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雞鳴聲,那太陽已將天邊映出了一片朦朧的金色。
蕭然此時行功完畢,睜開雙眼的時候,才發現天色竟然已經矇矇亮了。老沉也早已離去多時。
一夜未睡,此時打坐完畢,不但之前的疲勞頓消,竟然精神奕奕,沒有一絲睏意。
想那過不了許久,學童們便會前來作坊了,他便急急地將作坊收拾乾淨,將用過的廢棄鐵具盡數收集起來,混在了其他的廢鐵堆當中,待到拿去回爐的時候,便無人知曉了。
在熔鐵山莊,無論是學童還是鍛造師們,都起得很早,太陽剛剛露出半個臉的時候,就必須進入到學習和工作狀態當中。
蕭然悄然回到了臥房,洗漱、用過早飯後,便與學童一同去作坊研習。
想那老沉陪了自己半宿,雖然也可以打坐來恢復精力,但歲月不饒人,身體機能畢竟不如年輕人,今天一天的工作能否堅持下來,還真是替他擔心。
正這麼想着,推開作坊大門的時候,便見到包括老沉在內的其他三位指導師父規矩地站在了一旁。
面對衆人的正中間站了三個人。當中一人,卻是那大師兄薛志清,身後兩個是他常年跟隨的親信——常三、常四兩兄弟。
對於這個大師兄,蕭然並無太多情緒,除了覺得他在懲罰自己前有些囉嗦,不夠乾脆利落以外,真沒有任何一絲的不滿與怨恨。
這倒不是蕭然心善、豁達。而的確是一種不屑。
根本就不屑與去恨、去怨、甚至不屑與他多看一眼,更不願與他多說一句話。
是以,蕭然將頭微微埋進了人堆當中,無論他說什麼,自己根本就毫不關心,只盼他趕緊離開,自己還要忙着研習鍛造。
卻不料,那大師兄在洋洋衆人當中掃了一邊,便看到了藏在人羣中的蕭然,微微拖長了聲音,喊道:“蕭然,站出來。”
忽然被大師兄喊到,蕭然皺了皺眉頭,隨即淡定了神色,走了出去,並微微躬身叫了一聲“大師兄”。
“你跟我來,其他人忙去吧。”大師兄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衆人齊聲稱是,紛紛心想蕭然定然在熔鐵場的期間惹惱了大師兄,現在來興師問罪了。看也不看蕭然一眼,徑自忙自己的去了。
只有老沉擔憂地張望着離開的幾人,不住搖頭嘆氣。
蕭然自然不知大師兄爲何來找自己,若是要趕自己離開南宮世家,也用不着親自來尋,隨便讓一人來傳喚,便可讓自己滾蛋了。
此番他竟然親自前來,必不尋常。
一路上薛志清沒有說話,讓常氏兩兄弟領着蕭然走在前面,自己則輕綴在後,腦中反覆在想着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南宮世家的千金小姐爲什麼會親自點名要這個廢物來幫忙打造首飾。
一想到這個問題,便不得不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南宮凝霜又是如何得知蕭然這個人的呢?
無論如何,身爲愛慕者的薛志清可從未被南宮小姐如此指名點過,而眼前的這個臭小子,身份低微,籍籍無名,竟然也能讓南宮世家的千金知曉,並且似乎還有些看重。
這心中總是極其不舒服的。
但見那蕭然總是一副冷漠得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薛志清就更是感到大爲火光,暗暗罵道:“難道這個白癡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已離熔鐵山莊越來越遠,四周的環境越來越偏僻了嗎?”
蕭然當然發現了這個問題,也大致猜測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薛志清爲什麼會這樣。
又走得一陣,薛志清但見四周無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無名火,飛身射出右腿,一腳便將蕭然踢翻在地,在雪地裡滾了一米多遠。
常氏兄弟見狀,立即哈哈大笑。
“我的媽呀!”薛志清哪想得到這個倔強而冷漠的傢伙竟然與那茅廁的石頭一樣,不但臭,而且相當硬。
自己的大力一腳,雖然將對方踢翻,卻彷彿真的踢在了石塊上一樣,反震力從腳跟一直傳遞到了盆骨,所過之處均是又麻又疼。
薛志清一面心中叫罵,一面冷笑來掩飾自己的窘態。強行運功壓下了右腿上的痠麻疼痛。
蕭然忽然被對方用力踢倒在地,而那一腳是踢在他的後腰處,並且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了自己的尾椎骨。
雖然自己有《寂滅天殘寶鑑》護身,傷是沒傷着,但疼痛卻是一絲不減地照單全收了。
鑽心的疼痛如同電流一般,瞬間傳遞了全身。
整個人在雪地翻滾了兩轉後,趴在地上,滿是雪渣子的臉上也微微出現了痛苦之色。
饒是如此,他卻始終不吭一聲,吃力地站起了身來。望着眼前不住冷笑的三人,臉上依然是一片冰冷與淡漠。
“臭小子,說,你是怎麼認識南宮小姐的。”薛志清惡狠狠地道。
“南宮小姐?”蕭然心中立刻明白了過來,定是前日自己惹惱了她,所以便叫來了眼前的三人來給自己好看。
念及於此,少年的心中忽然覺得那個模樣水靈的少女,揭下面具過後,竟然藏着一副蛇蠍般的嘴臉,一陣噁心涌了出來,臉上不自覺地隱隱罩上了一層鐵青。
在蕭然發愣之際,薛志清早就沒了耐心,但見對方鐵青了臉不說話,猜他定是在心中惡毒地謾罵自己,一把衝上了上去。
