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生忙碌了一早上,臨近午飯時分,她的手機響起來,是徐卿打來的,讓她去佰匯廣場一樓,她在那裡等她。
賀雪生掛了電話,拿上外套,匆匆下樓。徐卿還穿着昨天買的羽絨服,下面一條黑色打*,一雙及膝駝色靴子,無形中透着時尚的氣息。
她手裡擰着一個布袋子,看見賀雪生走出電梯,她快步迎上去,溫柔地望着她,眼中帶着些忐忑,道:“我有沒有打擾到你上班?”
賀雪生搖了搖頭,“沒有,剛好到午飯時間了,您今天一個人來的嗎?”
賀雪生沒在她身後看見傭人,纔有此一問。
“嗯,早上起來沒事煲了湯,又找不到人嘗,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就想到你了,你肯賞臉陪我吃午飯嗎?”徐卿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中有着期盼。
賀雪生垂眸,接過她手裡的布袋子,拎着挺沉的,她道:“我來拿吧,我的辦公室就在樓上,若是夫人不介意,去那裡吃怎麼樣?”
“好。”徐卿眼睛亮亮的,很想參觀一下她工作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賀雪生做了個請的手勢,“夫人這邊請!”
徐卿伸手挽着她的手,姿態親密,賀雪生心裡一顫,偏頭看向徐卿,這位夫人好像很喜歡挽着她,可是她們明明才見過兩次面,卻感覺好像認識很久了。
她沒有抽回手,和徐卿走進電梯。
回到辦公區,兩人走進辦公室裡,賀雪生吩咐秘書給徐卿泡咖啡,徐卿搖了搖頭,道:“如果有紅茶的話,來一杯紅茶吧。”
賀雪生連忙讓秘書換成了紅茶,然後走到玻璃圓桌旁,把布袋放在上面。徐卿打量着辦公區,她曾在某一屆的建築獎上看到過這棟建築,稱之爲屋頂的陽光。
此刻陽光從天花板上灑落下來,就像置身在陽光的世界裡,她嘖嘖稱讚道:“早在雜誌上看到過,沒想到今生有幸親眼見到,真是榮幸之至!”
賀雪生倒也不謙虛,“這是我哥哥設計的,靈感來源於玻璃花房。”她在賀宅養病時,一次偶然的機會,賀東辰帶她去朋友家做客,那家有一個玻璃花房,她見了很喜歡。後來哥哥就把她的辦公區設計成這樣,說要讓陽光照射到每個角落,不讓她的生命裡有陰影。
“你哥哥真是個有才華的人,看樣子,還是一個疼妹妹的好哥哥。”徐卿感嘆道,眼裡掠過一抹悲傷,當年她離開時,東辰剛滿一歲。
賀雪生莞爾,賀東辰疼她,她倒是一點也不否認。
“哥哥是我見過最溫暖的人,夫人,過來坐吧。”賀雪生道。
徐卿走過去,她從布袋裡拿出保溫桶,卡通的保溫桶上有一個白雪公主,十分可愛。她拎開保溫桶,一股雞湯的香味飄散出來,讓人食指大動,賀雪生嘴饞,笑道:“好香。”
徐卿笑吟吟地望着她,“你喜歡以後我天天給你送飯。”
賀雪生嘴角的笑意凝結,她望着徐卿,搖了搖頭道:“我們素昧平生,不敢勞煩夫人。”
“沒事,反正我也沒事可做。”徐卿說完,見賀雪生眼中浮現防備之色,擔心自己太急近,讓她多想,她拿碗盛了一碗雞湯,遞給她,道:“嚐嚐看好不好喝?”
賀雪生接過雞湯,雞湯上面飄浮着一層晶黃的油珠,她遲遲沒有往嘴裡送。當年宋夫人無事獻殷勤,天天給她送雞湯,卻在雞湯里加了料。此刻想起來,吃進嘴裡的東西,她不得不防,雖然徐卿看起來很和善,可是到底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徐卿見她端着雞湯若有所思,她問道:“怎麼了?”
賀雪生擡起眸來望着她,瞧她目光純善,一臉疑惑地望着她,不知爲何,她突然不想讓她傷心,再加上這裡是她的地盤,她湊到碗邊,喝了一口雞湯,味道香醇,她點了點頭,讚道:“好喝!”
