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嬗皺眉,關於賀雪生她知道得不多,賀家人包括母親,都對她的事三緘其口,她無從得知具體的消息,也不敢去追查,怕踩到賀東辰的底線。
賀雪生有病,偏偏看的還是心理醫生,現在赫宇因爲她被暗殺,到底什麼樣的病,會連累到一個心理醫生被暗殺的程度?
雲嬗心中驚怔,賀東辰這樣的男人,哪怕已經身陷囹圄,關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出得去,關心的卻是賀雪生的安慰。想通這些,她心下一片苦澀。
“我聽到了,我會安排人去保護他,絕不會讓他有任何閃失。”雲嬗點了點頭,刻意壓低聲音道,也知道在這個地方,不能隨意說話。
賀東辰的大手按在她腰上,手指細細摩挲着她腰上的嫩肉,趁機揩油。雲嬗頭皮一麻,剛想推開他,又聽他一本正經道:“不要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讓你保護雪生,你給我保護到哪裡去了?”
“……”雲嬗有些無話可說,到底不想讓自己唯一的能力都被他看輕,她忍不住回嘴道:“如果敵人不是因爲從雪生小姐身上無從下手,怎麼會去綁架沈晏白威脅她?她主動甩開我們的。”
雲嬗負氣的想,賀東辰,你對你這個妹妹到底瞭解多少?
賀東辰聽出了她心裡的不服氣,他冷笑一聲,態度卻更顯曖昧,從監控畫面裡來看,兩人不過是在親熱,“不服氣?你連雪生那點小伎倆都沒防住,你還敢說自己沒有失職?”
這次,雲嬗徹底已經無話可說。
賀東辰見她不說話,他故作與她耳鬢廝磨,語氣裡卻無半點溫存之意,“雲嬗,不要低估任何人的能力,尤其是雪生。還有,我要你秘密調查,赫宇到底知道了什麼,才引來了殺身之禍。”
“我知道了。”雲嬗聲音有些抖,因爲他的手已經從衣服下襬探進去,她連忙伸手摁住他的大手,紅脣突然被他咬住,她心跳一滯,就聽到他在她脣上說:“叫出聲來。”
雲嬗臉紅耳赤,門外傳來腳步聲,她立即反應過來,可是要讓她叫出來,特別是在他面前,想想就羞得無地自容。
賀東辰黑眸微眯,鬆開她的脣,吻她的脖子,那是她的敏感點,那天晚上他就發現了,一碰就抖得不行。果然,懷裡的女人不停顫抖起來,聲音從喉嚨深處哼出來,像貓兒一樣慵懶。
門外的人站了站,聽到裡面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低吟,那人聽了一會兒,心裡想着這豪門少爺就是不一樣,都死到臨頭了,還巴巴找個女人過來尋歡作樂。
聽了一會兒牆角,那人趁無人注意時轉身離去。
賀東辰耳廓動了動,門外再沒聲音,他才放開雲嬗,沒了支撐力,雲嬗直接往地上倒去。賀東辰出手如電,扶住她的腰,黑眸緊盯着她滿是紅潮的俏臉,揶揄道:“還沒動你,你就叫成這樣?”
雲嬗覺得自己丟死人了,尤其是在賀東辰面前,她推開他的手,靠着門站好,整了整身上凌亂的衣服,臉上的紅潮卻沒有退下去,臉頰越來越燙,她惱羞成怒道:“說完了?說完了我就走了。”
賀東辰看見她拉開門,他吹了一聲口哨,嘴角上翹,“雲嬗,回去多吃點養胖點,你腰那麼細,我怕一用力就折斷了。”
他的聲音很大,走廊上經過的人都聽見了,個個拿怪異的目光看着她,雲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臉頰燙得能在上面煎雞蛋。
她走了兩步,到底意難平,又轉過身去,站在賀東辰面前,一腳踩在他鋥亮的皮鞋上,用力碾壓了一下,聽到他疼得悶哼一聲,她才收了腳,大步走出審訊室,“砰”一聲摔上門。
賀東辰抱着腳疼得額上直冒汗,雲嬗穿的是軍靴,再加上她不像一般柔軟女人,那一腳踩下來是實打實的。這些年他嬌生慣養,除了憑着一股蠻力能制服她,別的時候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個女人,要指望她溫柔一點,看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雲嬗氣沖沖的走出警局,一路上那些警察都拿異樣的眼光看着她,就好像她有多飢渴似的。飢渴?雲嬗想起剛纔賀東辰滿臉邪氣的說她,她倏地停下步伐,轉身瞪着身後無比莊嚴的建築,飢渴你妹!
