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_第205章 家珍離婚了

薄慕年心肝脾肺全都着了火,這把火燒得他坐立難安,恨不得一口噴出去,又找不到發泄的源頭,就那樣頂在肺裡,難過得要命。

小四想要做什麼,他大概已經猜到了,可他把自己關進去,關在那個魔窖裡,讓他怎麼能心安?

私人律師瞧他這副駭人的模樣,早已經嚇得噤了聲,恨不得將自己隱形,不在此處纔好。薄慕年橫了他一眼,幾乎是看他礙眼一般,他低吼道:“出去!”

私人律師此刻恨不得自己肩膀上長了兩根翅膀,迅速消失在他面前。當他跌跌撞撞從總裁辦公室裡出來時,正好看到韓美昕抱着文件從前面走過。

他心裡想着,薄總心裡這把鬱火要是不發泄出來,他們這日子就難過了,他連忙迎上去,毫不遲疑的將韓美昕推入火坑,“韓律師,韓律師……”

韓美昕與這位德高望重的私人律師有過照面,三年前她打離婚官司,就是敗訴在這位手裡,所以每次看見他,她都恨得咬牙切齒。

要不是因爲他,她現在怎麼可能上上下下卡在這個位置上,尷尬不說,想找第二春都沒地方找。

而她之所以還在薄氏當這個法律顧問,也是被逼無奈。近年來經濟蕭條,事務所的業務更難拓展,薄氏的法律顧問薪水高,又不累,每週來坐兩次班,解決一下薄氏員工關於婚姻方面的困惑。

她是不想看見薄慕年,不代表薄慕年不想看見她,也許在他心裡,折磨着她,他心裡才暗爽吧。

韓美昕眼尾一挑,大抵生了孩子,那眉梢眼角的風情展露無遺,竟讓私人律師有些恍惚,眼前的薄太,好像一個人,像誰呢?他一時也對不上號。

“閔律,今兒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韓美昕笑盈盈地看着面前四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藍西裝,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想到自己曾敗他手下,丟了三年自由,她就牙根癢。

閔律師整了整領帶,再也沒有剛纔從辦公室裡逃出來的狼狽,他走過去,悄聲道:“你聽說了嗎?沈氏集團的沈總因爲涉嫌殺人被關起來了。”

“聽說了呀,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韓美昕穿着黑色V領長袖上衣,下面一條黑白豎紋闊腿褲,腰間繫着一個大蝴蝶結,收腰設計,時尚又摩登,腳上踩着一雙高跟鞋,俏生生的站在那裡,一顰一笑都透着靈氣。

閔律師想,難怪薄總不願意放手,這樣一個俏人兒,若是……,打住打住,他不敢胡思亂想,也不敢肖想薄總的女人,他指了指辦公室,道:“薄總這會兒在裡面發着脾氣呢。”

“爲什麼?”韓美昕轉了頭看向緊閉的沉黑辦公室門,沈存希只是涉嫌而已,又沒有定罪,再說沈氏和薄氏的律師團怎麼可能會讓他定罪?

就是關兩天,意思意思,給輿論一個交待,明天就能保釋出來了。

“據說這與六年多前沈太被炸死有關,多的我也不清楚。”閔律師當年接手辦理沈太的保釋手續,所有手續都辦齊了,就等把人接出來,結果炸死了。

他是薄慕年的私人律師,即便薄慕年什麼也沒說,他也知道,薄慕年被迫與韓美昕分居,甚至鬧到打離婚官司的地步,都是因爲沈太,所以他清楚韓美昕的死穴在哪裡,只要提到沈太,她肯定要進去問問的。

韓美昕果然上鉤了,只要事關宋依諾,她無法淡定。至少她想知道六年前那場爆炸是怎麼回事?依諾怎麼會逃出來,這些年又去了哪裡?

“閔律,有空再聊!”韓美昕說完,心急火燎的往薄慕年的辦公室衝去。閔律師站在她身後,看見她一頭扎進了那黑洞洞的深淵裡,他嘴邊掠過一抹得逞的奸笑。

有薄太在,明天他可算能夠安心的來上班了。他轉身離開,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回頭望着開了又合的辦公室門,他想起來了,薄太像沈總,那一挑眉一勾脣的動作,簡直像到骨子裡了,可他們怎麼就沒有發現?

