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窗外知了叫的大聲,天氣逐漸變熱,人多的教室更顯窒悶。
張平光亮的腦門掛着一層薄汗, 眼鏡鬆散的搭在鼻樑, 站在講臺上對這次文理考試的成績進行總結。
馬薇薇瞟了一眼鍾白的成績, 心裡的喜悅增加, 她抿抿嘴, 輕聲細語的說,“鍾白,咱們都能分到理科一班, 到時候我們就又是同學了。”
說完低下頭,用餘光看着鍾白的反應。
鍾白似乎沒聽到她的話, 眉頭微微鎖着, 他略有些煩躁的從書本下拿出手機, 摁亮屏幕發現並沒有什麼新消息便又關上。
他上課很少走神,馬薇薇有些驚奇。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 卻看到鍾白回頭望向後排。
教室的右後方,那是趙青潼的位置。
沒有搜索到趙青潼的身影,他的眉頭皺的更緊。
他舉手向張平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這不像鍾白平時的作風,張平驚訝的點點頭, 轉念一想, 人不是還有三急嘛, 就算鍾白也不例外。
馬薇薇看着他失去從容的背影, 想說的話都噎在嗓子裡。
【他, 是出去找趙青潼了嗎?】馬薇薇心神不定的想。
“微微,微微。”前排的女生輕輕叫了叫她的名字。
她回神, 見張平正叫着她的名字,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笑容。
張平在全班同學面前表揚了她和鍾白。
理科一班是重點實驗班,綜合高一上的期末成績和分班考取全年級的前三十名組成,鍾白和馬薇薇佔據了全年級一二名,班級裡有五人進入一班,這樣輝煌的成績,在張平的教學歷史上還是頭一次,他得意的小鬍子一翹一翹,讓全班同學都向他們學習。
“金童玉女哦。”班級裡有些調皮的男生起鬨道。
馬薇薇紅了臉。
剛剛心裡的不快退了些。
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鍾白在頂端,而站在鍾白身側的人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馬薇薇垂下眼簾,雙手攥緊,心裡暗暗的想。
上節課文理科考試的成績出來之後,趙青潼的位置上便空了。鍾白給她發了幾條信息,都顯示未讀,雖然知道在學校不會發生什麼事,但是鍾白的心卻微微懸起來。
畢竟成績單上的數字和趙青潼的預期相差甚遠。
她這學期已經很努力了,沒有人比鍾白更瞭解。
她性子活潑,通常很難定神,在圖書館一動不動的坐幾個小時,一開始對於趙青潼而言是一種折磨,但是爲了能與鍾白靠的更近一些,她硬是咬牙堅持下來。複雜的數學計算她不擅長,但就算是咬碎了筆頭也要理清思路。
這樣認真的她,鍾白看在眼裡。
正因如此,才害怕她會因爲成績而傷心。
她不高興的時候,鍾白的心似乎也被揪起。
學校裡兩人經常去的地方只有幾個,人工湖,小樹林,便利店,鍾白跑過一遍,都沒看到趙青潼的身影。
燥意浮動,鍾白拉開校服拉鍊,又想到一個地方。
教師辦公室的門開着,趙青潼垂頭站在年級主任的辦公桌前。
兩人交談的聲音伴着穿堂風從門縫溢出。
年紀主任看着趙青潼倔強的眉眼,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呢。
他指了指趙青潼的成績。
“你這理科分數只能去最差的班級,文科成績倒是還可以,勉強能進入文科二班,偏科這麼明顯,孰輕孰重你怎麼還是分不清呢?”
他拿起手邊的保溫杯,潤了潤嗓子接着說,“你英語好,如果選了文科就是如虎添翼,說不定高三的時候能衝擊一下稍微好些的學校。”
趙青潼在入校前,趙符生特意派人過來打點過,學校圖書館的改建由趙氏免費承辦,除此之外,他還向計算機室以及體育館捐贈了一批最新的設備。趙符生倒是不期盼趙青潼能考上多好的大學,只是不要太丟趙家的臉就行。
畢竟拿人手軟,這個責任自然就落在學校身上。
如果不是有這層關係在,年紀主任也不必大動干戈,如此苦口婆心了。
“老師,我還是想選擇理科。”趙青潼抿緊了脣。
文科對她來說固然簡單,但是....