閔律師正在外面等她,看她怒氣衝衝的過來,竟也有點不敢招惹她,“雲小姐,賀先生怎麼說?”
“別跟我提這個人,讓他一輩子關在這裡得了。”雲嬗餘怒未消,腰間還殘留着他留下的酥麻,她雙手叉腰,認真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該去找個男人了。
閔律師摸了摸鼻子,知道她還在氣頭上,倒也沒再追問,只將賀東辰與他說的那些話,轉述給她,“想必賀先生已經和你交代清楚了,賀先生現在的情況,屬於證據確鑿,人證物證都齊全了,警局不會同意保釋。”
“人證?不是隻有現場採集到的指紋嗎?”雲嬗皺眉,哪怕她此刻再氣賀東辰,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不管。
“今天早上得到的最新消息,有人目擊了賀先生謀殺赫宇的全過程,只要他出庭作證,賀先生這次難逃牢獄之災。”閔律師神情凝重道。
雲嬗心裡的怒氣徹底消失,表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她自然清楚如果謀殺罪成立,賀東辰將要遭受什麼。最要命的是,他們現在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除了寄希望赫宇醒來,指出謀殺他的人,根本就找不到別的證據證明賀東辰是被陷害的。
她掐了掐眉心,只覺得頭疼欲裂,賀家這兩兄妹簡直就是事兒精。
“如果公訴方起訴,我們勝訴的可能有多少?”
“微乎其微!”閔律師直言相告,賀東辰捲入謀殺事件中,新聞一旦傳出去,股票一定會大跌,賀氏集團內部也會迅速起內訌,如今賀家根本沒有能夠主持大局的人。
賀東辰擔心的事情,不只是這件案子,還有擔心對方的目的是藉此醜聞打壓賀氏集團。
“我懂了。”雲嬗心裡一沉。
“還有一件事,賀先生懷疑警局內部有內應,這件事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請雲小姐多多費心。”閔律師繼續道。
剛纔賀東辰的反應已經說明這個問題,否則他不會對自己上下其手,來掩飾他真正的目的。雲嬗點了點頭,“閔律師,人證與物證都可以推翻,先把人保釋出來,不管花多少錢。”
“我會盡我所能。”
雲嬗擡眸望着遠處警局上方那個國徵,她始終相信,上帝會站在正義那一邊,不管有多少邪惡力量,最終會在陽光下遁於無形。
雲嬗離開警局,去了一趟醫院,赫宇全身插滿管子,人事不省的躺在重症監護室,她站在門前,透過玻璃窗望進去,賀雪生到底得了什麼病,會給赫宇招來殺身之禍?
她旁邊站着主治醫生,她轉過頭來問道:“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危險期還沒有度過,隨時都有可能死亡。”主治醫生目露憐憫,他也算是意志力堅強的人,身上中了那麼多刀,尋常人早就痛死了。
雲嬗咬了咬脣,“他不能死,他必須活着。”
“雲小姐,就算他度過危險期,也未必能醒得過來,他失血過多,大腦缺氧所致,對神經造成了重度傷害。警局那邊也派人過來詢問過,怕是無法出庭作證或者是指認兇手。”主治醫生道。
雲嬗咬得脣色煞白,赫宇這邊是盼不上了,那麼賀東辰要怎麼辦?難道她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去坐牢?