閔律師搖頭晃腦的走了。

韓美昕急得甚至門都沒有敲,就直接開門闖了進去,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背影像一把弓,繃得筆直。聽到身後的聲響,他低吼道:“滾出去!”

韓美昕握住門把的手僵住,她望着他的背影沒有退縮,六年多年,她的朋友身陷囹圄,她是律師,着急周旋,最終還是沒能將她從那地方撈出來。甚至因爲一步之差,徹底失去了她。

此刻薄慕年心裡的焦躁又何嘗會比她少?

同是朋友,他們同是重情重義之人,又如何能安然的等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只怕他現在恨不得立即將沈存希從那鬼地方撈出來。

她鬆開門把,門輕輕合上了,咔嚓了一聲,像是驚擾了某種平衡。薄慕年倏地轉過身來瞪她,沒料到會是她,他眼中血紅的怒意還來不及收,微張的薄脣卻僵住,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愣愣地盯着她。

韓美昕緩步走到他面前,薄慕年眼底的紅色越來越洶涌,隱約間還有那麼一抹脆弱,讓人揪心。韓美昕仰頭望着他,小手伸過去,輕輕捉住他西裝的衣角,這一瞬間,她感同身受,“別擔心,他不會有事!”

薄慕年心頭困住的那頭猛獸,因爲她這句話而變得異常溫順,他眼中的紅色慢慢褪去,他啞聲道:“六年前,你也是這樣着急與心疼,是嗎?”

是着急,也是心疼。

那樣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尋常人一輩子都不會待的地方,是地獄。而在她大婚的當晚,她不是在自己的新房裡,不是坐在喜牀上等着良人歸來,而是在那樣陰森幽暗的地方,在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

沈存希他永遠不會懂,他默許警察帶走依諾時,都帶走了什麼,帶走的是她對他的信任,帶走的是她對他的愛戀。

“是,我心疼那個傻瓜,新婚第一天,就被最愛的人拋棄,心疼她要在那樣的地方,待到天明,待到我們去救她。可是我沒來得及,沒來得及將她從那樣黑暗並且骯髒的地方救出來。”韓美昕的聲音自責且脆弱,怎麼能這樣,怎麼會這樣?

薄慕年伸手輕輕將她摟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抱住她,再也不撒手。

他現在理解了,爲什麼這六年多來,她不肯原諒他,不是遷怒,不是連坐。他喉嚨口像是堵着一塊燒紅的炭,他張了張嘴,啞聲道:“美昕,去見她吧,他不肯出來,是在等她。”

易地而處,他會明白,他當年錯過了什麼,錯得有多離譜!

很奇怪,這幾個她和他字,美昕竟然聽明白了,要她的意思,沈存希把牢底坐穿了,都無法彌補他當年的過錯。

他們錯過將近七年的時間,而這七年裡,足夠將一個女人的心從軟變硬,從熱變涼。

可是她不忍心拒絕他,她聽見自己低低道:“好!”

……

去見賀雪生,她沒有把握見到,就像她依然不肯承認自己是宋依諾一樣,她也不會關心沈存希的死活。但是爲了薄慕年,她要去試試。

他們都是可憐人,因爲友情而變得可憐的可憐蟲。

讓韓美昕意外的是,她打電話給賀雪生,賀雪生接了。她說明來意要見她,她也答應見她,只是天色太晚,家人擔心,只得勞煩她跑一趟賀宅。

她忙不迭的說不麻煩不麻煩,心裡卻爲兩人如此的客套而感到心涼。她們的友誼,是自己喝得爛醉如泥,半夜三更讓她來接,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如今卻變得如此客氣!

她開車去了賀宅,賀宅森嚴的銅門緩緩爲她開啓,車燈探照進去,別墅前站着一道纖細的人影,她看着那道身影,竟有些怔愣,那一晃神間,差點撞上賀宅裡的噴泉。

她回過神來,驚得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她將車停在車位上,下車時腳步還有些虛軟。

賀雪生快步走過來,亦是受驚不小,她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韓美昕擺了擺手,賀雪生打量了她一下,確定她真的沒事,她才道:“韓小姐,這邊請!”

