,豈會不知道她這動作不是保護他,而是不想讓他牽扯進他們的事情中。
但是對賀東辰來說,雲嬗這個動作就是在維護許淵。如果換作平時,他未必會計較,可是此刻,憤怒凌駕於理智,他大步朝他們走去。
雲嬗瞧他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眉宇間的戾氣絲毫不加掩飾,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在他走近,揮舞着拳頭朝許淵打去時,下意識撲過去抱住他的腰,低聲道:“不要,不關他的事。”
賀東辰的腰被她抱住,他揮舞着的拳頭僵在半空中,鼻端縈繞着女人身上熟悉的香味,還夾雜着一股陌生的氣息,他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狠狠地瞪着懷裡的女人,“這幾天,你不接我的電話是因爲他?”
雲嬗眼裡閃爍着淚光,她搖頭,“不是!”
賀東辰狂躁的心因爲她這兩個字,而得到一絲安撫,他不願意在情敵面前與她爭執,那隻會降低他的格調,夫妻吵架尚且還要關着房門,不可讓別人看了笑話。
他收回目光,大手攥着雲嬗的手,拽着她往醫院外走去。雲嬗踉踉蹌蹌跟在他身後,直到被他塞進停在醫院外的車裡,她都沒有掙扎。
也許,他們是時候該好好談談了。
許淵看着他們迅速離去的背影,他頹然的後退了幾步,眼角餘光瞄到擱在長椅上的保暖桶,他跌坐在長椅上。
車裡,賀東辰雙手緊緊捏着方向盤,就好像攥着她的脖子,他咬着牙關,神情緊繃地盯着前方,兩人都沒有說話,賀東辰餘怒未消,而云嬗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廂裡的氣氛十分凝重,雲嬗心裡惴惴不安,醞釀着待會兒該說什麼。
明明幾日前,他們還甜甜蜜蜜的,恨不得黏成連體嬰,可短短几日,他們卻已然站在了世界的兩端,再無法攜手未來。
四十分鐘後,車子停在賀東辰的公寓樓下面,他熄火下車,雲嬗怔怔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動作,如今再回到這裡來,她竟恍若隔世,心口像被針扎一般,綿密的痛了起來。
賀東辰站在車外,見雲嬗沒有動作,他沉聲道:“下車!”
雲嬗動了動,並不想和他回到他們曾經恩愛過的地方談分手,那樣太傷情了,她轉頭看着男人冷漠且透着不耐煩的模樣,她道:“前面有個公園,我們去公園裡坐坐吧。”
賀東辰冷嗤一聲,“怎麼?現在讓你到我公寓裡去都不敢了,爲許淵守身如玉?”
“……”雲嬗向來知道,賀東辰要是毒舌起來,絕對會讓你難堪到極點,她抿了抿脣,推開車門下車,慢吞吞繞過車頭,來到賀東辰面前。
賀東辰看見她那模樣就來氣,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拽,將她拽到身邊,然後大步走進單元樓,乘電梯上樓,電梯裡沉默得令人窒息。
來到公寓外面,賀東辰按指紋開門,然後大步走進去,也不管雲嬗有沒有跟上,他將大衣扔在地上,徑直去了二樓。
雲嬗站在門外,看見被賀東辰扔在地上的大衣,是惱到極致,纔會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吧,她嘆息一聲,還是舉步跨進去,彎腰撿起大衣,拿衣架掛上。
她坐在沙發上,這間公寓裡到處都留下他們曾恩愛的畫面,她坐在這裡,心裡泛起綿密的痛楚,她閉上眼睛,晶瑩的眼淚劃過眼角,她連呼吸都是一片痛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一睜眼,就撞進那雙陰鷙的眼睛裡,她心跳一頓,意識到自己臉上還有淚,她連忙移開視線,不着痕跡的擦了擦眼角,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了。
賀東辰剛洗完澡出來,頭髮微潮,身上穿着米白色條紋的家居服,整個人清俊不凡。他從樓上下來,看見她抹眼淚,心口的憤怒立即消失,思及臨回國前雪生說的話,他無奈嘆息,對她的惱怒都變成了心疼。
他迅速走進客廳,看她眼眶紅紅的,以及越發瘦弱的身體,他道:“想喝點什麼?”
