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美昕下意識擡頭望去,正好看見男人那張英俊逼人的俊臉,男人目光陰沉地盯着她,她渾身一僵,猛地縮回手去,恨不得此刻能拿什麼東西擋住自己。
她現在明白了一句話,什麼叫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怎麼就那麼湊巧,郭玉剛握住她的手,薄慕年就出現了,此刻她有種天要亡她的感受。
郭玉本來也是看着薄慕年的,他掌心一空,他才收回目光,睨向坐在對面的韓美昕,此刻的她突然變得有些不安,甚至給人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她拼命扭頭看着窗外,就好像窗外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她的臉差點都貼在落地窗玻璃上,渾身都變得不自在起來。
郭玉皺了皺眉頭,此刻倒沒來得及琢磨她的變化,他站起來,看着薄慕年,問道:“老大,你也在這裡用餐?”
薄慕年目光死死地盯着假裝不認識他的女人,她倒好,居然揹着他跑這裡來私會舊情人。郭玉一出聲,他恰到好處的收回目光,睨向郭玉,他道:“晚上有應酬,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這位是?”
按照薄慕年的脾氣,絕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
韓美昕看見玻璃窗上倒映着兩個男人看向她背影的情形,她知道,她不可能這樣矇混過去,而薄慕年也沒打算讓她這樣矇混過去,她強逼着自己轉過頭去,正好聽見郭玉介紹她,“這是我學生,韓美昕,美昕,這是我兄弟,薄慕年。”
韓美昕站起來,朝薄慕年勉強笑了笑,“薄先生,你好,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薄慕年黑眸裡掠過一抹幽火,他冷冷地睨着她,初次見面?他可還記得昨晚她就在他身下,他抿着薄脣,伸出左手,“韓小姐,好生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昨晚我們……”
韓美昕頭皮一緊,生怕他在郭玉面前說些不得體的話,連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手上稍稍用了些力道,她皮笑肉不笑道:“薄先生也好生面善得很,您該不會就是薄氏集團那個薄先生吧,您真人比在報紙上看着更年輕。”
薄慕年垂眸盯着她的手,他是故意伸出左手的,是想讓郭玉注意到他們戴了一對對戒,可是當他握住她的手的時候,他就明顯感覺到她手指上什麼都沒有,他眯了眯眼睛,神色間多了一抹厚重的戾氣。
她揹着他出來見舊情人就罷了,居然還敢摘下戒指,他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了?
韓美昕看着他滿是陰戾的神情,心尖抖了抖,甚至明顯感覺到握住她的手在用力,似乎要將她的手骨捏碎,她疼得臉有些蒼白,正不知所措時,斜刺裡伸來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她聽到郭玉開口道:“老大,美昕是律師,而且還是大美女,你見過她也不奇怪。”
郭玉的加入,讓緊繃的氣氛變得一觸即發,韓美昕算不上了解薄慕年,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薄慕年會做什麼。
她萬萬沒想到,郭玉居然和薄慕年認識,聽他們的稱呼,似乎還很熟悉,她真是作孽啊。
薄慕年腮幫緊繃着,目光沉沉地壓向韓美昕,手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他不動聲色的將手插回西褲口袋裡,一臉冷漠道:“剛剛想起來了,我們確實沒見過,可能我記錯了。”
緊張的氣氛莫名一鬆,薄慕年看着他們仍然握在一起的手,他渾身的氣場徹底冷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廓玉的肩膀,“不打擾你們了,有時間我們再聚。”
說完,他看了韓美昕一眼,轉身離去。那一眼看得韓美昕頭皮發麻,她看着薄慕年瀟灑離去的背影,總覺得這件事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垂眸,她看見郭玉還握着她的手腕,她輕輕掙開。此刻全身放鬆,她腿軟得有些站不住,她撫了撫額發,道:“我去下洗手間。”
郭玉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他蹙了蹙眉頭,爲什麼他總覺得剛纔老大和美昕的態度有些奇怪?
韓美昕來到洗手間,她雙手撐在盥洗盆前的石臺上,她看着鏡子裡自己的影子,整個人都有些虛脫,怎麼就那麼巧,偏偏讓薄慕年撞見了?
她抓了抓頭髮,心裡煩躁不已。眼角餘光瞄到光禿禿的手指,她才注意到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被她摘下了,剛纔他們握的是哪隻手,好像就是左手?