徐卿眉梢眼角都泛起了笑意,她取出另一個保溫盒子,裡面有一葷一素,還有一盒飯,她全都打開放在玻璃圓桌上,她道:“我還做了點飯菜,你嚐嚐,看差不差什麼味道,我下次做的時候注意點。”
賀雪生感覺得到她在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她坐下來,接過銀筷,夾了塊肉片放進嘴裡,肉片很嫩,口感不錯,鹹度適中,她說:“很好吃,有種媽媽的味道。”
徐卿脣邊的笑意一滯,眼裡浮動着淚光,她說有媽媽的味道,她可知道,她就是她的媽媽啊。徐卿激動地望着她,想要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又怕會惹她生氣,只得苦苦壓抑着,“你要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賀雪生握着筷子的手一頓,隨即默默吃起來。飯菜很可口,她不知不覺就把飯菜全吃完了,還喝了兩碗湯。
她看着空空的飯盒,很詫異自己突然變成大胃王,徐卿感動得無以復加,她的女兒喜歡吃她做的飯菜,她還有能給她做的事,這就足夠了。
“菜會不會鹹?”
“不會,剛剛好。”賀雪生吃得撐了,坐着胃有些難受,她看着對面的徐卿,才發現一直是她吃她看,她赧然道:“我把飯菜都吃完了,讓您餓肚子了。”
“我來的時候已經吃過了,雪生……我可以叫你雪生嗎?”徐卿迫不及待的想要拉近與她的關係,自從她知道女兒還活着時,就千方百計想要找到她。
可是尋女的事,被太多人阻撓,七年前,她趕到孤兒院時,卻與她擦肩而過。後來等她知道她的經歷時,她無比痛恨自己,是她讓這個孩子受了這麼多罪。
直到賀雪生再度出現在大衆面前,她才驚覺這孩子長得與她有多麼相似,並且她還姓賀,是賀家的養女。她不知道賀峰知不知她是他們的女兒,她只知道,她要認回她,要把她接到身邊,好好照顧她呵護她,再也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賀雪生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雪生,週末有空,就來我的莊園做客吧,我一個人在桐城,沒有認識的人,一個人住在空洞的大房子裡,有時候感到特別孤獨。”徐卿落寞道。
“您的孩子呢?他們不來陪您嗎?”陽光灑在身上,身上暖暖的,賀雪生剛吃完飯,被太陽曬着,整個人都懶懶的。
徐卿搖了搖頭,“他們長大了,有自己的事業,不能時時陪着我。”
“哦,莊園裡有農場嗎?”賀雪生想到自己昨晚答應了沈晏白,週末要帶他出去玩。徐卿邀約,她正好可以把沈晏白帶過去。
“有有。”徐卿連連點頭。
“那好,我週末去,到時候會帶個小朋友去,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您?”賀雪生問道。
“不會不會,我就喜歡熱鬧。”徐卿連連擺手,只要她肯去,帶誰去都沒關係。
賀雪生莞爾,“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好。”徐卿笑逐顏開,賀雪生定定地看着她,徐卿很美,陽光流淌在她身上,她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這個年紀都這麼美,年輕的時候不知道該有多美,一定是那種美得傾國傾城,此刻她臉上多出一抹柔軟的笑容,整個人顯得優雅高貴,美得就像一幅畫。
徐卿沒有多耽誤她,與她說好後,她就起身離去了,賀雪生送她出去,正好遇上匆匆回來的雲嬗,雲嬗的目光落在徐卿身上,然後移開。
徐卿見狀,知道她們有事要談,就沒再讓賀雪生送她下樓。
她走近電梯,朝賀雪生揮了揮手,道:“雪生,我再給你打電話。”
賀雪生點了點頭,看見電梯雙門緩緩和上,她回頭望着雲嬗,淡淡道:“怎麼行色匆匆的?”
“沒事,剛纔那位夫人是同生會上結識的那位徐夫人?她怎麼在這裡?”雲嬗心裡有些疑惑,看得出來徐卿是刻意來接近賀雪生的。
“她送了飯過來。”賀雪生言簡意賅道。
雲嬗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望着緊閉的電梯雙門,半晌,她收回目光,跟在賀雪生後面,回到了自己的工作臺前。
徐卿走出電梯,就被人叫住,她轉過身去,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斜倚在電梯邊,目光冷沉,她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攥緊了手裡的東西,“你是?”