不,他絕不能坐牢,他是賀家的支柱,他若倒了,整個賀家也倒了。
“我知道了,這是我的名片,赫宇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給我打電話。”雲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主治醫生,見他接過去,她說:“我在這裡站一會兒,你先去忙吧。”
主治醫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雲嬗站在重症監護室外,赫宇的雙親正在國外度假聯繫不上,他的未婚妻去年出國進修,也聯繫不上,想一想,他還真是蠻可憐的。
過了一會兒,雲嬗轉身離開,走出醫院時,她打了一個電話,讓人過來守着赫宇,絕不能讓他出事。
……
沈存希送賀雪生回到賀宅,車子停在賀宅外面的馬路上,他轉頭望着身旁的女人,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卻化不開她眉宇的陰霾,他傾身過去,握住她的手,“依諾,別擔心,先回去睡一覺,今天別去公司了。”
賀雪生轉頭望着他,神色疲憊,她靠在座椅上,說:“他是被我連累的。”
“依諾,沒有誰被誰連累一說,他要是知道你會這麼難過,他心裡也會不好受,別胡思亂想,也別自責,去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沈存希微微用了點力,似乎要將自己身上的力量傳遞給她。
“這五年來,他是真心對我好的人,對他來說,我明明只是陌生人,他卻爲了我與家人對立,一直悉心照顧我,我欠了他太多太多。”賀雪生閉上雙眼,眼角滑出兩行清淚。
這幾年,她每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第一個奔到她面前的人總是他。她一直想要報答他,卻一直給他添麻煩,現在還把他害得進了拘留所。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禍害,走到哪禍害到哪。
沈存希嘆息一聲,其實他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賀東辰爲什麼會對賀雪生這麼好?與賀東辰的單獨見面,他感覺得到,這個男人並沒有把賀雪生當成女人看待,因爲他說話的語氣裡,不見絲毫的愛慕,反倒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愛護有加。
他曾派嚴城去打聽過,賀東辰與賀雪生也沒有絲毫曖昧,兩人一直以兄妹相稱,而賀東辰,是真的把賀雪生當成妹妹,甚至比對親妹妹賀允兒還好。
有句話叫,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賀東辰爲依諾付出這麼多,不圖人也不圖感情,到底圖的是什麼?
“依諾,我答應你,我會竭盡所能救他出來。”
賀雪生睜開眼睛,偏頭對上那雙真摯的鳳眸,她搖了搖頭,脣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沈存希,我不信你,你知道嗎?”
沈存希心頭一震,這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不信他!他瞳孔一陣緊縮,啞聲低喚:“依諾……”
“我先回去了。”賀雪生移開視線,不去看他晦澀交加的俊臉,她解了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
沈存希說不清他此刻的心情,他們早上纔在一起,可這會兒她卻說不信他,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迅速下車,緊走幾步追上她,大掌牢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回自己懷裡,眼底有着被劈開的疼痛,“爲什麼?爲什麼不信我?”
賀雪生沒有掙扎,她擡頭望着他,那目光有些冷,不像早上他們溫存時情動的目光,他渾身沸騰的血液就那樣慢慢冷怯下來,不由自主的鬆了些力道。
賀雪生退開去,他並沒有弄疼她,她說:“哥哥我會盡我的能力去救,就不勞你費心了,再見!”
沈存希看着那道離去的身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就像早上他佔有她時,她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漠的,哪怕臉頰佈滿紅暈,丹鳳眼裡蒙上一層情慾的光澤。
他擁有了她的身,卻離她的心越來越遠。
到底哪裡出了錯,爲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反差,沈存希摁了摁刺疼的太陽穴,那道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別墅門後,他想到什麼,拿了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號碼。
“影子,我要見你。”
半個小時後,沿江堤壩上,兩輛豪車停在江邊,河岸邊上,沈存希站在一塊被江水沖刷得光滑的大圓石上,他旁邊站着一個男人,穿着黑色夾克,頭戴貝勒帽,臉上戴着一副墨鏡。
他就是暗中跟在賀雪生身邊的影子,最擅長潛伏與追蹤。昨晚也是他第一時間追蹤到賀雪生去的方向。
沈存希薄脣含着一截燃了一半的菸蒂,江風吹來,掀起他的衣角獵獵起舞,他看着遠處的波光粼粼的江面,兩指夾住煙,吐出一口煙霧,“昨天你怎麼會被依諾甩掉?”
影子一口煙嗆進肺裡,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他瞪着沈存希,“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壺?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沈存希涼涼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鼻子,突然道:“沈老四,我看你這輩子註定要死在這個女人手裡,你確定她還是七年前那個宋依諾嗎?你確定她還愛你嗎?”