她似乎還感覺到男人的手指在她指節處摩挲了一下,薄慕年發現她沒戴戒指了吧?完蛋了,郭玉和薄慕年那麼熟,薄慕年一定知道她和郭玉是前男女朋友的關係,再加上她摘了婚戒。
她已經想象得到,薄慕年將會怎樣對付她?
她捧着頭,此刻她完全沒有與初戀共進晚餐的緊張與喜悅,只剩下對未知的事的惶恐與忐忑,她真是作死了!
十分鐘後,韓美昕才走出洗手間,剛走出去,就被倚在那裡的薄慕年伸腳絆了一下,韓美昕一個踉蹌往前衝,眼見着就要撲倒在地,腰間伸來一隻大掌,將她拽了回去。
韓美昕的尖叫聲卡在喉嚨口,原以爲自己會跌個狗啃泥,沒想到又被人拉了回去,她還心有餘悸,擡頭看見拉回她的男人,她一口氣岔在了氣管裡,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世上怎麼有這樣惡劣的男人?
如果是別人,她一定會覺得對方不是故意的,甚至還感激他讓自己避免在這種高檔餐廳出洋相。可是看到那張可惡的俊臉時,她絕對有理由懷疑,他是故意的!
薄慕年仍然以那種很悠閒的姿勢靠在牆壁上,見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還體貼的給她拍背,讓她順氣。怎麼看,都是一個體貼的男人,除了他剛纔差點將她絆倒在地。
韓美昕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雙頰咳得通紅,她憤怒地瞪着薄慕年,“薄慕年,你再幼稚一點。”
薄慕年瞬間收回手,冷冷地睨着她,挑眉問道:“舊情人?”
韓美昕一口氣上不來,噎得直翻白眼,她也不否認,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嘛藏藏掖掖的,更何況他們還是朋友,說不定他早就知道,“是又怎樣?誰敢說自己沒有過去?”
薄慕年黑眸微眯,薄脣微勾出一抹譏誚的笑容,“你倒是實誠。”
韓美昕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她沒做對不起他的事,她幹嘛要心虛,她從他懷裡退出來,笑眯眯道:“薄先生,我現在要去見我的舊情人了,Goodbye!”
薄慕年瞧着她副模樣,恨得咬牙切齒,這女人就是欠收拾!他緊走了幾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回來,推在牆壁上,結實有力的身軀立即覆上去,將她牢牢抵住,他邪佞道:“韓美昕,你繼續挑釁我,我不介意待會兒過去,向你的舊情人宣示主權。”
韓美昕背脊撞到牆臂上,疼得一激靈,再看男人邪魅的俊臉離她只有一公分距離,說話間的熱氣噴灑在她臉上,讓她無所適從。
這裡是洗手間,人來人往的,時不時有人經過,都會奇怪地看他們幾眼,她壓低聲音道:“薄慕年,你放開我,你也不想明天早上娛樂版頭條,刊登的是你在某高檔酒店的洗手間外調戲女人的新聞吧?”
