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之近來也習慣了傅念君這樣說話,只“唔”了一聲,繼續道:
“說起來,耶律弼一死,蕭統軍使便不得不忙碌起來,沒空來管姐姐了吧?我不算間接幫了你的忙嗎?”
他還敢來討誇獎。
傅念君哼了一聲,“要想他不管我,你不如替我去走走他府上甄氏的路子。”
後院裡頭的學問也大着呢,那甄氏也看得出來是個有心計的,好好引導一下,說不定能夠替傅念君“分憂”一下。
陳靈之露齒笑了笑,顯然是瞭解了她的用意。
陳靈之走後,傅念君便長久地立在廊下發呆。
這裡已經比她前些日子來得時候又冷了幾分。
幽州並不算特別北的地方,但是傅念君卻覺得有些受不住。
還是說,今天的冬天比往年來得都要早呢?
她總覺得空氣裡壓抑着沉悶,讓她無法平心靜氣。
和西夏的戰局,不知道談得如何了。
傅念君如今經常下意識地擡手撫摸自己的肚子,似乎藉此就能給肚子裡的孩子一點安全感。
她默默對孩子說:孩兒,你要耐心,你爹爹有大事要忙,但是他不會忘記我們的,娘也會好好護着你的。
……
似乎每次只要這麼說,孩子就會給她一些迴應,雖然她知道這多半都是自己的臆想,明明她自己都還沒顯懷,胎兒在肚子裡只有那麼小,根本也不會動,但她就是有那種天真的想法,未出生的孩子和她這個娘,總是心靈相通的。
而蕭凜和陳靈之似乎是說好的一般,總是隔着日子就來驛館裡煩她。
但是蕭凜這麼快就如傅念君所願,沒有心思再想什麼兒女私情了。
“耶律弼遇害之事,你知情不知情?”
他氣勢洶洶地來問傅念君的時候,傅念君正是無聊拿了幾塊料子提前給肚子裡的孩兒縫肚兜。
她指尖不停,飛針走線,心想這嬰戲蓮紋可不能叫他給壞了。
蕭凜有兩天沒刮鬍子,一改先前來看她時就特意打扮過的風格,只垂眼盯着她,她卻頭都不擡一下,哪怕他剛纔這樣大的步子邁進來,他自己都在想會不會嚇到她了,可她依然是毫無反應。
他一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傅念君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肚兜,門外侍女剛好顫巍巍地遞上了熱茶。
“蕭大人火氣這麼大的因由,是因爲被人質疑爲兇手憋屈,想叫旁人也嚐嚐那憋屈滋味,還是因爲實在沒有頭緒,故意找人發泄脾氣?”
蕭凜噎了噎,竟然似乎覺得她這話沒有說錯。
他近來確實過得很不爽。
其中有的部分,也是因爲這個不馴的女人。
傅念君並不慌,她很清楚什麼時候該發揮自己的什麼價值,陳靈之和蕭凜或許自己都不曾發現過,在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後,他們想從她這裡得到的,還是她頭腦裡的東西。
傅念君想到這裡心底不由一軟,所以這世上只有一個周毓白啊。
哪怕最初她和周毓白走到一起的原因,是因爲她不同尋常女子的膽量和謀算,但是他從來不曾因爲這個而來要求她,他總是希望她不要插手任何事,將一切都交給他。
他不希望她的價值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體現。
世上大多數女人是靠容貌才藝來體現自己的價值,少部分女人則是靠其他方面。
對於周毓白來說,那些都不重要,他只希望她做自己喜歡的事。
但是對蕭凜來說,傅念君身上的膽量和謀算,不同於尋常女人的冷靜和智慧,只是讓他更加想去征服的附屬品而已。
得到這樣一個女人,比得到十個華而不實的美人更有成就感。
而且他自己也難以發現,其實他是多想借助傅念君的能力。
這樣的人,還指望自己會對她青眼相看嗎?
傅念君嘲諷地勾了勾脣角,但是還是對蕭凜保持着心平氣和,說道:
“如果蕭大人不介意,就坐下來喝杯茶,我有幾句話想和大人說一說,是關於耶律弼之死的。”
蕭凜最終還是坐下了。
“耶律弼已死,是無可挽回的事,哪怕蕭大人在城裡大肆搜捕在逃疑犯,在不相信你的人眼裡,種種表現都只能被認定爲做作的掩飾而已。”
蕭凜爲耶律弼“報仇”的告示已經貼滿了全城,要搜捕殺人兇手,甚至懸賞金額高達百兩黃金。
這種示軟的行爲在此時其實已經毫無作用了。
“那究竟該怎麼辦?”
蕭凜煩躁地耙了耙頭髮。
傅念君笑了笑,陳靈之到底還是年輕,他覺得耶律弼這樁事,就像是肅王那事一樣,其實其中差別卻太大了。
世上很少有特別難解的題,就算有,傅念君相信,也不該是出在這裡。
她說:“很容易。釜底抽薪而已。”
蕭凜的眼神顯然帶了點迷茫。
“索性蕭大人將這事認下來吧。殺了耶律弼這事,你不認也得認,倒不如大大方方認下來。”
蕭凜微愕。
“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蕭大人可以不聽。”
傅念君幽幽道:
“他在大宋境內和張淑妃談的生意,通過榷場謀私利,隨身必定留有手信,那就是證據了。你以這個名頭去殺他,雖然有點重,但是好在他的隊伍還留在城中,他一死,隊伍中那些財寶,必定有沒登記造冊的。”
原本那榷場生意,還有隊伍多餘的這些財物,都該是蕭凜吃下來的,他一聽傅念君說這個,就明白了。
“你是讓我將它們拱手讓人?”
傅念君橫了他一眼。
“大人何必如此短視,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相信你不會不明白。隊伍照常進上京,你需得派遣幾個心腹去,最好能和如今的皇后孃家說得上話的人,你們現在的攝政王耶律元是皇太弟,狼主的親叔叔,在上京勢力龐大,但是總歸有幾個不與他產生利益糾葛的人,蕭大人不能要求他們與你共邊,但是在這件事上卻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錦帛動人心,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的。”
尤其是他們這些歷史底蘊並不深厚的遼人。
傅念君又在心底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