影子一連問了兩個問題,問得沈存希心煩氣躁。依諾恨他,他心裡清楚。影子說他會死在她手裡,他亦甘之如飴。死有什麼可怕,活着去體會失去她的空洞,每天早上醒來,就會告訴自己一聲,她已經不在了,然後任自己在思念裡絕望,這纔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沈存希皺眉,用力吸了口煙,也沒有平復下心裡的煩躁。眼前又閃現先前依諾看他的神情,說不出來的涼薄。
那不是歡愛過後該有的神情。
“靠!”影子爆了句粗,“我就想不通了,天下的女人不都一樣,除了用來上牀發泄,哪個洞不是洞,你咋就這麼死心眼?”
沈存希目光泛冷地看過去,似乎在說你這個不懂愛的粗人,你到底懂什麼?
影子蹙了蹙眉頭,認命道:“昨天我跟着他們的車,快到南路天橋時,監聽到賀雪生要甩掉她的貼身保鏢,你沒看見你老婆的動作,從公廁裡翻牆出來,那個身手利落漂亮,簡直堪稱專業級爬牆……”
“說重點!”沈存希冷冷的打斷他,他站在這裡吹冷風,不是爲了聽他廢話的。
“……”影子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道:“她丟了手機,我的監聽就沒用了,只好跟着她,她在城裡兜了一圈,在一家商場裡,她發現我跟蹤了,然後把我甩掉。沈四,你老婆很不簡單,一般人是甩不開我的跟蹤的。”
“那隻能說明你太自負了。”沈存希冷着臉,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心裡已經接受了影子的說法,依諾已經不是從前的依諾了。
影子心中鬱悶,也不和沈存希聲辯,跟丟一個女人,他確實顏面無光,“沈四,我還是那句話,也許你還想着複合,但是她說不定只想弄死你。”
“也許吧,但是那又怎樣?沒有她,我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有她,我就當飲鴆止渴。”沈存希認命道。
“靠,愛情到底是什麼,讓你跟中了毒一樣?”影子問他。
“等你愛了就知道,會上癮的。”沈存希又吸了口煙,看着茫茫江面,他想,他是有處男情結吧,他的第一次不是給了五指姑娘,是給了她。
那一夜,他在她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欲仙欲死,從此像上了癮一樣,惦記着那銷魂的滋味。所有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只惦記着她。
花了四年時間,他找到了她,可她卻是自己的侄媳婦。他步步爲營,終於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跡,以爲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分離,卻在轉眼間就成了空。
這六年多以來,他常常問自己,如果那一天,他站出來護着她,結局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爲此,他後悔了將近七年。
剛纔,她說她不信他。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她的信任,而這種信任,很難再建立起來。
影子憐憫地看着他,對他這種說法敬謝不敏,“得了,看你現在被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還是別愛了,心若自由,哪裡不是自由?”
沈存希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將菸蒂扔進江裡,他說:“繼續跟着她,不要讓她察覺。”
“我這個人最討厭半途而廢了,對了,還有一件事,前幾天賀東辰帶賀雪生去看過心理醫生,就是被謀殺的那個,你老婆有心理疾病?”影子望着他。
沈存希猛地轉頭盯着他,“你說什麼?”
“看來你不知道,我昨晚偷偷潛進心理診所,赫宇那裡的病人檔案已經被警察拿走,但是電腦裡有備份數據,我破了密碼,查閱了一下,獨獨沒有賀雪生的治療記錄。但是據我瞭解,五年前赫宇經常出入賀宅,他是賀雪生的心理治療師,他手裡不可能沒有賀雪生的治療記錄。”
沈存希眉毛擰成了一個死結,賀雪生曾被囚禁了兩年,聽賀東辰說,他找到她時,她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再加上寶寶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肯定會患上心理方面的疾病。
她能夠活下來,也是因爲對他的恨吧。所以就算他磨破嘴皮,她也不信他!
思及此,沈存希心裡一片蒼涼。
“你的意思是赫宇被謀殺與依諾的病情有關?”