薄慕年恨恨地瞪着她,見舊情人就算了,居然還敢摘下戒指,簡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不提醒她,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看着她紅脣掀動,一股熱血衝上頭,他想也沒想,直接用薄脣堵住她的,將那些惱人的聲音全都封了回去。
韓美昕吃驚地瞪大眼睛,沒想到他居然會在公共場合吻她,她雙手拼命推拒着他的胸膛,他瘋了,絕對瘋了。
“放……唔……”她剛張嘴,他的舌頭就趁勢伸了進來,韓美昕全身輕顫着,男人渾身賁張着力量,她根本就推不開他,脣上的嘶磨,讓兩人糾纏得更深。
她的心跳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既覺得刺激,又覺得害怕,害怕郭玉會過來,會撞破他們。她心裡很矛盾,她不想讓郭玉知道她和薄慕年的關係,因爲他們並不是正常的夫妻,而是契約夫妻。
每個人在初戀面前,都想要讓自己是完美的,沒有一點瑕疵,還保有曾經那份純潔,而不像她現在這樣難堪。
說得好聽點,是契約夫妻,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拿着夫妻的名份,當一個暖牀工具。
正因爲如此,也讓她在薄慕年面前,始終覺得自己的地位是卑微的,偏偏她又心生叛逆,努力想要與他變成平等的關係。
感覺到男人的手已經伸入她衣襬下面,輕輕揉着她腰側的肌膚,她再也忍不下去了,用盡全力推開他。
薄慕年一時不防,真被她推開了,他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還要過去,她卻伸手阻止,低聲喝斥道:“夠了,薄慕年,要發情,也請你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薄慕年眉間的戾氣越來越濃,直到濃得化不開,她剛纔說什麼,發情?薄慕年是個絕對高傲的男人,被韓美昕這樣說,即使他再想繼續懲罰她,這會兒也沒了興致。
他沉沉地盯了她半晌,忽然轉身離去。
韓美昕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終於鬆了口氣,她擡手抹了抹脣,脣上還沾染着男人脣齒間的菸草味道,她閉上眼睛,其實她明白,不管她怎麼假裝,她都改變不了她低賤的身份,她就是供他發泄的。
許久後,她才調整好心態,轉身往旋轉餐廳走去。她過去時,看見郭玉偏頭看着窗外,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城市的霓虹亮了起來,璀璨奪目。
五光十色的燈光照射在他臉上,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憂鬱。
韓美昕腳步一頓,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他。曾經,郭玉是她最美好的願望,她甚至憧憬過與他的未來,可是他就那樣消失了。
不恨麼?
不,是恨的,恨他可以走得那麼絕決,讓她再也找不到。
還愛麼?
韓美昕遲疑了,或許吧,因爲就這樣看着她,她的心就會感到愉快,會冒起美好的泡泡。這是面對薄慕年時沒有的,他只會讓她感到緊張,感到無措,甚至是感到卑微。
愛情,應該是建立在平等的關係上的。
可是如今,她怎麼做得到,愛着一個人,卻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她一直在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想就不用面對,可是現在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忽略的。
郭玉突然看了過來,目光對上她的,他忽然站了起來,快步朝她走來。一開始步伐邁得慢,後來越來越快,就像壓抑在心裡的情感,死死的剋制着,到最後剋制不住,一下子噴薄而出。
只是眨眼間,他就走到韓美昕面前,伸手將她緊緊地摟進懷裡,他的心狂跳着,語氣帶着激動的輕顫,“我以爲你走了。”
簡單的六個字,道不盡的忐忑與慌張,道不盡的失落與害怕,就像他們突然在人羣裡走散一樣,他怕他再也找不回她。
韓美昕沒有回抱他,也沒有推開他,她眨了眨眼睛,眨去眼底的潮溼,“郭玉學長,我不會走,哪怕走也會和你說一聲。”
她不會像他一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不會讓他去找,如果她要走,她會明明白白的說清楚。
郭玉的心像被利刃鑿開了一個大洞,一時間鮮血直流,當年的事,他一直欠她一個解釋,可那個解釋,他如何說得出口?
他對不起她,辜負了她,這是事實,沒有情有可原!
他慢慢放開她,轉而牽着她的手,“菜快涼了,我們吃飯吧,吃完了再說。”
韓美昕垂眸看着他們的手,像是被什麼蟄了一下,她縮回了手,將手背在身後。郭玉前行的腳步微頓,眼底掠過一抹失落,他裝作沒有看見,也沒有再去牽她的手,往餐桌旁走去。
兩人坐下後,郭玉才發現韓美昕的嘴脣有些腫,還微微泛着血絲。
韓美昕感覺到他的目光徘徊在她脣上,剛纔薄慕年的吻有多殘暴,現在她的嘴脣就有多痛,她尷尬的撒了個小慌,道:“剛纔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門上了。”
郭玉忍俊不禁,真不想笑她,可是她實在太可愛了,他溫柔的問道:“要不要緊?”
“不要緊,沒事,吃東西吧,再不吃就涼了。”韓美昕拿起筷子,轉移他的注意力。
郭玉見狀,也沒再說什麼,吃完飯,兩人走進電梯,韓美昕轉過身來,就看見薄慕年和三個外國友人朝電梯走來,她連忙伸手猛摁關門鍵。
不能再和薄慕年同處在一個電梯裡,那樣的話她會緊張得窒息。
電梯門緩緩合上,薄慕年眼睜睜看着韓美昕與郭玉乘電梯下樓,他本想追過去的,奈何還有客人在,這個時候,怎麼也不能失了身份。
他抿緊薄脣,恨恨地瞪着緊閉的電梯門,那目光就像戳在韓美昕身上一樣,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逃,你再給我逃快一點,最好不要落在我手裡,否則後果自負。
站在電梯裡的韓美昕渾身一激靈,總覺得薄慕年的目光不懷好意,郭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問道:“冷嗎?”