文理科的教學樓是分開的,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你...”見勸說無果,主任換了個思路,“一些學習成績不太好的同學會選擇走藝術院校,作爲藝術生,你有沒有什麼擅長的或者喜歡的方面,要不我們走藝術會簡單的多。”
趙青潼知道主任這樣費勁心思的給她想辦法是因爲有趙符生的原因在,藝術特長,她小時學過不少,但現在也很難再拾起。
不想讓主任爲難,趙青潼開口,“選理科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會回去和爸爸說的,老師不要有太大壓力。”
主任嘆了口氣,看着垂手站在面前的趙青潼。
校服妥帖的穿着,高馬尾吊在腦後,濃烈的妝容清淡不少,和剛入學時囂張跋扈的樣子判若兩人,她臉色有些白,但是眼底卻滿是堅定。
主任見她如此,也不好再繼續說些什麼,下課鈴響,他擺擺手讓趙青潼離開了。
在趙青潼走出門的一瞬間,手腕被人拉住。
冰涼的觸感,熟悉的味道,她不用擡頭便知道來人是誰。
在老師辦公室站了許久,趙青潼實在是沒了精神,便乖巧的任由鍾白拉着,把她帶到較爲僻靜的槐樹下。
她靠在樹幹上,神色懨懨。
“剛剛主任說的話,你聽到了?”趙青潼背在身後絞的死緊,略有些忐忑。
“嗯。”見她逃避自己的目光,鍾白乾脆伸手板正她垂下的腦袋。
“不是說高二還有幾次重新分班考試嗎,我會盡力提高成績。”她的目光沒法躲避,怕鍾白失望,她連忙開口。
她的臉泛着白,下巴尖尖的,考前連續突擊了幾夜讓她消瘦不少。
“爲什麼不想學文科?”鍾白聲音很輕。
趙青潼眼眶微酸,聲音裡夾上委屈,“文科和理科不在一個教學樓。”
她以爲鍾白是懂她的。她強迫自己去學不喜歡的科目,做不擅長的事,被老師質疑,自己承受的壓力,目的都只有一個,能離他近些。
卻沒想到,鍾白似乎不明白。
鍾白伸手拂掉她眼角的溼潤。
趙青潼的想法他都知道,前段時間她忙着備考,兩人一直沒有時間靜下心好好談談。
“不要哭。”他呢喃,眼裡的柔意濃的化不開。
“你對我有信心嗎?”槐樹下草地鬆軟,他拉着趙青潼坐下。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趙青潼而言再簡單不過。
他成績優異,美術天賦極高,無論做什麼事都完成的極好,趙青潼當然對他有信心。
“當然。”她快速回答。
“嗯。”鍾白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掌裡。
“那你對我們的感情沒信心?”他又問。
趙青潼愣了一下,許久沒說話。
問題所在果然和他想的一樣,鍾白頓了頓,接着說,“你怕我們不在一個班級,就不會在一起了?”
趙青潼心顫了一下,搖搖頭。
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漸漸知道鍾白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會有最光明璀璨的未來,而她,暫時的耀眼奪目最後也會泯於普通人。
現在的趙青潼,能站在鍾白旁邊,但是當他在走向屬於自己的花路時,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趙青潼害怕的是,自己的腳步不夠快,到時候連他的背影都追不到。
那個囂張跋扈肆意妄爲的小狐狸,現在卻散了張揚,變得小心翼翼。
在鍾白的耐心下,趙青潼將藏在心裡最深的話講給他聽。
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是互補的,他冷她熱,她動他靜。
鍾白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無畏的外殼下竟想了這麼多,而這些想法她一直在獨自承受。
記得兩人剛在一起時,他總是希望她能聽話一點,少點嬌縱脾氣。可是當她現在真的聽話懂事時,鍾白卻覺得自己自己的心疼的快要碎掉。
他們之間,說情話的向來是趙青潼。她很少害羞,幾乎在任何場合都能明目張膽的纏着鍾白向他表白,鍾白麪子薄,會低聲應了,但是卻從來沒主動說過什麼。
在他的認知裡,行動一直大於語言。
但也正是因爲如此,讓他的小狐狸失去了安全感。
鍾白雙手握住趙青潼的肩膀,濃墨般漆黑的目光看進趙青潼心裡。
“我喜歡你。”
“非常非常喜歡。”
“所以你心裡的那些顧慮都不成立。”
第一次這樣表白,鍾白耳根微微泛紅。但是如果能讓趙青潼知道他的喜歡並不比她少,鍾白並不介意,反而甘之如飴。
“做你喜歡且擅長的事,如果你走的慢了,我就停下來等你,腳步快慢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他不希望她揹負着這麼多,她能無憂無慮的快樂,便是他唯一的想要。
夏風將地上的槐樹葉打了個轉,又穩穩的落下,趙青潼的心也安定下來。
她心裡的那些猶疑、不安被完全打碎。
在鍾白的眼睛裡,能看到他的未來有她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