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65夜半寒風冷
廿一一邊思考問題,一邊脫下棉褲,還有身上穿的夾襖,疊放整齊與那件新棉襖放在一起。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他打算趁着暫時無人支使他做活的時候先去衝個澡。
前日例行刑責之後被吊到早上,昨天晚上他又被拴在畜棚外邊都無法自由活動,身上血漬污漬太多,再不洗刷一下恐怕會被旁人更加嫌棄。
好在奴僕用的水井離着下奴院子並不遠,廿一如過去一樣,走到井邊,打了水從頭澆在身上,等到身上那層破爛單薄的衣物都溼透了,他再一點點將黏在傷口中的布條撕下來。
這件上衣看來是無法再穿了,廿一靈機一動將爛布條在水裡洗了洗,纏在了腳上遮掩住掌心那恐怖的血洞。還能剩下一些破爛布料,廿一捨不得扔掉,都收拾乾淨拿回了下奴院子,晾在刑房旁邊角落的枯枝上。他盤算着等布條幹了以後,還可以用來包紮下次例行刑責的新傷口。
仍然沒有人來指派廿一做活,他於是赤了上身貼着刑房外邊牆根席地躺下,故意離他存放棉衣的地方遠一些,免得有人來折騰他的時候那些衣服受了殃及。
夜風很冷,廿一蜷縮身體默默運功才能勉強抵禦刺骨寒涼。其實他剛纔看見奴隸住的大屋裡靠近火塘的地方有一牀新鋪的稻草,上面放着他用過的那條毯子。按照王府裡不成文的規矩,奴隸之中帶孩子的女人或者是有靠山的才能混到房內好一點的鋪位,在寧家的下奴院子能挨着火塘睡覺有鋪有蓋的一定也是這樣吧。
廿一自認低賤連進屋去睡都不配,哪敢去招惹佔了那種好位子的人。於是他閉上眼,告訴自己要將那毯子徹底忘記不用再惦記。
昏睡之中,廿一聽到奴隸們下工回來的聲音,多數都是直接進了大屋睡下,有一兩個看到廿一稍加議論,卻也沒有嫌他骯髒噁心要趕他走的意思,他稍稍放心。
那個叫杏生的女奴許是去巴結有權勢的僕人耽誤了時間,回來的最晚,她一進院子看見廿一居然是赤了上身躺在刑房外邊,趕緊走過去驚訝問道:“廿一,你怎麼睡在這裡?”
廿一在發燒,頭暈沉沉口脣乾裂,沒有力氣言語,又怕是被嫌棄若答了話沒準會被趕走,索性假裝沒有醒來。
杏生嘆了一口氣,有些不太情願地蹲下身,摸了摸廿一的額頭,滾燙,是燒的神志不清了麼?他赤着的上身遍佈新傷舊痕體無完膚觸目驚心,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傷?她扭頭不敢再看,於是發現刑房大門另一邊放着的那疊棉衣,記得白日裡廿一是穿着厚衣的,怎麼睡覺了反而脫下來了?他是傻子麼,不知道夜裡比白天冷麼,怎麼反而赤了上身席地躺着吹風,不去屋內休息呢?
杏生想先將棉衣拿起來蓋在廿一身上,手剛碰到衣服邊,就聽見廿一出聲。
“對不起,那是主人賞賜給下奴的東西,請別……”廿一緊張地懇求,如果衣物被拿走了沒的穿倒無所謂,怕是會讓二小姐生氣,他也要受責罰。
杏生停下手中動作,忍着心中酸楚安慰道:“別怕,我不是要拿走你的衣服。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多穿一些睡到屋裡去?我只是想給你蓋上一點東西禦寒,萬一你半夜凍壞了可沒人管。”
“謝謝你,不用了。”廿一鬆了一口氣,如實說道,“下奴以前也是這樣睡在外邊,下奴骯髒怕是去了房內會讓人厭煩。”
杏生今天特意抽空在男奴隸睡的大屋內靠近火塘的地方加了鋪位,還撿了也不知是誰丟在下奴院子的一條看起來不錯的毯子放在鋪位上面,想着將這好處給了廿一,贏得他的信賴,往後也好打聽更多消息。不過原本睡在火塘邊上的奴隸很是不滿,抱怨了幾句,嫌棄廿一骯髒噁心。她也覺得不該委屈了自己人,讓外人佔太大便宜。還尋思着晚上回來再挪挪鋪位,讓廿一睡邊上也湊合了。
杏生沒有料到廿一居然都不敢進屋去睡。聽他話中所說,難道以前在王府他也是這麼可憐只能睡在外邊麼?罷了,她也只是個奴隸,沒資格勉強誰去做什麼,他自己不敢進去睡正好省了再調鋪位的麻煩。於是她口頭上關照道:“晚上很冷的,也許還會下雪,你不去屋內就該多穿一些。”