賀宅十分氣派,有着幾十年的歷史,巍然的佇立在夜色中,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錯覺。她跟在賀雪生身後進了賀宅,賀雪生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她面前,拖鞋是嶄新的,上面還有一隻兔斯基。

韓美昕換了拖鞋,走進客廳,賀雪生示意她坐,然後轉身去倒茶。她一舉手一投足,都十分講究,這是一個陌生的女人,雖然長得和依諾一模一樣,但是卻像是換了個靈魂。

韓美昕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她的來意了。

她想,也許是他們太自私了,總想拉着她回到過去,回到那沉沉的痛苦中。其實現在的她過得很好,她聽說她的養父與義兄對她百般寵溺,她應該過得極好,這樣就足夠了。

至於那些舊人,就罷了。不相認就不相認吧,重新做朋友也不是不可的。

她想要的,不正是她過得好嗎?

賀雪生將茶杯捧到她面前,看她盯着虛空發呆,她有些擔心她。剛纔她開車進來,差點撞到噴泉,直到現在,她的手心都還輕顫着,害怕她真的撞上去了,若是出了什麼事,她怎麼向小週週交代?

“你…有心事?”賀雪生在她對面坐下,遲疑的問道。

韓美昕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捧着茶杯喝了口茶,茶水很燙,從舌尖一直燙進胃裡,舌頭木木的,心裡也鈍鈍的,她打量着賀宅金碧輝煌的內景。

賀家人一向低調,原因是賀峰是大法官,他出身商賈,作派清廉,再加上賀家人對外低調,這些年來,倒也沒有人敢往他身上潑髒水。

賀家大宅的內景,從未在大衆面前曝光過,託了賀雪生的福,她這也是第一次踏進這裡來。

“雪生,你幸福嗎?”韓美昕的目光移回到賀雪生臉上,她突然發問,賀雪生也怔住了。

她慌慌張張跑來見她,就只是爲了問她這個問題嗎?這簡直太奇怪了。賀雪生點了點頭,“嗯,我很幸福,你呢?”

韓美昕將茶杯放回茶几上,她笑着道:“在失去依諾的這六年多裡,我沒有幸福過,但是現在,我會努力讓自己幸福,今晚,我叨擾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小週週在家等我。”

說着,她站起來。

賀雪生也跟着她站起來,她直覺韓美昕有心事,要不然她不會這麼遠跑過來,只爲喝一杯茶問她一句話,她剛纔進別墅前,是有滿腔的話要說,爲什麼又全部咽回去了?

“韓小姐,什麼時候有空……帶小週週來見見我吧。”賀雪生說完,見韓美昕盯着她,她連忙道:“如果你覺得唐突,那就算了。”

“不會,我們再約時間。”韓美昕搖頭道,“我想小週週也很想見到你。”

“謝謝。”賀雪生低聲道,她也有個女兒,如果還活着的話,只比小週週小几天。想到這裡,賀雪生眼裡佈滿了哀傷,她說:“我送你出去。”

“好。”韓美昕來了,坐了不到十分鐘,又匆匆的走了。賀雪生送她到車旁,她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時,轉身看着她,欲言又止。

賀雪生以爲她要說些什麼,可最終她什麼也沒有說,彎腰坐進車裡,開車離去。

她站在噴泉池旁邊,看着蒼茫的夜色裡,那輛紫色MINI已經消失,她卻沒有回屋,直到肩上一暖,她轉過身去,看到賀東辰站在她身邊,問她,“她來找你?”

“嗯。”賀雪生點了點頭。

“她說了什麼?”賀東辰垂眸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化在她的瞳仁裡,她的神色多了幾分濃得化不開的憂愁。

“她什麼也沒說,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她來找我,多多少少肯定是因爲沈存希的事,但是她就問了我一個問題,就走了。”她們五年的朋友不是當假的,韓美昕欲言又止,恐怕是不想破壞她現在的寧靜生活。

一旦她和沈存希牽扯在一起,那麼她就再也回不到現在。

可是她不知道,她和沈存希從來就沒有兩清過。

“她問了什麼問題?”賀東辰問。

“她問我幸福嗎?”

“那你幸福嗎?”賀東辰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其實不用問,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他伸手攬着她的肩,帶着她往別墅裡走去,“外面起風了,你身子弱,彆着涼了。”

“哥哥,我想去警局看他。”韓美昕未盡的話,說的應該就是這個吧,她希望她能去看看沈存希。

賀東辰攬着她的胳膊一僵,沒有問爲什麼,他道:“什麼時候去,我派人去打點。”

“現在!”