韓美昕搖了搖頭,她很想說她不是冷的,是被嚇的,“不冷。”
觀光電梯不停往下行,每一層所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樣,很快,電梯到達負一樓,韓美昕的車停在那裡,兩人走出電梯,韓美昕一邊拿車鑰匙,一邊問他,“你的車也停在這裡嗎?”
“我沒開車出來。”郭玉說完就看着她,那樣的目光看得人心頭直髮軟。韓美昕立場不堅,順口道:“那我送你吧。”
“好啊。”郭玉回答得很爽快,倒像是專等她這句話。
韓美昕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開車出來,她話已經說出口,就不能再反口,她抿了抿脣,拿起車鑰匙往E區走去,在E區轉了一圈,她都沒有找到自己的車,她奇怪的嘀咕,“我明明記得停在這裡了,車怎麼不見了?”
韓美昕雖然是律師,但是她在生活上很容易犯迷糊,常常忘東落西的,有一次上課,她忘了課本,被他叫起來罰站,女孩子清澈的目光,水盈盈地望着他,那一剎那,他的心隱隱動了一下,從那之後,他徹底注意到了這個叫韓美昕的女孩子。
郭玉走到她身邊,問道:“是什麼車,我幫你找找。”
韓美昕下意識答道:“二手奔奔。”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不對,二手奔奔已經被薄慕年扔了,他重新送了她一輛大衆甲殼蟲,她撓了撓頭,“我記錯了,是白色的甲殼蟲,難怪我找不到我的車。”
郭玉搖頭失笑,指着她身後一輛白色甲殼蟲,“是這輛嗎?”
韓美昕看了看車牌,連忙點頭,“是這輛,瞧我這記性。”
韓美昕拿遙控鎖開了鎖,她拉開車門坐進去,郭玉也跟着坐進車裡。韓美昕發現,郭玉坐在副駕駛座,不會像薄慕年坐在副駕駛座那樣,給她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繫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駛離,在出口處繳了費,她問郭玉,“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郭玉偏頭看着她,燈光灑在她臉上,她的五官格外柔和,他的心隱隱一動,“美昕,我們去趟法學院吧。”
韓美昕抿了抿脣,徑直駛出地下停車場。她一直不願意和郭玉去法學院,是因爲那裡有他們最美好的回憶,而如今的她,再去那裡,什麼也改變不了。
車子駛上路,路燈明明暗暗地照射進來,韓美昕道:“郭玉學長,法學院變了許多,我們也變了許多,去那裡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
“美昕,既然你認爲我們改變不了什麼,爲什麼不敢和我一起去?”郭玉的語氣難得多了一抹咄咄逼人,他想找回他們的過去,纔會執着的想要和她回一趟法學院。他想在那裡,告訴她當年他離開她的真相。
前面紅燈,韓美昕緩緩停下車,她偏頭望着他,“因爲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們何必浪費時間?”
“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浪費時間了?”郭玉的眼神有些受傷。
韓美昕抿了抿脣,身後傳來喇叭聲,她看見前面的紅燈已經轉綠,她重新將車駛出去。車廂裡很安靜,安靜得讓人窒息,她錯了,其實郭玉坐在副駕駛座,會讓她更覺得呼吸困難,甚至還會感覺到心痛。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找不回來了,郭玉學長,不要再試圖回到過去,因爲人是會變的,你沒變,不代表我也沒變。”
“我聽說你這幾年一直沒有男朋友,美昕,你告訴我是我會錯意了,你不是在等我。”郭玉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她,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韓美昕直視前方,夜晚的視野不如白天好,她也正好藉此避開郭玉,她嘆息道:“是,你會錯意了,我沒有交往男朋友,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我不是在等你。”
郭玉無法否認,在聽到她這樣說的時候,他的心鈍鈍地痛了起來,她明明對他還有感情,她卻不願意承認,他一時有些心灰意冷,“美昕,我知道了,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去吧。”
韓美昕下意識的攥緊方向盤,她沒有看他,都知道他現在一定很受傷。可是她什麼也改變不了,她再不是完完整整的她,她什麼都給不了他。
她打了轉向燈,將車緩緩停在路邊,車剛停下,郭玉已經推開車門出去,他一手撐在車門上,微微俯下身望着她,“美昕,開慢點,到家了給我短信,再見!”