賀東辰直起身體,他穿着藏青色西裝,襯得身形更加偉岸高大,他緩步踱至徐卿面前,渾身散發着極強的壓迫感,他盯着徐卿,語氣多了幾分刻薄,道:“我以爲夫人應該知道我是誰?”
徐卿美麗的臉上血色盡失,她惶惶不安地望着賀東辰,她離開時,他剛剛學會走路,如今已經比她高一個頭不止,當年的小孩子已經成長爲一個大男人,她抖着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好,既然如此,那我無須對您客氣,雪生是我妹妹,我希望夫人不要再來打擾她。”賀東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着她臉上血色全無,整個人還在隱秘的顫抖,他心裡泛起一抹自嘲,他就這麼可怕麼?可怕到把她嚇成這樣?
徐卿死死咬着脣,根本不敢與他過於凌厲的目光對視,“對不起,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夫人不必和我裝傻,您爲什麼接近雪生,不需要我點破,然後讓您無地自容。雪生從出生開始到現在,就沒有媽媽,以後也不會有,您還是自重。”早在徐卿回桐城時,他就已經得到消息,只是一直沒有告訴父親。
這個狠心的女人,當年不堪重負,拋棄了他,還拋棄了雪生,他無法原諒。
徐卿踉蹌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他知道她的身份,卻壓根沒想過要接受她,她整個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她泫然欲泣道:“東辰,媽媽……”
“不要和我說這兩個字,也不要和我說什麼苦衷,我只希望您不要來打擾我和雪生平靜的日子。”賀東辰打斷她的話,瞪着她的目光略顯冷厲。他和雪生沒有媽媽!
徐卿傷心欲絕,她的兒子不肯認她,“東辰,我真的有苦衷。”
“你有什麼苦衷都與我無關,我只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你拋棄了我們,還讓雪生受盡苦難,您沒有資格來打擾她,請您離開,否則我會對您不客氣。”
徐卿看着他冷酷的模樣,心裡難過極了,她確實不配當一個媽媽,可是她想彌補,儘自己所能的去彌補他們,“東辰,雪生什麼都不知道,只要你不告訴她,她不會懷疑,你讓我看看她,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告訴她我的身份。”
“您真是一個自私到極點的女人,抱歉,您已經給雪生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我不會允許您再次傷害她。”賀東辰說完,轉身往佰匯廣場外走去。
徐卿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她連忙追了出去,邊追邊道:“東辰,我知道我是最沒有資格說這些話的人,但是我真的想關心她,求你,不要阻止我和她見面。”
賀東辰腳步猛地一頓,他回過頭來,神色猙獰,“30多年來,您有很多時間可以出現在她面前,可是您從來沒有出現,現在她不需要您了,我希望您也不要再出現了,我和雪生會當您已經死了。”
徐卿心頭鈍痛,她的兒子說他們會當她已經死了,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她痛苦絕望的話,她望着他,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沒有拋棄雪生,當年生她時,我九死一生,被你外公接回徐家,你外公告訴我,孩子難產死了,我傷心過度,身體一直不見好。後來發高燒大病了一場,醒來就忘了之前發生的事,包括你和你父親。七年前,我出了一場車禍,才重新記起來。”
賀東辰沒想到她會拿失憶來說事,他黑眸裡泛起綿長的諷刺,冷笑道:“既然忘了,就繼續忘記吧,我最後說一次,不要再讓我看見您接近雪生。”
“東辰!”徐卿淚水漣漣,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她無力的蹲下去,歉疚道:“東辰,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忘了你們。”
賀東辰走到路邊,拉開車門坐進去,司機看他神色不豫,連忙問道:“賀總,接下來去哪裡?”
“回公司吧。”賀東辰伸手按着自己的太陽穴,頭疼的厲害。車子啓動,緩緩駛離,他終是沒忍住看向佰匯廣場門口,徐卿還蹲在那裡,他咬了咬牙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允許自己心軟。
……
下午,嚴城開車去依苑接白若,他只聽說蘭姨的侄女住進依苑了,但是當他看見白若時,才終於明白沈存希急着讓她搬出去的原因。
白若長得太像沈太了,讓她住在依苑,無疑是一顆*,就和七年前,讓連清雨住在依苑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炸了。
而現在,沈總和沈太的感情就像走鋼絲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他冒不起任何風險。
嚴城到的時候,她正在客廳裡插花,嚴城說明來意,她手裡的剪刀差點剪到手指。她可憐兮兮地望着嚴城,“嚴秘書,你剛纔說什麼?”
