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子的話音戛然而止,在只隱約見到這少年郎君面容之時就愣住了,再說不出一句無禮的話。孫二娘子第一個回神,臊紅着一張臉,再也不敢朝周毓白投去第二眼,匆匆道了一聲歉就拉着孫大娘子的手把她拖走了。
門扉重新合上,一室寂靜,陳進躍下來,見到周毓白臉上的不悅。
郎君被這樣冒犯,怕還是頭一次吧。
他往陳進飛過去的眼神都似帶着冰碴子,陳進渾身僵硬,只好說:“郎君,要卑職去打聽打聽那幾個小娘子的底細嗎?”
周毓白只是淡淡地不說話,這小子還沒練出單昀的眼色來。
陳進卻只想抹額頭擦汗,心道剛纔和傅二娘子在一處時郎君那表情神態還春風化雨的,轉眼就成了這冰天雪地的,實在是讓他這個做下屬的難以招架啊。
“走吧。”
周毓白站起身,不再多做停留。
而另一邊,直到回到了雅閣裡,那四個小娘子還是臉紅心跳,暗自回想着剛纔那一幕,她們就覺得腦中一片紛亂。
尤其是孫大娘子愣愣了半晌,才揪住妹妹的衣袖忙問:“那人是誰?”
這傅二偏愛美少年的毛病可是一點兒都沒變,她竟還真能找上這般、這般出衆的……
孫大娘子還抿着嘴仔細地回味着適才那叫人今生都不會忘卻的驚鴻一瞥。
周毓白不大在人前露臉,她幾個一時也沒猜到是他,倒是孫大娘子的表妹於娘子琢磨了一陣,喃喃道:“似乎有些眼熟來着……”
周毓白的畫像那會兒私下流傳,她也是有幸見過一二次的。
她嚇了一跳,忙壓低聲音道:“不會是那位壽春郡王吧?”
孫家三個小娘子也都也都愣住了,孫大娘子卻第一個反應過來,大聲道:
“不會的!不會的!”
和傅二在一起的人怎麼可能是壽春郡王?
孫大娘子如此激動,旁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孫二娘子只好勸她,“大姐今日實在是唐突了,即便傅二娘子出門會友,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這樣闖進人家房裡去,若裡頭的人認出我們,豈不是讓爹爹丟臉?”
她一邊勸一邊朝妹妹使眼色,孫三娘子也立刻會意,知道大姐怕是又犯病了,若是惹了她不快,一會兒這屋裡的東西怕是全部要砸光,她忙把隨身攜帶的藥丸掏出來,遞給自己的二姐。
孫大娘子還犯倔不肯吃藥,孫二娘子又是一陣好哄好勸,才終於讓她吃了藥穩住情緒。
其實倒也不怨孫大娘子心裡有點別的想頭,她作爲孫秀的嫡長女,本就是地位非凡,若不是生得這般,做皇子正妃也是使得的,她母親從小也這麼唸叨她,可與她年紀相仿的六皇子、七皇子,皆是人中龍鳳,又怎麼會屈就她這個醜女,而再往上的二皇子、三皇子,年紀大不說,又是傻又是瘸的自然不能與孫家結親。
而傅念君作爲傅琨的嫡長女,又生得如此出衆,本該將孫家這幾個甩開很遠,可她自甘墮落,名聲糟臭,不過也能從側面安慰一下婚姻不順的孫大娘子了。
可今日乍見傅念君的美貌,又得知她可能偷偷與那位如新雪皓月般出衆的壽春郡王私會,兩廂對比,孫大娘子如何會不崩潰。
孫二娘子倒是看得很透,相貌是天生的,人傅二娘子好與壞都影響不了孫家人,因此她也只把這事兒當作她大姐的一次犯病,只叮囑妹妹和表妹,不許對旁人多言,免得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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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琨這日也因爲傅淵高中,多喝了幾杯酒,到了晚間才與傅念君見上了面。
傅念君親自熬了醒酒湯命人給傅琨和傅淵送去了。
傅琨知她不會無緣無故等自己說話,一定有事要問。
傅念君這才把今日街上的事說了一遍,又問道孫家如今對秦正坤和蘇選齋是個什麼主意。
“我聽爹爹說,孫世伯先前有意招蘇選齋爲婿,可今日這孫大娘子的情狀,彷彿不是這麼個情況?”
傅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前兩天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隱約知道了。
“你孫世伯這事確實有些不厚道。”他說着:“因爲蘇選齋落了三甲就棄他,這非是君子之道,莫不成就只能狀元是他家的才成?”
蘇選齋和孫家大娘子未定親,只是這消息總歸多少被人傳出去了,那蘇選齋又是個張揚性子,在江浙學子中怕是不少人知道他等一放榜就要成爲孫計相的女婿了。
“那爹爹是如何勸說孫世伯的?”傅念君覺得傅琨既在心中不認同孫秀這般做法,就一定會出言說兩句。
傅琨只說,“我勸他,這秦正坤他若喜歡招了女婿也無不可,可蘇選齋這事兒既然已放在那裡了,也不可當作沒發生一般,他還有兩個女兒,也早就可以說親了啊。”
傅念君恍然,即是叫秦正坤和蘇選齋都做了孫家女婿,這倒是能夠體現孫計相愛才敬才之舉,還言而有信,不以功名論高低。
只是這境界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傅琨是打定了主意今後要急流勇退,自然可以,但是孫計相無子,這當口顯然還要再爲女兒老妻在前程上搏一搏,犧牲一個女兒給蘇選齋這個人,顯然不值得。
因此他恐怕是不會接受這個建議的。
但是傅念君也覺得有些奇怪,“孫世伯給三個女兒挑挑揀揀這麼久,若是有合適的也早就定下了,他如今咬着不肯鬆口家中二女兒的親事,會不會是已經有安排?”
傅琨默默點了點頭。
“前陣子官家身體有恙,肅王日日服侍榻前,幾日幾夜不合眼,人都瘦了一圈,回去就病了,舊傷未愈,又添新病,官家和太后娘娘都很心疼。”
這話兒傅琨沒拆穿了說,可傅念君卻聽出來了。
看來這陣子宮裡的風向是在往肅王吹啊。
她擡眸,“爹爹的意思是,孫世伯家中二娘子的親事,要往肅王殿下那裡……”
傅琨坦言:“不是肅王府,卻也不遠了,大約是邠國長公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