說完,他沒有給她說再見的機會,轉身迅速離去。韓美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她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乾了一樣,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阻止悲傷逆流。
車窗突然被敲響,她睜開眼睛的同時,下意識喊了一聲,“郭玉學長……”,眼前只有昏暗的光線,以及街上的行人,並沒有那道熟悉的聲音,車窗又被敲響了,她轉過頭來,看到一名交警站在車門邊,她降下車窗,望着交警,交警道:“小姐,這裡不能停車,請你馬上開走。”
“好,我馬上開走。”韓美昕點了點頭,打了轉向燈,立即開車離去。
回到清水灣別墅,她坐在車裡,半天沒有下車。她雙手握住方向盤,將腦袋埋在雙臂間,心情十分沮喪,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郭玉。
傷害他,比傷害她自己還要痛,可是爲了讓他遠離,她不得不傷害他。
爲什麼不早一點回來呢?如果再早一點,她會忘記傷害,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可如今,她再也配不上他了。
良久,她纔開門下車,從後座拿出今天去逛街買的衣服,她轉身走進別墅。別墅裡一片黑暗,像一隻巨獸一樣會吞噬她。
今晚,她很不想回這裡,但是她還是回來了。
走進玄關,她換了拖鞋,坐在玄關的鞋凳上發呆,客廳裡的燈“啪”一聲亮起,她被強烈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睛,她伸手擋住眼睛,看見一道黑暗從客廳裡走出來,她連忙站起來,看着男人,道:“你還沒睡啊?”
薄慕年走到她身邊站定,居高臨下地睨着她,譏誚道:“和舊情人約會怎麼樣?怎麼這副沮喪的樣子?”
韓美昕抿了抿脣,此時不想和他談論郭玉,她拖着疲憊的身體往樓梯走去,“我有點累,先上去洗澡了。”
薄慕年瞪着她的背影,真想把她抓回來揍一頓。可實際上,他卻眼睜睜看着她上樓,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他低咒了一句,轉身走進客廳,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仰頭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獨留下璀璨的冰塊。
他在樓下坐了幾分鐘,然後大步朝樓上走去。
走進主臥室,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他收回目光,看見牀上擱着一個紙袋,紙袋是某個知名的男裝品牌,他眯了眯眼睛,想起下午收到的銀行短信,她去逛街了?
他坐在牀邊,拿出紙袋裡的格子襯衣,他往身上比劃了一下,一臉嫌棄,“什麼品味,鄉土氣這麼濃?號還小了一點,到底有沒有用心給我買衣服?”
他一邊嫌棄,一邊脫下家居服,吊牌也沒拆,就換上了格子襯衣。
韓美昕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就見薄慕年穿着格子襯衣,站在鏡子前照,她心裡一急,快步走過去,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薄慕年已經搶先道:“韓美昕,你的品味有待提升了,你沒發現我的衣櫃裡只有純色襯衣麼?而且尺寸還小了,你到底有沒有用心?”
韓美昕聽着他的斥責,心裡尷尬極了,格子襯衣穿在他身上,真是捉襟見肘,一看就不是他的SIZE,再說款式,這款式穿在他身上也太過花哨,他居然還往身上試,看他站在鏡子前擺弄,她尷尬道:“薄慕年,這不是給你買的。”
薄慕年猛地轉過身去,韓美昕似乎都聽到線頭繃斷的聲音,她連忙道:“你先把衣服脫下來,別繃壞了。”
薄慕年原本還有點高興,這會兒心情被她弄得徹底糟糕了,他陰沉着俊臉,問道:“不是給我買的,那是給誰買的?郭玉?”