“我聽老王說你在找工作,我幫你留意了一下,剛好有個認識的朋友,他公司缺辦公室文員,工資三千五,加五險一金,還配備了宿舍,工作也不累,你去換身衣服,我送你過去面試。”嚴城一句都沒有提沈存希,把沈存希摘得乾乾淨淨。
白若咬着下脣,嚴城這話無懈可擊,她要胡攪蠻纏,只會讓他懷疑,她放下剪刀站起來,“有勞嚴秘書了,我去換身衣服。”
“好,我在外面等你。”嚴城點了點頭,目送白若離開,他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茶几上插了一半的花瓶,白若的舉手投足並不像小地方來的,她還會插花,談吐也不俗,這個女人的來歷倒是值得探究一下。
嚴城走出別墅,悠閒的倚在車身上,蘭姨從外面回來,看見嚴城,她連忙上前,問道:“嚴城,你怎麼回來了,先生也回來了?”
“沒有,我來接白小姐去面試,蘭姨,你有這麼一個標緻的侄女怎麼不早說,你看我都差點打光棍,也不給我介紹介紹。”嚴城打趣道。
蘭姨勉強笑了笑,“你可別拿我洗涮了,我看過你們結婚的照片,你老婆可比白若漂亮多了。”
“我也覺得我老婆最漂亮。”嚴城自豪加臭美道,正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蘭姨瞧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由得失笑,她道:“你說要接白若去面試?”
“是啊,我聽老王說了她家裡的情況,就幫她留意了一下,怎麼說她是你侄女,自家人就得幫襯着點。這個工作條件不錯,辦公室文員,工資三千五,還有宿舍,到時候辦理了入職手續,她就可以搬進宿舍裡,不用來回奔波,依苑這邊也不好坐車,你看我考慮得周到不?”嚴城一邊說一邊觀察蘭姨的神情。
蘭姨心裡忍不住擔心起來,她萬萬沒想到嚴城會起好心給白若介紹工作。這本來就是一託詞,白若要住進宿舍裡,她還怎麼和小少爺拉近關係?
不行,她得去和白若商量一下,問問她是什麼意思?
“嚴城,謝謝你啊,難爲你爲了我侄女的事這麼上心,改天蘭姨給你做好吃的。”蘭姨心中忐忑,卻也知道嚴城是個人精,否則也不能一直被沈存希重用。
有時候沈存希忽略的事情,是因爲他根本沒在意,而嚴城是沈存希的眼睛與耳朵,爲他耳聽八路眼觀四方,所以她不能不防着嚴城。
“等這事成了,我就要來找你討賞。”嚴城嬉笑道。
蘭姨連忙點頭,“那是自然,我去看看白若收拾好了沒有,她是小地方來的,我得提點她兩句,不能穿得太土去應聘,最好還化個淡妝什麼的。”
蘭姨唸叨着往後院的傭人房走去。
嚴城望着她的背影緩緩消失,心裡有些疑惑,白若穿得挺時髦的啊,剛纔在客廳裡見着,上面穿了一件白色緊身高領毛衣,下面一條黑色短褲及打底襪,將身材勾勒得前凸後翹,怎麼也說不上土氣。
他暗自思忖着,突然聽到後院傳來蘭姨的尖叫聲,他心道不好,連忙奔過去。等他跑到傭人房前,就看到蘭姨摟着白若在那裡大叫,“快來人,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嚴城跑過去,看到白若臉色煞白,雙眼緊閉,鮮血從額頭上滾落下來,看起來觸目驚心,他連忙掏出手機撥打110,喊了救護車,他才蹲下來,問道:“怎麼回事?”
白若疼得直皺眉,聽到嚴城的問詢,她輕聲道:“都怪我不會穿高跟鞋,才從樓上摔了下來,對不起,我是不是誤你的事了?”