……

賀東辰送賀雪生去的警局,賀雪生對這個地方沒有半分好感,六年前的噩夢猶在眼前,讓她感到窒息。賀東辰停好車,偏頭看着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她,他眸含擔憂。

這幾年來,她在桐城,但是一看到警車,一聽到警報聲,她就會害怕。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小手冰涼,他凝着她蒼白的臉色,低聲道:“需要我陪你一起進去嗎?”

“不用,我進去就好。”賀雪生伸手拿起墨鏡帶上,然後推開門,欲下車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緊緊攥在賀東辰手裡,她被迫轉過身來,露齒一笑,“哥哥,別擔心我,我很快就出來。”

賀東辰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她的眼睛被墨鏡擋住,他分辯不出她的神色,須臾,他鬆開了手,低低道:“最多半個小時,你不出來,我進來帶你走。”

“好!”賀雪生下了車,關上車門,向警局大門走進去。

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牢房,鐵灰色的牢門,根根鐵桿密密匝匝。賀雪生跟在獄警身後,走進這個陰森的地方,她心有餘悸,彷彿回到六年多年,她被人推進這裡的情形。

她臉色越來越白,有種奪路而逃的衝動,最終,她還是忍了下來。不能逃,這裡是她的戰場,在這裡結束的,也應該在這裡開始。

他們很快來到關押沈存希的牢房前,獄警拿鑰匙開鎖,鑰匙打在鐵門上的聲音格外清脆,讓人心生寒涼。牢房裡沈存希背對他們而站,並沒有因爲身後傳來的聲響而轉過身來。

鐵門打開,獄警道:“沈先生,有人來看你。”

沈存希背影僵直,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握成拳,剛纔他就聽到高跟鞋的聲音,此刻不用轉身,他都知道是誰來看他了,還能有誰呢?

賀雪生走進去,鐵門在身後關上,她心慌氣短,直覺轉身扣住鐵門,可是看到獄警冷冰冰的眼神,她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如果她連這個地方都克服不了,怎麼克服去見面前的男人,甚至是克服接下來要做的事產生的心理壓力。

她轉過身去,盯着那道昂藏的背影,沒有出聲。

那年冬天,他們結婚那天,滿天的雪花不停下不停下,她被警察帶走時,雪花融進她眼裡,卻沒有化成熱淚,而是一直冷進了她的心裡。

她知道他一路追着警車而來,知道他在警局外面徘徊不去,知道他想見她。可是在他放開她的手那剎那,她便墜入無底深淵。

兩人都沒有出聲,像是在比耐力一般。

最終,還是沈存希剋制不住了,他倏地轉過身來,看到眼前那個夢寐以求的俏人兒,他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他終於等到她來了,她還是來了。

他整個人都因激動而輕顫起來,可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的大半張臉都被墨鏡擋住,讓他無法看清楚她的表情。可是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卻是那樣強烈。

賀雪生站在原地,目光清泠泠地盯着他,握住手拿包的手緊了緊,她清冷開腔,“沈先生,待在監獄裡的滋味怎麼樣?”

沈存希心下微涼,他盯着她的脣角,那裡微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鳳眸微眯,緩步朝她走去,嗓音低啞,“不好,不舒服!”

他都這樣不舒服,六年前的她,在新婚之夜被關進這裡來,她又該是怎樣的絕望,更何況是被他親手推開的,他無法想象她當時的心境,此刻卻終於能夠承受她的恨。

是的,當初他考慮那麼多,卻唯獨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緊緊鎖住她,哪怕已經過了六年多,此刻看到她,他心裡也只剩下心疼,他擡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對不起,依諾。”

賀雪生眼眶發燙,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有了墨鏡的阻擋,她不怕他會看穿她的心思,她蔑冷道:“這話你應該對你死去的妻子說,不過就算你自虐,把自己關在這裡,你也永遠無法彌補當初對她的傷害。”

“依諾,要我怎樣做,你才肯承認,你就是宋依諾?”沈存希看不到她的眼睛,他心慌,他擡手,猝不及防地摘走她的墨鏡,她眼神清冷,沒有一絲溫度。

賀雪生搖了搖頭,“六年前,宋依諾已經葬身在這裡,是你親手放棄的,你何必還要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是爲了讓你的良心好過一點嗎?”