“下奴怕早上起不來挨鞭子或被冷水潑醒,損毀了主人賞賜的衣物,再受責罰。”廿一卑微地解釋,心裡想着也許秦三才半夜無聊還會來折騰他,他可捨不得好衣服被糟蹋,他還指望着死的時候能有一兩件像樣的裹在身上,免得來收魂的小鬼都嘲笑他豬狗不如。
杏生愣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去到屋內,一把從那個正覬覦毯子的奴隸手裡將東西奪過來,又飛快跑回廿一身邊。她不管廿一說什麼,硬是將毯子裹在他身上,顫聲說道:“廿一,你先蓋這個,若是弄壞了我再幫你找別的東西。你若沒有禦寒的物品,明天早上說不定就死了。”
廿一忐忑不安道:“這……這毯子……”
杏生微微一笑道:“是我今天剛撿到的,我的東西願意給誰就給誰,在下奴院子裡還沒人敢搶。”
廿一這才放心將毯子裹好,眼中涌動着欣喜,感激道:“謝謝你,杏生姐。”
“不許叫我姐。”杏生驕傲而嚴肅地說道,“我娘說我爹不是奴隸,是寧家很有本事的僕人,就算他不肯認我,我骨子裡還是流着一半他的血。我和你們這些低賤奴隸是不一樣的。”
廿一急忙道歉:“對不起,下奴不是故意冒犯。”
“我看你很乖巧懂事,怎麼會弄得一身傷不招你主人喜歡呢?”杏生見廿一精神還好,就趁機打探道,“是不是你做了錯事纔會挨罰?”
廿一隱約感覺到杏生對他的照顧目的不純,也許是寧家派來故意接近他套問一些隱情的吧?他暗中感嘆,卻並沒有多少排斥,畢竟她給他拿了毯子。算是交換報償,他也該回答她的問題。
“據說下奴的父親是害死先王妃的惡徒,所以下奴從小就爲奴抵債。”
杏生沒讀過書,只懂得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只想不擇手段攀上高枝脫了奴籍,她不懂廿一的心思,又同情他的遭遇,所以打抱不平道:“那是你爹做的錯事,你又有什麼錯?他們折磨你你不難受麼?爲何不找個法子讓自己過的好一些?”
“王爺說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廿一毫不猶豫地回答。
杏生不屑道:“笑話,那都是騙人的。你爹若是想着你,怎麼會眼睜睜看你受罪?可見他心裡根本沒你這個兒子,你何必爲他忍受這些痛苦?我若是你就去求王爺開恩,給你一條活路。”
杏生的話與聖賢書上教的完全不同,廿一十分迷惑,可仔細想了又覺得她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他其實也是恨着那個人的,他之所以認命留在王府常年忍受虐待,更多的是因爲他自覺對不起先王妃,他的母親。他是有罪的,他的出生帶來了母親的死亡,他嚐遍酷刑流盡鮮血也換不回她的命,他欠她太多。
然而這樣的秘密,他不可能隨便對人說。二小姐是特例,他不知爲什麼就告訴了她。可能二小姐與先王妃容貌相似,他潛意識裡將她當成了母親一樣崇敬。可能還有其他說不出的理由,讓他一時迷了心竅。
杏生見廿一久久無言,眼睛無力睜開,身體顫抖,想着他或許是傷痛難熬又昏了過去,她不忍打擾。再者天寒地凍,院子裡待久了真的很冷,她終於還是離開廿一身旁,不再留戀進了女奴住的屋子。
廿一雖然是閉着眼睛,不過能聽見她離開,也能感覺到附近有兩名高手潛伏,時刻注意着他這邊的情況。那兩名高手是在奴隸下工的時候纔出現的,難道寧家這麼小心財物,還特意派遣影衛在夜間蹲守下奴院子麼?
不一會兒潛伏着的高手也只剩下一人。廿一這時已經能很肯定地分辨出他們不是王府的人。王府隨着二小姐來寧家的那幾個影衛,雖然也會盯着他,不過自從那日李先生現身之後就再沒有靠近過。可能是李先生已經調整了佈防安排。
想到李先生,廿一的思路越發清晰。他必須儘快聯絡李先生,纔好求了他去與二小姐主動會面。可是他身爲低賤奴隸又被王府的人監視,豈能隨意走動?而李先生化裝成更夫掩飾身份,自是不願旁人爲他添麻煩。該當如何是好,才能辦成二小姐所託之事?
細細思量片刻,廿一終於有了主意。如果今晚李先生巡更沒有靠近下奴院子,那麼他明日凌晨不等天亮就主動去車馬院畜棚那邊上工幫忙。記得李先生在寧家的住處應該就在畜棚附近,說不定那時纔剛結束巡更,他就有機會遇到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