“不用!”雲嬗搖了搖頭,“你坐下吧,我有話和你說。”
賀東辰眉尖一蹙,意識到她即將要說的話可能會激怒自己,他下意識逃避,“我剛下飛機,很餓,去給我做飯,吃完飯我們再談。”
不硬碰硬,這是賀東辰的拖延戰術。
雲嬗瞧着他一臉疲憊,到底還是沒有忤逆他的意思,起身去廚房。站在廚房裡,她選擇了做最簡單的麪條,以免多待一分鐘,她心裡的不捨就會濃一分。
賀東辰倚在廚房門口,看着那道瘦弱的身體在廚房裡忙碌,他慢慢走過去,伸手摟住她的腰,不管她瞬間緊繃的身體,將下巴擱在她肩窩上,近乎撒嬌的囈語,“雲嬗,我想你了。”
雲嬗渾身僵硬,眼眶又泛起溼潤,她抿了抿脣,阻止自己落淚,她掙扎了一下,道:“你先出去吧,廚房裡油煙重。”
“雲姨還好嗎?”賀東辰沒有放開她,薄脣含住她的耳朵,感覺她在懷裡輕顫,他啞聲問道。本來是想去看看雲姨,卻沒想到剛走進住院部,就看到那樣刺眼的一幕,刺激得他什麼都忘了。
雲嬗放下菜刀,伸手拉開他環在腰間的手,卻沒能拉開,反而被他賴皮的握緊,更是動彈不得。她道:“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吸入大量的天然氣,可能會留後遺症。”
“對不起,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賀東辰歉疚道。
“不怪你。”雲嬗搖頭。
賀東辰沉默地擁抱着她,兩人靠得這樣近,可那無形的隔閡還是在他們之間慢慢滋生,他道:“待會兒吃完飯,我和你去醫院看看雲姨。你別擔心,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給她治病,讓她恢復健康。”
雲嬗輕輕閉上眼睛,雖然這幾日賀東辰不在國內,但是他已經派季林將所有事情都打點好,他的心意她懂,可是如今再也承受不起。
“不用了,你剛回國,公司還有許多事等着你處理。”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賀東辰怕再繼續說下去,就又要觸及那個敏感的話題,他放開她,道:“你做飯吧,我出去等。”
他抽身而去,她渾身的血液立即涼透,下意識想抓住什麼,卻只抓住了一縷冰冷的空氣,她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在眼淚迅速涌上來時,她轉過頭去,拿起菜刀繼續切菜。
20分鐘後,雲嬗端着麪條出來,賀東辰在客廳裡看電視,說是看電視,目光卻並沒有放在電視上,更像是在發呆。
她站在餐廳入口,道:“過來吃飯吧。”
賀東辰回神,拿起遙控板關了電視,然後走到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見只有一碗麪,他擡頭望着她,“你的呢?”
“我不餓。”雲嬗轉身回廚房收拾鍋碗去了,獨留賀東辰盯着一碗麪發呆。不一會兒,賀東辰吃完麪,將碗拿進廚房,他站在旁邊看着她,緊迫盯人的目光讓雲嬗感到很不自在。
洗完碗,她拿洗手液洗了洗手,見賀東辰還盯着她,她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
賀東辰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談什麼,他打了個呵欠,“有點困,上去陪我睡會兒吧。”說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牽着她走出廚房。
來到客廳,雲嬗再也不肯往前走了,她看着男人寬厚的後背,醞釀許久的話,終是忍不住脫口而出,“賀東辰,我們分手吧。”
賀東辰背脊一僵,他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她還是要提這事來惹怒他麼?
他抿緊薄脣,緩緩轉過身來,眼底帶着危險的笑意,他道:“雲嬗,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見,再說一遍。”
話語間,已經是滿滿的威脅。
雲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差點破了功,她擡起頭,望進他漆黑的眼睛裡,那裡似乎有兩個危險的漩渦,會將她吸進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她道:“這幾天,我不接你的電話,一直在想一件事,或許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所以要給我一點懲罰,讓我認清現實。”
賀東辰放開她的手,雙手抱胸,緊緊盯着她,一臉的你繼續說的表情。
“你知道,我媽不是得了重病,她是放天然氣自殺,爲了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對不起,賀東辰,我堅持不下去了。那天趕回桐城,在重症監護室外面,聽到醫生說差一點,我和她就天人永隔時,我就知道我輸了,我沒有她狠心,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她去死。”
“所以你就要放棄我?”賀東辰的聲音一絲起伏都沒有,可心裡有多苦澀多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我要放棄你,所以我們分手吧。”雲嬗垂下眼瞼,痛苦得不敢去看他眼中的流露的譴責。
“砰”一聲,迴應她的是一旁架子上的古董花瓶摔碎的聲音,碎瓷片亂飛,賀東辰一臉暴怒地瞪着她,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一雙眼睛裡像淬了火一般,聲音滿含戾氣,“雲嬗,我不準,聽到沒有?”
