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熔鐵山莊的中央地帶是熔鐵場,而那南宮鐵的私人鍛造間爲了能利用到熔岩,自然距離熔鐵場不遠。
兩人從熔鐵場外的花園一路踩着碎石路慢慢走着,大約十多分鐘便能到。
南宮凝霜倒還好,只是蕭然心中一直記掛着南宮鐵平日裡研習鍛造之術的地方,見南宮凝霜走得如此不疾不徐,好幾次都忍不住問她,鍛造間還有多遠。
從他的話中,南宮凝霜聽出心急的意思。越是心急,偏就走的越慢,甚至還故意繞了一下,就是想看到心慌的樣子。
誰讓他平日裡死氣沉沉的,沒一點表情。現在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捉弄個夠。
蕭然自然不知道南宮凝霜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大師傅的鍛造間,爲了緩解心中的急切之情,便向南宮凝霜垂問那鍛造間的情況。
這一點,南宮凝霜其實也所知甚少,只知道父親在裡面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鍛造間是父親的私人領域,平日裡就只需他一人在裡面使用的。”南宮凝霜道,“自從鍛造出了‘滅日劍’後,父親就說自己的技藝用不着每天磨練了,需要的是理論的提升,所以便將自己的鍛造間開放給了親傳弟子們。但是親傳弟子們太多,根本不夠用,便閒置起來了。”
蕭然聽後,不住點頭,表示贊同。
南宮凝霜見狀,奇怪地問:“你難道不認爲父親的話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了?”蕭然反問。
“俗話說,三天不練手生。父親若是長期不磨練自己的技藝,總是會生疏的。”她說完,側了頭望着蕭然,俏麗的臉上含有期待之色。
“不會的。”蕭然認真地回答道:“其實一個人的技藝水平達到一定的程度,就會融入到自己的靈魂當中,與自己的靈魂融爲一體,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和生疏的。而這樣的人若是還想再提高自己的技術,需要的的確只是理論的創新與研究。”
當他這麼說完,忽然發現南宮凝霜停下了腳步,並且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
蕭然很不習慣被人這麼看着,尤其是被一個充滿了符合自己審美觀的異性這麼看着,心中總是會有一些異樣的感覺的。
於是他立即將自己目光移開,至少這樣就不會知道她正看着自己,卻不料,心中的異樣之情越發濃烈了,搞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少,忍不住奇怪地問:“怎麼了,我說了很奇怪的話嗎?”
南宮凝霜呆立片刻,忽然驚訝地道:“你的解釋竟然和父親的解釋相差無幾,難道曾從別人的口中聽過這樣的話?”
說着,她又在心中否定道:“不會的,父親爲了訓練自己的弟子,是從來不會把這樣不符合他們水平的話教導給他們的,若是如此,豈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效仿大師傅,什麼都不做了。”
那麼他的鍛造之術,豈不是……
南宮凝霜感到了內心的震動,不想再這麼耽擱下去了,尋了一條最近的路,帶着他朝父親的鍛造間去了。
聽得南宮凝霜的話,蕭然也有些詫異。思忖道:大師傅也是這樣想的?嗯,是了,他應該也達到這樣的程度了,否則也不可能打造出能將陽光切斷的“滅日劍”。
“也達到……”蕭然在心中用了這樣的一個詞。
是的,蕭然的鍛造之術,的確能和大師傅一個水平了。
不多時,兩人穿過一片綠樹叢蔭,來到了一個小院子,當中有一間不大的石房,房門上是一塊鐵鑄的牌匾,上面刻着蒼勁有力的四個字——“恬悅之間”。
蕭然被這四個字吸引住了,望着牌匾怔怔發愣。
南宮凝霜問道。
其時,四周的環境,清幽安靜,鳥語花香,卻偏偏用來做鍛造的地方,豈不是大煞風景。
南宮凝霜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便有這樣的想法。
但見蕭然似乎並沒有任何疑問,見他專注地看着牌匾,似乎在思考幾個字所含的寓意一般,便沒有打擾。
良久,蕭然眼神從未有過的沉靜,喃喃地道:“這樣的地方,很好。”
“你也覺得好?”南宮凝霜不理解地問。
“嗯,很好。”
蕭然破天荒地對她笑了,並且微微一鞠躬:“謝謝你,霜兒。”
霜兒?
天吶,他竟然叫我霜兒了,一點也不彆扭,甚至自己能聽出當中真誠的感激之情。
南宮凝霜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些劇烈的起伏了,頭也有些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些害羞地望着這個少年,只見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堅毅與專注。
“這四個字,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少年擡頭,指着牌匾問道。
此時的南宮凝霜芳心震動,被他這樣“毫無規矩”地問話,不但沒有絲毫的怪罪,反倒有一種能被他提出要求,並且幫到他的快感。
於是悠悠地道:“記得父親說過,鍛造應該是一種讓內心沉靜,使得靈魂去享受當中變化的高超技藝,簡單來說,就是安靜地享受的意思,所以取名爲‘恬悅之間’。”
“不對。”蕭然否定道。
南宮凝霜茫然地望着蕭然,不是因爲他的否定,而是他的眼神讓自己出現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孤寂!
“鍛造的真實過程,是一種靈魂與器物之間的交流,當靈魂融入其中的時候,感受到的絕對不是愉悅之情,而是器物的被任意改變的孤寂。”
若是一個人可以隨意變換模樣,僞裝成任何人,那麼這個人一定會很孤獨。
蕭然鍛造的過程中,就能深深地體會到自己所鍛造的器物的孤寂。即便它們可能成爲了天下聞名的神兵利器,但又有誰能記得它們。
尤其是將一塊不起眼的凡鐵打造成神兵,這當中的孤獨感,越發明顯。
偏偏蕭然追求的正是這樣的境界,越是接近,就越是感受越強烈;而越是感受強烈,自己的技藝卻更加得到昇華。
同樣是鍛造。
南宮鐵所感受到的是改變器物的“快感”。
蕭然感受到的則是器物被人改造的“孤寂”。
不同的感受,卻有着同樣驚人的成果。
南宮凝霜不能理解父親和蕭然的感受,但此時此刻,自己的心中對少年的影像漸漸地清晰放大了,似乎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並不是眼中那瘦弱、天真,冷若冰霜的少年。
而是一個多愁善感,善良純真、有着非凡才華的高大形象。
一時間,她竟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