“是,賀雪生如果只是尋常的心理疾病,心理醫生不可能被殺,除非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對方爲了保密,才殺了他。”影子分析道。
“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你指的是什麼?”沈存希眉目深凝,這起謀殺案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複雜。
影子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那得去問心理醫生知道什麼了,否則不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我才說你老婆很危險嘛,沈老四,你乾脆從她身上下手,總能找到些蛛絲螞跡。”
沈存希瞪他,“我算計天下人,也絕不會算計她。”
“……”影子氣得直翻白眼,“我說你怎麼就這麼悶騷,明明心裡很想知道,偏偏要在這裡死鴨子嘴硬。我跟你說,你不算計她,她就算計你,小心她使美人計,把你迷得暈頭轉向,然後再在你背後捅你一刀,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了嗎?”沈存希目光裡迸射出一股冷意。
“說完了。”影子震懾於他的氣勢,不情不願道。
“那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沈存希不再和他廢話,轉身就走。
“哎……”影子看見他跳下石頭,朝岸邊走去,他煩躁地耙了耙頭髮,他快步追上去,“沈老四,喂,你別走那麼快呀,我提醒你,你不要被下半身迷了心竅,你老婆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沈存希沒理他,很快上了岸,然後坐進車裡開車離去。
影子雙手叉腰,訕訕地瞪着那輛勞斯萊斯迅速消失在路的盡頭,忿忿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
賀雪生走進別墅,家裡氣氛很低沉,她剛走到玄關處,那端傳來賀夫人尖銳的訓斥聲,“你還敢回來?宋依諾,你這個害人精,被關進去的怎麼不是你?”
賀雪生俏臉一白,望着站在偌大客廳裡凶神惡煞瞪着她的賀夫人,她咬了咬脣,沒有吭聲。賀峰臉色很難看,低喝道:“鬧夠了沒有?鬧夠了沒有?還嫌家裡不夠亂嗎?”
賀夫人瞪着坐在沙發上的賀峰,怒氣衝衝道:“她把東辰害進監獄裡,你還要護她到什麼時候?是不是家裡的人都死光了,你才罷休!”
“閉嘴!”賀峰騰一聲站起來,起得太急,他眼前一黑,跌坐回沙發上,賀允兒與賀雪生齊齊朝他跑去,“爸爸,您怎麼樣了?”
賀峰臉上滿是不正常的紅暈,賀雪生着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爸,爸,您別生氣,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哥哥。”
賀峰握住她的手,他搖了搖頭,看她急得直掉淚,他心疼極了,“雪生,這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責,你也奔波了一晚上,回樓上去休息吧。”
賀雪生不停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賀峰嘆息了一聲,接連發生的事情,讓雪生心裡負疚得更深,他害怕,再不說出實情,她會離開這個家,離開他的保護圈,“雪生,先回樓上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好好談談。”
“爸爸……”賀雪生遲疑地望着他,賀峰等於她的再生父母。以前在宋家,她忽然從天堂掉進地獄,宋振業對她十分冷漠,宋夫人也不喜歡她。她極度缺乏親情,纔會早戀,甚至不顧一切的與他結婚,只爲有一個自己的家。
當賀東辰將她帶回來賀家,給她新生,賀峰與賀東辰也給了她渴望已久的親情,他們是她最感激的人,如今卻因爲她受到傷害,她怎麼能原諒自己?
“雪生,不要胡思亂想,去休息。”賀峰看出她的猶疑,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回樓上去,“允兒,送你姐回房。”
賀允兒點了點頭,站起來扶着賀雪生上樓,回到房間,賀允兒纔看見她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勒痕,她心裡一驚,抓住她的雙手着急的問她:“姐,你手腕上的傷哪裡來的?你昨晚一夜未歸,是不是出事了?”