她不接他的電話,他就有了預感,此刻真聽她提出來,他才知道,他有多慌多怕。他們可以不結婚,可以將明戀轉爲地下戀情,但是他絕不允許她和他分手。
雲嬗被他搖晃得頭暈目眩,她不敢看他,哪怕她已經心如刀割,她撇過臉去,心疼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對不起!”
“我不准你說對不起!”賀東辰氣極低喝,他將她拽進懷裡,緊緊抱住,像個彷徨無措的孩子,放下驕傲乞求她,“雲嬗,我們一起努力,不要輕言放棄。”
眼淚跌落下來,雲嬗心疼得無以復加,她搖頭,“對不起,我辦不到。”
賀東辰慌了怕了,他用力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他抓得越緊,那東西就流逝得越快,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能爲力,那股無能爲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忽然將她打橫抱起,快步朝樓上走去,他要證明她還在他身邊,證明她離不開他。
雲嬗也慌了,因爲賀東辰突如其來的動作,她仰頭觸到他眼裡的情緒,她猛地搖頭,“賀東辰,你放開我,放我下去。”
“雲嬗,你是我的,我不會允許你離開。”賀東辰眼裡掠過一抹偏執,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要她的決心,哪怕是雲姨以命相逼,他不會放手!
轉眼間,賀東辰已經抱着她來到主臥室外,他一腳踢開了門,抱着她走進去,甚至來不及關門,朝房中的大牀走去。
雲嬗被他拋在牀上,她嚇得不輕,就勢打滾,想要從牀上下來,卻被他握住腳踝用力一拽,拽到他身下。鋪天蓋地的吻襲捲上來,雲嬗拼命躲,卻躲不開他的癡纏。
他每吻一個地方,都在上面留下重重的印子,然後道:“這裡屬於我,這裡也屬於我,這裡還是屬於我,你要帶着屬於我的身體去哪裡,嗯?”
雲嬗很害怕,這樣的賀東辰是她沒見過的,她拼命掙扎,反被他以武力鎮壓,她的手被他用領帶反綁在牀頭,她急得眼淚撲簌簌直落,“賀東辰,求你,別這樣對我。”
男人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眼睛腥紅,滿是絕望的質問,“那你就可以這樣對我?雲嬗,我這裡不是旅館,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雲嬗哭得喘不過氣來,以往若是她落淚,賀東辰會很憐惜,今日的他正在憤怒當頭,她的眼淚只會讓他更加憤怒。這個女人,她難道看不出來,他爲了她,已經卑微成什麼樣了?
雲嬗一直在哭,而賀東辰卻沒有停下動作,最後結束時,雲嬗已經暈厥過去,賀東辰俯在她胸口也哭了,他的聲音沙啞而絕望,“雲嬗,不要放棄我,求你!”
只是他的哀求,雲嬗根本沒有聽見。
……
雲嬗再度醒來,窗外夜色瀰漫,她睜開眼睛,怔怔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想起下午時賀東辰的殘暴,她眼角一燙,她動了動身體,疼得直抽氣。
大概真的是氣狠了,他拼着力氣,每一下都是實實在在的羞辱,她轉頭,身旁牀鋪凌亂,賀東辰已經不在牀上,她輕輕吁了口氣,不在也好,至少她不用思考該怎麼面對他。
她擁着被子坐起來,身上未着寸縷,一股熱流從身體涌出來,她的臉色乍紅還白。她強撐着身體的不適,起身下牀,去浴室裡梳洗了一下,然後換了身衣服,來到臥室門口,她握住門把想要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她用力拉了幾下,都沒能拉開,這才發現賀東辰先前說的話,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他說就算綁,也要把她綁在身邊。
她心慌起來,如果媽媽晚上看不見她,說不定又要胡思亂想了,她用力拽門,卻是徒勞無功,這扇門比她想象的結實。
她連忙轉身,撿起衣服摸手機,才發現手機不在包裡,她又撲向座機,拿起聽筒,座機根本撥不出去,賀東辰是要讓她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她頹然地跌坐在牀邊,他怎麼可以這樣?