“依諾,我知道你沒死,爆炸那晚你被賀東辰帶走了,他把你藏起來了,藏了這麼多年。我也知道你恨我,沒關係,只要你肯待在我身邊,你想怎麼恨我都沒有關係。”沈存希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他不想再假裝她是賀雪生,她明明就是他的依諾,這樣的假裝太痛苦。

賀雪生心頭一陣慍怒,他還敢說她被賀東辰帶走了,她明明是……,她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將他的手從肩膀上拉下來,可他的大掌像鐵鉗一般,鉗制着她的肩膀,她冷冷地看着他,“恨?沈存希,你錯了,她對你不是恨,是厭棄,是憎惡!”

恨,是因爲愛才會恨着,可她不恨他,不是恨!

沈存希鳳眸裡突然亮了一下,像是蠟燭燃到最後,爆出最明亮的火花,然後徹底歸於黑寂。他目光黑唆唆地盯着她,那烏沉沉的模樣,讓賀雪生突然心慌起來。

她不由自主的抿了下脣。

沈存希看着她下意識的小動作,那小小的舌尖兒,潤着紅瑩瑩的脣,還有那雙嫵媚的丹鳳眼,他心中忽生一種渴望,想要靠近她,想要品嚐她的滋味,想要驅散心裡濃重的悲哀。

他這樣想着,便也這樣做了。

他的忽然靠近,令她的手立即扶住了鐵門,身後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像是怕她奪門而逃似的,大手伸過來,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

她掌心裡是冰涼的,手背卻被那厚實的大掌牢牢擒住,手背滾燙。那股寒涼之氣兩相抵消,只剩下無端的燥熱。

她下意識躲開,他的身子已經欺過來,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很近很近,一手扶在她的臉頰上,他有些乾燥皸裂的脣一下子印在了她的脣上,慢慢的,啃咬着她的脣。

像是有煙花在腦子裡炸開,賀雪生一時竟忘了掙扎,脣上被他的脣磨得生疼,慢慢的,又被彼此的脣齒間的溼潤,給軟化。

他伸手將她腦後的髮帶解下,黑色長髮如瀑布傾泄下來,他着了迷般,手指插進她的發間,長長的發,鬆軟滑膩,帶着她的味道,將他吞沒。

他的氣息開始粗重,身體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抵壓在鐵門上,她的人在他的懷裡,這就足夠了,那一切的牴觸與憎惡,都不重要了。

“不……”她困難地吐出這個字,又被他封住了脣,連同她的呼吸,都被他兇猛地動作吞沒,她的抗拒越來越明顯,頭腦也越來越清醒。她的手指狠狠掐着他的手臂。

不可以,怎麼可以?

她還恨着他,憎惡着他,厭棄着他,怎麼可以?

她終於狠下心來,咬了他的脣,他吃痛,悶悶的哼了一聲,可是,卻沒有絲毫要放棄的意思,深深的,深深的親吻着她,一寸一寸的呼吸,一寸一寸的甜美,都要奪走。

她徹底慌了,她不該來這裡,不該激怒他,在他面前,她從來就是弱者。

遠處,有軍靴踩在地磚上的聲音傳來,她忽然屈膝,一下頂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沈存希太過沉迷她熟悉且美好的味道,一時沒有留神,疼得彎下了腰。

身後的鐵門被獄警打開,賀雪生像受驚的兔子,一下子跳出了牢房,逃也似的跑遠了。

沈存希捂着下身,疼得額上泛起細密的汗珠,聽到她迅疾走遠的腳步聲,他咬牙切齒道:“依諾,你敢走!”

……

賀雪生跑出警局,看到停在警局外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她慌亂的心才定下來,眼中蓄積的淚驟然落下,她飛快跑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

賀東辰偏頭看着她,她束在腦後的馬尾已經被拆散,脣瓣紅腫,像是剛剛被蹂躪過,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剛剛經歷了什麼,沈存希那個混蛋,他居然敢!!

賀東辰推開車門就要下車,身體卻一動不動的保持着那個姿勢,因爲他的衣角被拽住,讓他動彈不得,“哥哥,我累了,我想回家!”