賀雪生縮了縮手,徑直往牀邊走去,“我沒事,允兒,我想睡會兒。”
賀允兒哪裡放心得下,她快步跟過去,看她掀開被子躺在牀上,她在牀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道:“姐,我知道我以前對你有偏見,也傷害過你,對不起,我現在是真心把你當成我姐姐,我不求你會接受我,但是請你試着對我改觀。”
賀雪生摁了摁太陽穴,靜靜地望着她,“允兒,在我心裡,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妹妹,我的家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賀允兒聞言,俏臉上扯開一抹大大的笑容,“嗯,前塵往事我們都忘記吧,以後我們就是一對好姐妹,你快睡,我在這裡坐一會兒,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賀雪生看着她臉上異常炫目的笑容,心裡幽幽一嘆,她脫下外衣,躺在牀上。她心亂如麻,對賀家來說,賀東辰是唯一的支柱,他絕不能有事。
可能真的太累,她以爲自己會睡不着,卻迷迷糊糊的沉入夢鄉。 www★ttκan★¢Ο
迷迷糊糊時,她感覺到手腕上傳來清涼的感覺,鼻端縈繞着淡淡的藥香,然後腳踝上也是涼幽幽的。伴隨着這股藥香,她沉沉睡去。
賀允兒給她的傷口上抹了藥,這才轉身離去。
……
賀雪生睡得並不安穩,時睡時醒,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她坐在牀邊,擡腕看錶,已經24小時了,哥哥應該已經被保釋出來了。
她拿起外套穿上,腳步虛浮的往門外走去,她覺得額頭很燙,呼出來的熱氣燒得鼻翼疼。她扶着牆壁走到二樓緩步臺,聽到樓下傳來閔律師的聲音,“賀老,警局那邊不放人,賀先生回不來,他遣我回來通知您一聲,叫您不要着急,他不會有事。”
賀雪生站在緩步臺上,只覺得從頭涼到腳,她雙手緊扣着扶手,什麼叫回不來?不是已經過了24小時了嗎?警局有什麼理由扣着人不放?
她跌跌撞撞的衝下樓梯,拖鞋跑掉了一隻都沒有發現,她衝到閔律師身邊,雙手緊緊抓住閔律師的手腕,“我哥哥爲什麼回不來?你不是24小時到了就能保釋嗎?”
“賀小姐,對不起,警局那邊掌握了新的證據,我們沒有辦法,現在的情形對賀先生很不利,目前要將他保釋出來很困難。”閔律師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她,拖過了24小時,就沒有理由能瞞住她了。
賀雪生踉蹌着後退了一步,閔律師看她快要跌倒,連忙去扶她,她卻躲開了他的手,“騙子,騙子,他們爲什麼不把我關起來,爲什麼要關哥哥?”
她撲過去,抓住閔律師的手,她眼眶猩紅,道:“閔律師,你帶我去自首,告訴他們,人是我殺的,我去坐牢。”
“賀小姐……”閔律師感覺得到,此刻的賀雪生情緒有些崩潰,她的眼神透着不正常的偏執,“賀小姐,賀先生特意要我告訴你,別怕,他在,一直在。”
賀雪生眼圈一紅,以前她每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他都會趕過來抱着她,對她說這幾句話。往日能夠安定她的心的話,此刻卻讓她陷入無限的恐懼中,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浮現瘋狂,“閔律師,人是我殺的,和哥哥無關,你叫他們抓我,求求你,哥哥不會坐牢。”
賀允兒看着她的情緒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她幾步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姐,你冷靜點,大哥只是暫時不能保釋,你別擔心,哥哥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出來。”
賀雪生不停的搖頭,“不,他們不會放他出來,他們會再製造一起爆炸,然後把哥哥帶走,囚禁他折磨他,他們喜歡看別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閔律師,帶我去,讓我去換哥哥出來。”
衆人都發現了賀雪生的不對勁,此刻的她,已經不是處於正常的範圍,賀峰臉色大變。賀東辰帶回雪生那一年,她整個人都瘋瘋顛顛的,精神狀況一直不佳,後來賀東辰寸步不離悉心照顧她,她才慢慢恢復,在家裡養了整整一年,才說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話。
後來賀東辰帶着她出去,與人接觸,她看誰都是壞人,不肯和陌生人說話。賀東辰帶着她,像帶着一個孩子,教她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幫她找回原本的自信。