此時的賀東辰,正拎着果籃與營養品前往醫院探望雲姨,他神情沉肅,打動不了未來的丈母孃,他十分頭疼。
來到病房外面,他擡手敲了敲門,然後等了三秒鐘才推門進去,雲姨靠坐在牀頭,正在吃看護準備的晚餐,雲嬗晚上沒過來,也沒捎來信會不會來,她打電話過去也沒人接聽,餓得實在不行了,才讓看護下去買了粥上來。
剛吃了幾口,就見賀東辰拎着大包小包進來,她放下一次性勺子,愣愣地看着賀東辰。這幾日,她住在醫院,賀東辰一直沒有過來探望她,要說她一點也不介懷那是假的。
賀東辰將東西交給看護,然後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道:“雲姨,您現在覺得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雲姨回過神來,她點了點頭,“勞煩大少爺關心,已經好很多了。”
賀東辰掃了一眼病牀上自帶的小方桌上的食物,他說:“您現在是病人,怎能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說罷,他打電話給季林,吩咐他立即送晚餐過來。
然後示意看護,把桌上的食物拿去扔掉。雲姨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看護拎起餐盒出去了。她看着面前尊貴不凡的賀東辰,她道:“我哪裡那麼嬌貴?”
賀東辰雙手擱在膝蓋上,要說他對雲姨一點也不惱火,那也是假的,若非她是雲嬗的母親,是從小照顧他的親人,他哪裡還能如此好臉色?
想到雲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俏臉,他心裡就不是滋味,他道:“您的身體是鐵打的,也經不起您那樣折騰,雲姨,以後不要再這樣逼雲嬗了,不是她不願意和我分手,是我不願意放手。”
雲姨驀地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面帶譴責,責怪她拿命相逼,她道:“既是如此,大少爺,你真的心疼雲嬗的話,就放手吧,你們不適合。”
“適不適合,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雲姨,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我的品性如何,您也是最清楚不過,我認定的事,就絕不會輕易放手。”賀東辰表了態。
雲姨搖了搖頭,“大少爺,你知道你這樣執意而爲,最後傷得最重的是雲嬗。”
“那您又何嘗不知,您以命相逼,傷心的也是雲嬗?既然您都不心疼自己女兒受的苦,我心疼又有何用?”
雲姨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賀東辰雙腿交疊,之前他一直很被動,哪怕雲姨與他交了底,他依然沒有放在心上,因爲沒有人會比他更愛雲嬗,他道:“我不會放棄雲嬗,既然您覺得她當不起賀家主母,那就讓她當我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情人,總之,她生是我賀東辰的人,死是我賀東辰的鬼。”
雲姨震驚地望着他,“大少爺,你……”
“還有,據說您很看好許淵,想把雲嬗嫁給他,我不會阻撓您,若是您心裡會舒服一點的話,但是若她嫁給許淵,我也不會放過她,大不了我們就搞婚外情吧,到時候東窗事發,她被萬人唾棄,也是您固執的結果。”賀東辰把雲姨的退路都一併堵了。
雲姨簡直不敢相信,賀東辰居然說出這樣無賴的話,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賀東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雲姨,道:“那日,您與我交底,我敬您是信守承諾之人。今日,我也與您交底,無論如何,我要定雲嬗了。您是想要她風風光光嫁給我爲妻,還是要她被萬人唾棄成爲我的情人,決定權在您。”
“……”雲姨真沒想到賀東辰瘋起來,竟是如此不管不顧,她怒聲道:“大少爺,你怎可拿雲嬗的名節相逼?”
“比起您的狠,我這根本不算什麼,我不指望我會成爲您心目中最佳的女婿人選,但是我負盡天下人,也絕不負雲嬗。”賀東辰亦是被逼到極致,剛纔羞辱雲嬗時,他比她更心疼,那每一下的撞擊,不僅是擊潰她的靈魂,還有他的。
雲姨被賀東辰這番話說得心潮翻涌,心中震撼不已。這世上,或許真有不顧一切的愛情,她爲女兒感到慶幸,慶幸她沒有愛錯人,同時也爲女兒感到悲哀,若她出生再好點,興許這輩子會幸福很多。
病房裡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傳來雲姨一聲輕嘆,“大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
“因爲我愛她,這世上也沒有人會比我更愛她。”
“你那不是愛,是偏執的佔有慾,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該這樣逼迫她,大少爺,爲什麼你就是不懂,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雲姨依然固執道。
賀東辰冷笑開來,“雲姨,我以爲您會懂我,雲嬗父親去世多年,您依然不肯再嫁,難道不是因爲愛,不是因爲偏執的佔有慾?”
“……”雲姨竟無言以對。
“雲嬗嫁給我,您還有一絲勝算,雲嬗下半輩子會幸福,但若她嫁給別人,那麼她下半輩子只會不幸,您好好想想吧。”賀東辰站起來,恰好季林送來了晚餐,他接過去,放在小方桌上,他道:“雲姨,您用晚餐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雲姨怔怔地看着賀東辰揚長而去的背影,他剛纔的話像一道驚雷在她耳邊劈開,如果賀東辰執意不放手,就算雲嬗嫁人,他也會讓她身在地獄。
她不禁想,她這麼執意而爲,是不是真的錯了?