韓美昕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你別什麼事都往他身上扯好不好,我和他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關係。”
“在我面前維護別的男人,韓美昕,你膽子肥了是不是?”薄慕年眸含戾氣,冷冷地瞪着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他都打算放她一馬了,她還不知道死活的來刺激他。
韓美昕撫着額頭呻吟一聲,再看他渾身蓄着力,生怕他一發怒,那些衣服就會像電視裡演的那樣,被震成碎片,她趕緊道:“衣服是給我爸買的,你先脫下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聞言,薄慕年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難怪他剛纔覺得這衣服的顏色與款式有點像五六十歲的男人穿的,他心裡尷尬,連忙將衣服脫了下來。
可是他的個子,已經將肩頭的線給繃斷了些,他將衣服兜頭丟在韓美昕腦袋上,不悅道:“怎麼不早說?”
韓美昕無語的拉下襯衣,他都沒問她就在那裡試,還怪她沒早說。看到衣服線頭被繃開,她心疼極了,這衣服可值一千多啊,想想都肉疼,還被他給繃壞了。
“薄慕年,你把我衣服穿壞了,你賠我一件。”韓美昕氣得不行。
薄慕年看着肩上縫接的地方確實被扯壞了,他訕訕道:“賠你,賠你,明天就陪你去買,成不?”
韓美昕鼓着腮幫子,倒不是怕他不賠,而是心疼錢。她拿着衣服下樓,去找劉媽要針線包,她縫一縫應該還能穿。
薄慕年看她沉着臉抱着衣服出去了,他坐在牀邊,鬱卒得要命,薄慕年,你少件衣服穿麼?偏就那麼猴急的換上了。
想到剛纔韓美昕給他擺的臉色,他就更鬱悶了,還不是因爲衣服是她買的,他纔想着試試看合不合身,結果到頭來根本不是給他買的。
他感覺自己在自作多情!
韓美昕在樓下將衣服重新縫好,她自小就對針線十分拿手,補好的衣服跟新的一模一樣。想起剛纔薄慕年穿着襯衣對她頤指氣使的模樣,她忍不住發笑。
那模樣就像一個得了新衣的孩子,明明滿心歡喜,卻還要裝作挑剔的樣子,真是個彆扭的男人。
仔細想想,她好像還真沒有主動給他買過什麼,因爲他什麼都不缺,衣服更是高級定製的,她完全插不上手。
她看着懷裡的衣服,他要真喜歡,改天她逛街的時候去給他看看。
韓美昕回到樓上,看見薄慕年靠在牀頭上翻雜誌,她將衣服裝回紙袋裡,剛纔在樓下,她已經將吊牌摘了,要是讓爸爸知道衣服這麼貴,他肯定要讓她去把衣服退了,要不然,他會將它放在衣櫃裡一輩子。
他們養育她這麼多年,從來都是他們在辛勤付出,她從來沒有爲他們做過什麼,總想事事想到他們,可是到底離得太遠,無法時時照顧到他們。
她心懷愧疚,就只能在物質上儘量彌補他們。
薄慕年眼睛落在雜誌上,餘光卻掃着她的一舉一動,看她像寶貝一樣抱着衣服,他輕輕哼了一聲,“晚上你就抱着你的衣服睡覺吧。”
韓美昕難得沒有和他嗆聲,她把衣服放進衣帽間裡,然後轉身出來,掀開被子坐在牀上,她笑眯眯地望着他,那眼神讓薄慕年心裡升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他就聽到韓美昕問他,“衣服不是給你買的,你是不是很失落?”
薄慕年“啪”一聲合上雜誌,板着臉瞪她,“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失落了?笑話,我衣櫃裡的衣服多得穿不完,我缺衣服穿麼?”
韓美昕一手託着下巴,看他那張狂又彆扭的勁頭,她笑語嫣然,“這樣啊,那我下次逛街也不用去給你看了,反正你衣服那麼多,多得都穿不完呢。”
“……”薄慕年這才知道自己中了計,他忽然身後矯健地朝她撲去,將她撲倒在牀上,惡狠狠的問道:“你要去給我買衣服?”