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將她變回正常人。對賀雪生來說,賀東辰等於她的精神世界,他安全她便健康,一旦他出了什麼事,她的精神世界就會崩潰。現在賀東辰被抓,成爲壓倒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賀峰很擔心,如果東辰的罪名成立,被判刑期,他會不會同時失去這雙兒女。
閔律師與賀允兒面面相覷,完全沒料到她的情緒反應會這麼激烈,兩人都束手無策。
賀峰疾步走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雪生,深呼吸,放輕鬆,來,跟着爸爸一起,呼氣,吸氣……”
賀雪生閉上眼睛,全是賀東辰被虐待的畫面,她捧着腦袋,崩潰道:“我不要深呼吸,爸爸,我要哥哥,您那麼多人脈,求您救救他,那裡太危險了,他們會折磨死他。”
賀允兒看着她又哭又鬧,眼裡盡是擔憂。她沒有見過賀雪生如此失措的樣子,大哥帶她回賀家時,她已經去了新西蘭,後來聽媽媽提了兩句,倒也沒放在心上。
此刻她從她話裡的意思聽出來,她失蹤那段時間,竟過得如此黑暗與糟糕,囚禁折磨,天哪!她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賀允兒捂住嘴,心疼得直掉眼淚,她們本是同根生,命運卻相差這麼多?這一切,都是媽媽一念之差造成的啊。
賀峰見狀,知道自己不能讓她安靜下來,他朝雲姨使了個眼色,雲姨看懂了,連忙拿起手機匆匆往門外走,不敢當着賀雪生的面打這通電話。
不一會兒,一個50上下的西裝男人匆匆趕來,他手裡還拎着醫藥箱,看見賀雪生情緒失控,他連忙道:“先制住她。”
這個時候,講任何道理對她來說都沒有用,只有先給她打一針鎮定劑,讓她睡一覺,再想別的辦法。
賀峰到底年邁,剛纔要制住她已經花了大力氣,這會兒她掙扎得更劇烈。閔律師與賀允兒都過來幫忙,將她按在沙發上,看她拼命掙扎,他們又害怕傷到她,手勁一鬆,她就掙脫開。
“攔住她!”賀峰暴喝一聲,他不能讓她出去,她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一旦讓她離開,他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賀雪生一心想着要去救賀東辰出來,反應比兔子還敏捷,逃脫三人的控制,對他們已經明顯有了敵意。但是她顧不得,她要去找賀東辰,要去救他。
她剛拉開門,門外站着兩個人,雲嬗與風塵僕僕歸來的靳向南,聽到賀峰的暴喝聲,兩人同時出手,將賀雪生擒住,醫生也趕了過來,直接給她紮了一針,將鎮定劑推入她的血管。
賀雪生還來不及掙扎,頭一歪,軟倒在靳向南懷裡。
客廳裡已是一片兵荒馬亂,所有人都心有餘悸,看到睡過去的賀雪生,他們才稍稍鬆了口氣。靳向南將她打橫抱起,在賀允兒的領路下,將她送回了她的房間。
給她掖上被子,靳向南轉頭望着一屋子憂心忡忡的賀家人,眉頭深皺,“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雪生爲什麼會失控?”
“她知道東辰暫時保釋不出來,情緒崩潰了。”賀峰看着牀上的賀雪生,晶瑩的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滑落下來,即使睡着了,她依然還在擔心。想到剛纔她發瘋那一幕,他着實後怕。如果就讓她衝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靳向南聽說賀東辰出事,就訂了最早的航班回國,但是賀雪生情緒崩潰,與賀東辰被抓有什麼關係?
見他疑惑,賀峰嘆息道:“在雪生心裡,東辰相當於她的小爸爸,你沒有發現嗎,她對她哥哥言聽計從,很依賴他。”
雲嬗站在衆人身後,聽到這話,不由得看向牀上的賀雪生,原來他們的感情如此深。
靳向南轉頭望着牀上的賀雪生,她臉色蒼白,隱約看得到肌膚下的青色血管。聽到東辰出不來,她竟如此焦心,看來對東辰,她真的很依賴。
“她……”靳向南遲疑的開口,“她不會有事吧?”
“我不知道,雪生的精神世界是東辰花費了很多時間與精力重新修補起來的,如果東辰出不來,難保她不會……”賀峰的話沒有說完,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靳向南擱在膝蓋上的大手慢慢緊握成拳,“伯父,您放心,在東辰出來之前,我會寸步不離的守着她,絕不會讓她傷害自己。”
賀峰搖了搖頭,“向南,雪生的心理醫生被人謀殺,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雪生這裡,除了東辰,沒人能得到她的信任。比起這裡,賀氏更需要你去主持大局。”
靳向南心中明白,賀峰說得對,在東辰平安出來前,賀氏更需要他。可是她在這裡,他捨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