可她想起在賀老爺子病牀前發的毒誓,剛剛動搖的決心又變得得固執起來,就算讓雲嬗下半生當尼姑,她也絕不能讓他們結婚。
……
賀東辰離開醫院,他坐進車裡,想起剛纔雲姨鬆動的神情,他蹙緊眉頭,如今他和雲姨就像是在角力,看看誰更心狠,只有心狠的那個人,才能贏得勝利。
他發動車子,向公寓駛去。車子停在公寓樓下,他降下車窗,仰頭望着公寓最頂層,他心情煩躁極了,不想此刻上去面對她。
他拿出一根菸點燃,心情糟糕透頂,他抽了一根又一根,最後還是推開車門,將手裡燃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伸腳摁滅,然後進了單元樓。
回到公寓,公寓裡一片漆黑,只有玄關處的燈亮着,他望着那一室漆黑,想起之前他們同居的日子,不管他回來得再晚,客廳裡總會亮着一盞燈,以及蜷縮在客廳裡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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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到這一室漆黑,他心裡莫名悲慟,他甚至不敢想,如果今後的歲月裡,他都要面對這樣的孤寂,他會不會瘋掉。
什麼時候對她有了這樣執拗的感情?如今再回想起來,竟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在玄關處站了一會兒,這才擡起步伐朝裡面走去。將客廳裡的燈全打開,讓所有的黑暗都遁於無形,彷彿這樣,就能緩解他心裡的窒息。
他走進廚房,開始做兩人的晚餐。晚上他離開時,將她反鎖在房間裡,被他折騰了一下午,這會兒該是餓了吧。
他很快做好了晚餐,然後拿托盤端上去,來到主臥室外面,他按了指紋,臥室門“咔嗒”一聲彈開,他走進去,臥室裡沒有開燈,一室黑暗,他伸手按開燈掣,屋裡大亮,然後他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發呆的雲嬗。
他眼睛刺痛,緩緩走過去,將托盤放在茶几上,啞聲道:“睡醒了?”
雲嬗轉過頭來,怔怔地望着他,那目光蟄得他心裡難受,他在她身邊坐下,端起一碗飯,拉過她的手,將碗放進她手裡,道:“吃飯吧。”
雲嬗低頭看着手裡白胖胖的白米飯,她慢慢吃起來,其實經過下午的事,她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她昏過去後,感覺得到他好像哭了,比她更絕望。
如果他們是因爲不愛彼此而分開,那樣的話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偏偏他們還深愛,卻不得不放開彼此,這纔是他們如今痛苦的根源。
賀東辰將筷子塞進她手裡,道:“我買了藥回來,待會兒吃完飯,我給你上藥,下午我太粗暴了,對不起,我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縱使雲嬗臉皮再厚,這會兒也禁不住的紅了耳根,她本來很想將碗放下,不食嗟來之食,可是實在是餓了,下午被他折騰了幾個小時,這會兒又近十二點了,再是有骨氣,也受不住這份餓。
她拿起筷子扒着飯,掩飾自己的尷尬。
賀東辰見她肯吃飯,終是鬆了口氣。剛纔那一瞬間,他真怕她拿碗砸他臉上,畢竟自己下午的行徑真的是禽獸不如。
他拿起筷子夾菜放進她碗裡,道:“別隻顧着吃飯,多吃點菜。”
雲嬗將他夾來的菜吃下去,他看着高興,又夾了一筷子放她碗裡,看她吃飯的樣子,他都覺得很美很美,因此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餵食。
眼見她將一碗飯吃光,他道:“我碗裡還有,再多吃點。”
雲嬗搖了搖頭,表示吃不下了。賀東辰也沒有強迫她,這才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因爲下午的事,兩人之間有了裂縫,雲嬗一直沒說話,賀東辰也不在意,他道:“晚上我去看過雲姨了,讓季林給她送了飯過去,她身體狀況不錯,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只要慢慢調養,她的身體可以恢復到之前,你別擔心。”
雲嬗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東辰擡眼看她,看到她脣角那抹殷紅,是被他氣怒之下咬傷的,剛纔吃飯的時候,她就一直皺眉,他放下碗,伸手輕撫着她的脣角,她堪堪別開頭,眼中有熱流滾過。
賀東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他道:“你生氣的話,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別不理我,也別說分手,雲嬗,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所以縱使是強留,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別怪我心狠,也別逼我強行折斷你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