“你衣服多得穿不完,再買就浪費了。”韓美昕笑嬉嬉地望着他,就喜歡看他抓狂,又拿她無可奈何。
薄慕年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樣,他們之間,好像很少有這樣和諧的相處,除了上牀時,平時幾乎沒什麼交流,他心神一恍,看着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沉難懂,他啞聲道:“不準,衣服再多,不是你親自去買的,意義就不一樣。”
韓美昕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她被他壓在身下,兩人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她明顯地感覺到男人的身體產生了變化,再加上他這句隱約含着暗示的話,讓她更是不自在起來,她伸推了推他的肩,“薄慕年,你起來,壓死我了。”
薄慕年還在走神,突然聽見她這麼說,只覺得掃興。他撐在她身側的手臂忽然抽離,整個人沉沉地壓在她身上,滿含戾氣道:“壓死你算了。”
韓美昕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一直都知道,薄慕年的性子陰晴不定,不太好相處,和他近距離接觸,更是應證了這種感覺。
剛纔還有說有笑的,說變臉就變臉。
薄慕年翻身躺在一旁,拿後背對着她。韓美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剛纔輕鬆的氛圍瞬間消失,她抿了抿脣,也背過身去,佔據牀邊一角,閉上眼睛。
過了許久,薄慕年聽到身後傳來沉沉的呼吸聲,他轉過身去,看見她縮在牀邊一角,他心裡翻涌起一股怒氣,恨不得將她從牀上踹下去。
他死死地瞪着她的背影,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一轉身,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韓美昕心裡惦記着誰。
之前不在乎,可今晚看見他們坐在一起,看見郭玉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看見她特意摘下戒指,他心裡卻是那樣的不舒服。
他舉起手,盯着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戒,他們說好的,不摘下戒指,可她卻在郭玉面前摘掉了,這意味着什麼?她心裡還有郭玉麼?
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危險的光芒,他絕不允許兄弟搶女人的事情發生。
韓美昕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她又夢到了在大學裡的快樂時光。那個時候他們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想,可如今,他們面對的世界太複雜了,複雜身心疲憊。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天亮,她擁着被子坐起來,下意識看向身側,薄慕年已經不在牀上。他的生物鐘向來很準時,哪怕睡得再晚,早上五點半也起牀去晨練了,風雨不改,雷打不動。
一個有原則並且堅持不懈的男人,有着獨特的人格魅力。
她起牀洗漱,換了衣服下樓,就見薄慕年滿頭大汗的走進來,他身上泛着晶瑩的汗珠,在初升的朝陽下,顯得十分有魅力。
他一邊擦着身上的汗,一邊走進來,渾身都散發出陽剛的味道,韓美昕微微紅了臉,她淡淡道:“早!”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直接上樓去了。
韓美昕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樓道口,她聳了聳肩,轉身走向廚房,幫劉媽一起準備早餐。
早餐準備好,薄慕年從樓上下來,他已經換了一身正式的西服,手裡捏着領帶,隨手將領帶搭在沙發背上,然後走進餐廳。
劉媽是潮汕人,每天的早餐都是廣式的早點,每天換個花樣,菜譜一週都不重複。韓美昕住進來一個多月,嘴都被她養刁了。
薄慕年在韓美昕對面坐下,他夾了一個水晶包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馬上就到十一了,你打算去哪裡玩?”
韓美昕嚼東西的動作一頓,隨即語意模糊道:“不雞道。”
“咽完再說話。”薄慕年皺緊眉頭。
韓美昕連忙嚥了嘴裡的東西,她道:“沒打算去哪裡,你們當老闆的也有十一?”
薄慕年涼涼地望着她,“怎麼,只興你們過節,不許我們放鬆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有些詫異,我想回去看看我父母,好久沒看到他們了,怪想他們的。”韓美昕道。
“我和你一起回去?”薄慕年的話似徵詢又似試探。
韓美昕驚得連忙放下筷子,“不用了,我爸媽還不知道我結婚了,等下次吧。”
薄慕年眉頭蹙得更緊,他目光凌厲地瞪着韓美昕,質問道:“我見不得人麼?你結婚的事還要對你爸媽藏着掖着?”
韓美昕被他兇得莫名其妙,“我們是契約夫妻,我覺得他們沒必要知道,以免到時候離婚的時候,他們會傷心。”
薄慕年黑眸眯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做好要和我離婚的準備?”
瞧他臉色更陰沉了,韓美昕又有那種多說多錯的無力感,“不是,我總覺得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
薄慕年從來沒被人嫌棄成這樣,他要長相有長相,要身價有身價,放哪裡都炙手可熱。別的女人要是有機會和他做夫妻,早就到處宣揚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偏偏她不肯,在外面遇見,她還裝和他不認識。他們結婚一個月,她居然連她父母都沒告訴,簡直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