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請繼續。”
張天師閉着眼睛,悠悠地對周毓白說。
周毓白擰眉,其實要做出剛剛那個假設已經讓他覺得十分不快了。
他從來不曾在傅念君面前承認過她夢裡的那個人會是他,但是很矛盾的,在心裡最陰暗的角落,有一個聲音一直在重複不斷地告訴他:承認吧,周毓白,你確實是這樣的人。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千奇百怪,如果有一條線系錯了,或許就會造成日後解不開的誤會。
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
周毓白長舒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如果他剛纔說的都成立,在最初的那個世界裡,傅念君死了,而齊昭若和周紹雍謀逆未成,自然是失敗者。
但是周紹雍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帶着記憶重生了,妄圖改變歷史。
這就是傅念君和齊昭若所知的第二個“前世”。
可關鍵就在於,重生的人不止他一個。
傅念君和齊昭若也重生了,但是他們沒有記憶,且並不是重生爲他們自己,而是三十年後的人,傅寧的女兒傅念君,和周毓白的兒子周紹敏,真正的傅念君和齊昭若的身份,則被不知什麼人替代了。
至於那一世的周毓白呢,傅念君早就告訴他答案了,他雙腿殘廢,被幽禁了十年,並且,最後娶了傅琨的庶女漫漫,生下了“周紹敏”。
這就是周毓白想不通的地方,他太清楚自己是什麼人,即便什麼記憶都沒有,卻會被人家輕而易舉地算計到這個份上嗎?還娶了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子爲妻?
還是說,那個“自己”,其實是早就知道些什麼呢?
總之,似乎又是因爲某種因由,傅念君和齊昭若再次死去,並且帶着記憶重新回到了現在,回到了他們本該在的位置,做回他們自己。
像是經歷了很多,卻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重頭開始。
周毓白說完了。
所有線索似乎都能夠對得上了,包括傅念君用“迴夢香”爲什麼只能夠見到第一世時的場景,因爲對她來說,其實她確實只有那一個前世。
她成爲三十年後的“傅念君”,彷彿只是一個輕微扭曲的錯誤。
她的死,是爲了重新讓她回到屬於她的世界裡來。
周毓白隱隱地覺得自己和這件事大有聯繫,但是他所能做的,只有猜測,他並沒有半點記憶,甚至,他不做夢。
張天師的聲音響起:“迴夢香對居士是沒有用的,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沒有辦法做夢。”
“爲什麼?”
周毓白追問。
張天師卻只是笑笑,說道:“既然周居士同貧道講了一個故事,禮尚往來,不如也聽聽貧道的故事吧,或許會對你有所啓發。”
“道長請說。”
“貧道……曾經有過一個師弟。”
這是張天師的故事的開端,從他的師弟講起。
大名鼎鼎的張天師有一個師弟,天下人皆不知。
因爲他的這個師弟已經死去了很多年。
“說起來,他還有個俗家的名字,你也認識,他是我師父臨終前的關門弟子了,是你們皇族中人。”
周毓白的瞳孔微縮,就連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聽到過這句話。
“他的俗家名字,叫做周昭。”
周昭!
竟然是周昭……
道門中的事,從來玄乎地很,張天師也並不是真的能夠神機妙算到掐指算到一切,很多年來,他也像周毓白和傅念君一樣,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原來,周毓白所關於周昭的猜測依然太過簡單。
他是道門俗家弟子,少年早慧,他死的時候張天師在外遊歷,對他來說,只有不可置信四字形容。
雖然周昭修道時間不久,又是半個俗世中人,但是像他們這樣的人,不說活到一兩百歲,卻不至於如此短壽。
張天師知道,周昭一定是做了什麼事,以致天不假年。
什麼事呢?
因爲他就是那個助周紹雍重生的人。
張天師說道:“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價遠比想象的大,道家修爲,不足以主宰天地,世間衆人,不過是因運而生,聽命而爲,若要改變,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張天師當年進京,以至被周氏皇族惦記了那麼多年,其實並不是因爲旁的,只是爲了要調查他師弟的事罷了。
重生的人是周紹雍,周昭是沒有第一世記憶的,所以和周毓白的猜測相悖的是,不是周昭找上週紹雍,而是周紹雍自己找上了周昭。
周昭死後留下過一本手札,是留給張天師的,記載了很多他的想法。
他雖沒有第一世的記憶,但是他也知道,周紹雍能夠重生,必然是他已經在之前做出了選擇,那是自己愛的女人的孩子,他前世既然選擇了答應,那今生也只能選擇支持他。
周昭在手札上留下的只有滿滿的無奈,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逆轉命運的結果由他替周紹雍承擔,他只願周紹雍此生能夠心想事成,但是周昭在最後也懇求了自己的師兄,如果這孩子走火入魔了,就請張天師能幫就幫一把。
“那齊昭若和內子又是……爲什麼呢?”
張天師回答周毓白:“我師弟沒有前世的記憶,所以他並不能夠記住清楚地記下每一件事,但是依我對他的瞭解,齊居士的事,大概也是他出手的。”
周毓白再一次感到震驚。
這些年來,還沒有什麼時候能像今天一樣,一次又一次給他帶來巨大的震撼。
當時傅念君已死,齊昭若所求,一定是一個與她的來世,一個能夠與她廝守的機會,周昭爲什麼幫齊昭若且不得而知,或許是因爲惻隱之心,也或許是旁的,但是他選擇了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方式,可能也是齊昭若要求的方式——
將他和傅念君的下一世,送到三十年後,沒有周紹雍,沒有周毓白,只有他們,給他們一個新的開始。
“但是,做這樣的事是要有代價的。”
張天師再次強調:
“周紹雍的代價由我師弟承擔,但是齊居士的,就只能由他自己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