“我去教訓他!”染着薄怒地聲音像是從脣齒間迸出來的,一字一字泛着冷光。

賀雪生搖了搖頭,不想更難堪,她低聲道:“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哥哥。”

賀東辰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小手又捏又掐,他難受極了,想爲她出頭,又不想讓她難堪,他咬緊牙關,盯着警局方向的眼神透着殺氣,最終,他還是妥協了,關上車門,他默不作聲的發動車子,倒車駛離。

車子駛入賀宅,慢慢停進車位,賀東辰熄了火,兩人都沒有動,誰也沒有先下車。賀東辰轉頭看着她,大手伸過去,輕輕攥住她微涼的小手,那抹涼意似乎隨着身上的血管,浸入他四肢百骸,他低聲道:“雪生,什麼都不要想,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天亮了,一切都會過去。”

“哥哥,我是不是很沒出息?”賀雪生茫然地看着蒼茫的夜色,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

賀東辰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又拍了一下,“傻瓜,想什麼呢?沒出息還能讓佰匯廣場的業績做得這麼出色,雪生,你比很多男人都有出息。”

“我不是說這個。”賀雪生慢慢回過神來,盯着他,她不是想說這個,那她又想說什麼呢?

看到沈存希身陷囹圄,她心裡是痛快的,可是當他吻上她那一剎那,她的心尖像是塞了一個蟲子進去,細細密密的咬着,說不清是疼,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賀東辰看着她,心裡開始擔憂,他忽然道:“雪生,聽哥哥的話,去相親吧,哥哥親自把關。”

去相親吧,等心找到了安放處,就不會再這樣空空蕩蕩的難受。賀雪生明白賀東辰的意思,她點了點頭,“好,我都聽哥哥的。”

翌日,沈存希涉嫌殺人的醜聞一經媒體大肆報道,沈氏集團的股票果然開盤爆跌,直線飄綠。這是意想中的事,賀雪生看着那一排排綠色的數字,並沒有感到意外。

她擡頭問雲嬗,“現在是時候接手沈氏拋售的股份嗎?”

“再等等吧,我們沒有動靜,別的人也有動靜。”雲嬗分析道,在桐城,想看沈存希死的人,很多,不止他們。

賀雪生聞言,看了一眼跌幅,現在進去,確實不划算。等,她已經等了六年了,不愁這一兩天。

雲嬗看着她有些憔悴的模樣,她低聲道:“雪生小姐,大少爺給你安排了相親,今晚六點,在希塔的旋轉餐廳。”

希塔兩個字落入她耳裡,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浪,她頓了一下,伸手翻文件時,她不動聲色道:“我知道了,我會準時過去。”

雲嬗又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沈存希被拘留,她沒有多高興,沈氏股票直線飄綠,她也提不起精神來,她很想知道,她這是怎麼了?

也許連賀雪生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似乎從警局回去後,她就變得不對勁了,她努力去忽視去深想,因爲那個結果,是她承受不住的。

雲嬗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快下班了。她迅速處理完手裡的事情,將文件放到助理桌上,已經快六點半了。

她纔想起,相親已經遲到了。

她連忙拿起包和車鑰匙,快步走出辦公室,來到負一樓,她坐進車裡,開車去希塔。

她到達希塔時,心裡還在想對方會不會因爲她遲到提前走人了。可是當她走進旋轉餐廳,侍應生立即上前來爲她帶路,她就知道,那人沒走。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包廂外,侍應生推開門,她步進去,看到座位上坐着的男人時,她猛地一愣,沒想到哥哥給她找的相親對象會是他!

……

沈存希被刑拘了三天,外面世界大亂一般,沈氏股票開盤跌停,連跌三天,沒有人能賣出,也沒有人能買入,倒是沈氏的股東們心生不安,開始蠢蠢欲動。

跌停三天,沈存希的身家蒸發了數億,股東們也好不了哪裡去。雖然有沈遇樹全力穩住,但是醜聞的威力,還是不容小覷。

沈存希不急,自有與這利益相關的人開始急紅了眼,拼了命也要先把沈存希弄出來。

沈遇樹受股東們的壓力所迫,不得不去警局見沈存希。當他看見沈存希時,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的四哥。

他還穿着那天被關進來的衣服,頰邊新生的胡茬,青青的,顯得邋遢潦倒。他在這裡安之若素,倒真把這裡當成是他的家了,由着外面亂成一鍋粥。

他走進去,居高臨下地盯着他,“四哥,你要在這裡住多久?”