嚴城皺眉,她傷成這樣還說這種話,他搖頭,“沒有,面試的事可以改天,你傷得這麼重,別說話。”
嚴城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按在她額上的傷口上,傷口有點大,隱約可見森森的骨頭,血不停往外涌,他看着就替她疼,一時也想不到別的。
救護車來得很快,醫生護士將她放在單架上,擡着她往救護車跑去。
地上流了一癱血,蘭姨嚇得有些腿軟,她站起來要跟車,結果踉蹌了一步,嚴城連忙扶着她,道:“蘭姨,我去吧,你也嚇得夠嗆。”
嚴城說完,等蘭姨站穩了,他拔腿追了過去,跳上救護車,救護車忽嘯着離去。
蘭姨站在原地,她看着地上那一大癱鮮血發怔,剛纔她過來找白若,親眼看見她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額頭撞到臺階上的石頭,撞了很大一個口子,她當時嚇得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聽到她的痛吟聲,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扶起她,又心疼又害怕,罵道:“白若,你怎麼這麼傻?”
白若也沒有瞞她,她握住蘭姨的手,聲淚俱下,“蘭姨,我沒有辦法,嚴秘書給我找了工作,我要是搬出去了,就再也見不到小白了,我不能去工作,錯過這次機會,我這輩子都要不回他了。”
蘭姨心疼極了,這個孩子,爲了小少爺,連命都豁出去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當年她要不拋棄小少爺,又何至於受今日這種苦楚?
可白若越是折磨自己,只爲留在沈晏白身邊,她就越覺得白若的母愛太偉大了,偉大得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救護車駛進醫院,白若送進了急診室,護士拿了一疊單子出來,讓嚴城去繳費,嚴城連忙去繳費,弄完這些,他回到急診室外面,白若被護士推出來,頭上的傷用紗布包好了,他連忙走過去,問道:“醫生,她怎麼樣了?”
“頭上的傷深可見骨,就算好了,也會留下傷疤,她從樓梯上滾下來,手臂骨折,已經固定好了,她可能有輕微的腦震盪,需要留院觀察。”醫生摘下口罩道。
嚴城神情凝重,看着躺在移牀上雙眼緊閉的白若,他這算不算好心還辦了壞事?護士將白若送回普通病房,嚴城給蘭姨打了個電話,說明了白若的情況,蘭姨再三感謝他,說晚上要去陪牀。
掛了電話,他坐在病牀邊,看着白若。其實白若長得不像宋依諾,只是神似,那種柔弱的感覺,像極了七年前的宋依諾。
而現在的宋依諾不再柔弱,她自信優雅,神情間還多了一抹剛毅。兩人的區別如此之大,只要細看,就會發現她們一點也不像。
他在病牀邊坐了一會兒,見白若還沒有醒轉的意思,他起身走出病房,給沈存希打了個電話,彙報了一下這邊的情況,沈存希皺眉,“你說她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是啊,摔得挺重的,手臂骨折,醫生說可能有腦震盪,要留院觀察。”嚴城倒是一點也沒有起疑,只當她是真的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而不是故意摔下來,就是爲了不去面試。
“我知道了,你在那裡看着她。”沈存希蹙了蹙眉頭,怎麼也沒想到白若會從樓梯上摔下來。這下好了,她手臂骨折,還有可能腦震盪,這一時半會兒的,她是不能去上班了。
沈存希想到早上依諾的神情,輕輕嘆了一聲,家裡住着陌生女人,哪怕沒有住進主樓裡,也會造成她的不安吧?
他真不想她因爲任何人而感到不開心,可是白若是蘭姨的親戚,也不好明着趕人,罷了。
沈存希擡腕看錶,時間還早,他拿起大衣與車鑰匙,徑直出了門。到達佰匯廣場,賀雪生正在打電話,看見他過來,她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下班。”沈存希走過去,傾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賀雪生臉紅,她捂住話筒,道:“你等我一下,我打完電話就可以走了。”
沈存希倚在辦公桌旁,聽她冷靜的和對方討價還價,言語十分犀利。七年前,他應該從未想過,她有一日會變得如此獨立吧?