這一次他學了個乖,手上灌注了內力,只聽噼裡啪啦幾聲爆炸式的聲響,蕭然的兩個臉頰均是一片血紅,強大的力量蹭破了臉皮,隱隱能看到血絲。
薛志清其實也不大好受,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傢伙的身子骨怎麼就如此硬,自己雖說怕打死他,只稍稍用上了一點內力來護住手,卻沒想到反震力依然讓自己的手痠麻了一陣。
本來被大師兄忽然問到蕭然是怎麼識得南宮凝霜時,他便已打算和盤托出。但偏偏那大師兄心中怨恨,不分青紅皁白就動起了手。
蕭然接連吃痛,心中的怒火早已填滿了胸腔,只是理智卻告訴自己必須忍。
一來是自己絕對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反抗也是徒勞。再者,自己還要留在南宮世家繼續研習鍛造之術,決不能公然違背這個地位遠遠高於自己的大師兄。
面對這樣的屈辱,自己從父親死去的那一刻,便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並且與家族使命相比,這些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要想完成家族使命,必然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話雖如此,可他畢竟只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十七歲少年,卻天生就比常人多幾分不輸於人的倔強,加上怒火上腦,暗暗發誓道:“你想知道,我就偏不說。”
如此一來,薛志清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再親自動手了,對身旁的常氏兄弟道:“給我上,好好地收拾一番,但別打死了,打個盡興就是了。”
常氏兄弟乃是附炎趨熱之輩,狐假虎威、阿諛奉承當然是強項,常以此爲樂。
聽得大師兄發了話,早就按耐不住仗勢欺人的本性,對着蕭然惡狼一般撲了上去。
剛開始,兄弟二人對着蕭然拳腳相加,以爲可以在大師兄面前賺點便宜表現,順便也過過手癮。
卻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瘦弱,滿是傷痕的少年,身子骨是如此的堅硬。自己越是用力捶打,反倒疼的是自己。
只打得幾下,便有些吃不消了,就欲罷手,卻聽得大師兄在一旁不住發話,“給我打,狠狠地打。”
兩兄弟暗暗叫苦,只能繼續賣力捶打,雙手雙腳是又疼又麻。忍不住心中埋怨,真不知道這大師兄到底是在懲罰他,還是在收拾他們兄弟倆。
又打得一陣,兩人實在有些撐不住了,雙手早就蹭破了皮,又不見大師兄叫停。只怕在這麼下去,對方沒死,自己反倒先趴下了。
兩人偷偷換了一個眼神,也顧不得許多了,均是暗暗使上了內力灌注在了腳上,不住地踢在蕭然身上。
蕭然被常氏兄弟按到在地,賣力毆打的時候,雖然有些疼痛,相比起大師兄的鞭打,尚算能承受。
可後來,兩人使上了內力,力量翻了不止一倍,疼痛的感覺便與那鞭子所帶來的傷害不遑多讓了。
蕭然自是不敢反抗,只能雙手抱頭,護住了頭部,將那雨點般的捶打盡數承受了。渾身的疼痛從身上的各個位置傳來,根本就來不及去一一感受,只覺得整個身體像快要散架一般,疼痛就好像滲入到了血液當中,流遍了全身。
又過得一陣,那常氏兄弟平日裡只會阿諛奉承,疏懶而不勤修苦練,竟沒想到今日難得仗勢欺人的時候,居然會內力不濟,四肢又開始痠軟疼痛了起來。
忽然聽得薛志清叫了聲“停”,便如皇恩大赦一般,喘着粗氣,閃到了一旁,生怕再被叫過去受累,瞥眼見到地上的蕭然竟然微微動了一下,竟然沒有暈過去,心中是又驚又佩。
真不知道大師兄是怎麼攤上了這麼一個怪物。
此時的蕭然渾身就如同散架了一般,自己的“殘身篇”修習時日不長,自身的內力也淺,根本就承受不住這樣的攻擊。
他扭動身子時,忽然感到腹中一陣絞痛,濁氣上涌,嘔出了一股鮮血。顯然因爲對方的毆打,自己已然受到了頗爲嚴重的內傷。
薛志清見到蕭然吐出一大口鮮血,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蕭然若是傷重,撐幾天後便死去了,便不用被南宮凝霜借去了;
愁的是,若然蕭然真的死了,只怕會有一定的麻煩。畢竟有上百雙眼睛瞧見自己帶走了他,忽然死掉,萬一鬧到師傅那裡,總是不便解釋的。
那常氏兄弟在一旁見到大師兄臉色陰晴不定,或多或少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嘻嘻一笑,在對他耳語起來。
薛志清聽後,也是喜笑顏開,拍了拍常三的肩膀,高興地道:“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接着,清了清喉嚨,朗聲道:“介於蕭然多次未能完成任務,身爲大師兄自然有教導義務,但他爲了逃避責罰,竟然私自逃離南宮世家……哎呀,這冰天雪地的,是死是活,誰也說不準呢,你說是吧?”
常氏兄弟立即附和道:“是啊,指不定被狼啊、豹子什麼的叼去了也說不定呢。”
薛志清嘿嘿一笑,蹲下了身子,拍了拍蕭然那張充滿了憤恨的臉,道:“小子,你現在知道得罪我的下場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