是住,不是關,若他要出去,沒人關得住,若他不想出去,沒人能請得走。可是他這樣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因爲賀雪生?不,更確切的說是宋依諾。

沈存希坐在牀邊,甚至不能稱之爲牀,應該是地鋪。這樣的地鋪,他曾讓依諾在新婚之夜,無望的待在這裡,想想,他就覺得心寒。

這三天,他一眼沒合過,都在想她關在這裡的十幾個小時是怎麼度過的,心裡是怎樣的絕望,纔會讓她的心變得這樣的冷這樣的硬?

“遇樹,叫律師來保釋我出去。”沈存希從地上站起來,他身體晃了晃,沈遇樹連忙伸手扶着他,他的臉白中透着黑,黑眼圈很重,他不收得皺眉,“四哥,你在這裡吃白食,好歹也養得白白胖胖的,這樣子出去,不知道媒體又要怎麼胡說八道了。”

沈存希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樣子很差勁,他沒有放在心上,什麼樣子,都比不得她當時待在這裡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樣子慘。

思及此,他滿心都是痛楚,再也不能夠將她這樣放下,不能!

沈存希拂開他攙扶的手,他還沒老得走不動,也還沒有倒下,他不要人扶。

沈遇樹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眼眶忽地一熱。沈家的男人,都是這樣長情的,四哥惦着四嫂,五年的七年,一共十二年,不能忘,忘不了。

他惦記着家珍,九年的七年,一共十六年,還是忘不了,不能忘,不捨得忘。

可是那又怎樣呢?有些東西,他們拼盡力氣都得不到,錯失了那一次機會,便永久的失去了這個人。

沈遇樹心中酸楚,這短短一段路,他想到自己,想到四哥,莫名悲愴。

保釋的手續已經辦好了,沈遇樹接過律師團帶來的風衣,輕輕披在四哥肩上,他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覺得蒼桑。

然後沈存希大步走出警局,警局外媒體記者早已經等在那裡,見沈存希出來,閃光燈如海浪一樣撲來,巨大的菲林伸過來,記者的問題也接鍾而至,砸了過來。

沈存希被明亮的光線刺得微眯起眼睛,閃光燈下,他的氣色不太好,多了一種能撕裂人心的頹廢與憂鬱,可是半點都沒有心虛與狼狽,鎮定自若的步下臺階。

黑衣保鏢迅速過來,將記者攔在了外面,分出一條道路,讓沈存希能夠從容的離開。

記者爭先恐後發問,卻一個字都沒有得到迴應,沈存希不可能迴應,沈存希的律師團更不可能迴應。嚴城快速走到勞斯萊斯旁,伸手拉開車門,沈存希彎腰坐進去,嚴城轉身上車,車子駛出警局。

還有不放棄的記者爭先恐後的追逐,想要得到獨家消息,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勞斯萊斯迅疾地消失在馬路上。

沈遇樹趁記者去追沈存希時,悄然上車,他剛坐進車裡,手機響了,他看着來電顯示,是陸澤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接通:“陸澤,有事?”

“遇樹,家珍離婚了,你知道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沈遇樹握住手機的手用力捏緊,瞳眸緊縮,他滿腦子裡都回蕩着這句話,家珍離婚了,家珍離婚了,這怎麼可能?

前不久,家珍纔給宋清波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他當時去醫院看她,在病房外,他聽到家珍與宋清波冰釋前嫌的話,他終於死心。這纔多久,孩子剛剛滿月,怎麼就離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他們怎麼會離婚?”

陸澤嘆息一聲,不管過了多久,不過遇樹已經變成一個多麼沉穩內斂的男人,只要事關厲家珍,他就又變成了那個慌張無措的少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位大明星有個三歲多的私生子曝光,是宋清波的孩子,家珍……家珍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孩子還沒滿月,就提出離婚。”

孩子還沒滿月,就提出離婚,爲什麼他現在才知道消息?

陸澤彷彿聽到他內心的咆哮,他說:“御行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告訴你,家珍,她也怕你看到她狼狽的樣子。”

“我馬上去江寧市,不要告訴她!”沈遇樹掛了電話,他發動車子,風馳電掣一般,向江寧市開去。家珍離婚了,他知道,此刻他不應該高興的,但是揚起的嘴角拉都拉不下去。他承認他卑鄙他無恥,可是他再也不會讓這個機會,從他手中悄悄溜走。

宋清波,你不珍惜家珍,從今往後,她和孩子就由我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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