掛了電話,賀雪生收拾好文件,看着辦公桌上貼的課程表,沈晏白今天下午有興趣活動,要五點半下課,她站起來道:“我們快點,還可以去接小白放學。”
沈存希瞧她雙眼發亮,知道她喜歡沈晏白,她還喜歡小週週,可她那麼喜歡孩子,卻不想和他生孩子。思及此,他就想起她辦公桌抽屜裡的避孕藥,他心上像被壓着什麼,沉沉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怎麼啦?”賀雪生穿好衣服,看見他情緒不佳,湊過來問道。
沈存希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不讓她瞧見他眸底的黯淡,他道:“沒事,走吧。”
賀雪生沒再追問,她和沈存希一起出門。
開車來到一小外面,才五點二十,穿着校服的孩子們陸陸續續走出來,路邊的車輛已經很少了,沈存希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車,賀雪生見時間還早,她道:“我們進去看看。”
沈存希不想動,賀雪生跳下車,然後站在路邊等他。沈存希只好下車,緩緩走到她身邊,她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手,將他往學校大門走去。
門衛攬住他們,登記後,他們來到學校的操場,那裡有孩子在踢足球。賀雪生拉着他過去,站在操場邊,很快在孩子堆裡找到了沈晏白,他穿着數字七的運動長袖T恤,腳下穿着專用球鞋,正帶着足球突圍。
賀雪生向來對這類似的運動不感興趣,此刻卻看得津津有味,她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滿臉興致勃勃。她看沈晏白踢球,沈存希看她,她的小臉生動起來,看來是極喜歡看球賽。
沈晏白正踢得興起,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沈晏白,你爸爸媽媽來了。”
沈晏白一分神,腳下的球就被人搶了去,他站在操場上,看見站在操場邊上的一男一女,他連忙朝他們跑了過去,興奮得小臉紅通通的,“爸爸,花生,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那端教練猛吹哨子,叫沈晏白回去,賀雪生拿出手帕,擦了擦他滿頭的汗,道:“快回去,踢完球我們再說。”
“那你等我哦。”沈晏白仰起小臉,有些害羞地望着她,他的花生就是溫柔。
“好。”賀雪生點了點頭,看他轉身跑進了賽場。大概是因爲他們前來助威,沈晏白渾身都是力量,他不想讓賀雪生失望,整個人都十分亢奮,不停的進球。
有小女生站在旁邊吶喊助威,賀雪生擡頭看向觀看臺,看到小週週也在。只是她的心思沒有在看球上,一臉落寞,不知道在想什麼。
賀雪生要往那邊走,被沈存希拽住手腕,不悅道:“去哪?”
“小週週在那裡,我過去看看。”
沈存希沒有放人,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另一邊,“韓美昕過來了,你不用去了。”
賀雪生不滿地瞪他,“沈存希,美昕是小六,小週週就是你的侄女,你怎麼能這樣冷漠呢?”
“她並不想認我,不是嗎?”沈存希淡淡道,眼角餘光瞄到薄慕年也朝這邊走來,他微勾了勾脣,“有些緣分已經註定,其實不管怎麼掙扎,不管怎麼繞遠路,結果都不會變的,對不對?”
賀雪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薄慕年。很顯然的,美昕並不知道薄慕年跟在她身後。她嘆息了一聲,他們現在是在繞遠路麼?那她和沈存希呢?
很快的,比賽結束,沈晏白所在的黃隊與白隊一分之差敗了,不過這並不影響沈晏白的好心情,他抱着衣服和足球跑到他們面前,小臉紅撲撲的,“花生,我表現得怎麼樣?”
“嗯,英勇神武,精彩極了。”賀雪生撿好聽的話說。
沈存希聞言,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很不以爲然,英勇神武,這是在形容他麼?就眼前這個小屁孩,到底哪裡英勇神武了?
沈晏白臭屁的笑起來,“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在踢。”
賀雪生摸了摸他的腦袋,他一腦門的汗,她彎下腰,拿手帕給他擦汗,擦乾後,然後讓他把衣服穿上。操場上的人慢慢散去,最後只剩下他們和薄慕年一家。
韓美昕坐在小週週旁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小週週只是聽着,一句話都不說。
沈晏白拉了拉賀雪生的手,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八卦道:“不知道她最近怎麼了,上課老走神,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也不回答,經常被老師罰站,他們說她得了自閉症。”
賀雪生心裡一震,她擡頭看着看臺上的兩大一小,難怪他們兩個一起出現,原來是小週週出事了,她道:“小白,我們過去看看小週週。”
沈晏白滿心不情願,又不想惹她不高興,只得和她往看臺走去。沈存希跟在他們身後,心底也是很震驚,小週週得了自閉症?
離得近了,賀雪生聽到韓美昕的聲音,“小週週,我們晚上是出去吃還是在家裡吃?”
小週週目光瘓散,沒什麼焦距地看着她,韓美昕心裡一蜇,疼痛不休,她道:“小週週,你說句話啊,媽媽已經有好些天沒聽到你說話了。”
薄慕年站在旁邊,聽見韓美昕低聲下氣的哀求,小週週卻不動如山,一直沉默着,他心裡也着急,他們到底還是把孩子逼到這種地步了,“外面冷,我們先回家。”
韓美昕聽到薄慕年的聲音就來氣,她擡頭瞪着他,怒道:“薄慕年,要不是你拿小週週逼我,要不是你媽不准我去看孩子,小週週不會變成這樣,你走開,我不要看到你。”
“韓美昕!”薄慕年的聲音裡壓抑着怒氣,他瞪着她,“你忘了醫生說什麼了嗎?”
韓美昕心裡一驚,沒敢再當着小週週的面吵,她垂下眸,看着小週週的神情,她心裡很絕望,“小週週,對不起,媽媽只是太着急了,媽媽以後再也不和爸爸吵架了,好不好?”
賀雪生走近他們,剛纔他們吵架時,她看得很清楚,小週週眼裡掠過一抹受傷。這孩子從小就像溫室裡的花朵,沒有受過風吹雨打,忽逢家中鉅變,爸爸媽媽要離婚,她就受不了了。
這孩子不是自閉,她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卻把自己封閉在小小的世界裡,逃避現實,不去面對,就不會受傷害,也不會被拋棄。
看着她這樣,她反而覺得心疼,到底是被逼成什麼樣了,纔會封閉自己,拒絕去感知外界?
看到她,她就想起了自己,心裡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她走過去,韓美昕和薄慕年都注意到他們,薄慕年臉上掠過一抹不自在,看到遠遠跟在他們後面的沈存希,他朝賀雪生點了點頭,徑直向沈存希走去。
韓美昕看見賀雪生,她哽咽道:“依諾,怎麼辦?小週週已經好多天不和我說話了。”
賀雪生不記得自己在哪裡看到過一句話,最能折磨母親的,就是孩子。此刻的韓美昕憔悴不堪,她心裡繫着孩子,有點不堪重負。
賀雪生握住她的手,道:“美昕,小週週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彆着急。”
韓美昕看着不言不語的小週週,心裡哪能不急,之前的小週週是個多麼活潑的孩子,都是因爲她執意離婚,她纔會把自己的世界封閉起來。
思及此,她心裡自責不已。
賀雪生拍了拍她的手,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勸她,她看了看小週週,又看了看美昕,心裡沉沉一嘆。離婚對孩子的打擊真的太大了,大到他們根本就承受不了。
更何況之前美昕爲了離婚,放出話來不要孩子,那個時候她就該察覺到小週週過分安靜,可是她卻沒有注意到。
沈晏白見小週週不說話,他覺得無趣,一個人閒不住,抱着足球去了操場,一個人踢着玩。
賀雪生看着小週週,她正一臉嚮往的看着沈晏白,她靈機一動,問道:“小週週,你要不要去和小白一起玩?”
小週週移開視線,依舊不言不語的模樣。
賀雪生與韓美昕對視了一眼,當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小週週的病情,只怕需要去找醫生進行正確的引導了,否則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變成自閉症。
樹蔭下,沈存希與薄慕年並肩而站,薄慕年的臉色不太好,他眺望着遠處看臺上的小週週,有些心力交瘁,“我現在才知道,孩子生下來,不是讓她自生自滅,而是要付出很多精力,她才能健康成長。”
“我早說過,讓你不要逼得太緊,韓美昕那性格是寧折不彎的。你應該慶幸,你們之間還有個小週週,否則你們現在在大街上遇見,她都不會多看你一眼。”沈存希數落道,頗有點大舅子的風範。
薄慕年眉尖微蹙,收回目光睨着沈存希,他道:“我聽說韓美昕是小六,這個消息千真萬確?”
“怎麼?你還有疑問嗎?”沈存希挑了挑眉,他也沒想到他找了這麼久的妹妹,居然就在身邊,“雖然還沒有做DNA鑑定,但是她是小六的事,八九不離十了。”
“難怪你這麼得瑟。”薄慕年輕嘲道,這叫什麼,一朝翻身做主人?他還得喊他大舅子!
“老大,你得慶幸你娶了她,要是別人敢這麼欺負她,我早打得他滿地找牙了。”沈存希威脅道。
薄慕年聳了聳肩,一臉的不以爲然,可隨即想到了什麼,他俊臉上的神情卻是釋然,“看來緣分真是天註定的,是我的,終究還是我的,繞了一大圈也跑不掉。”
沈存希也想起了那件往事,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