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中聽了老母親這話,臉色也黯然了些,“確實如此。”
他有什麼資格讓傅琨答應他兩個要求呢?
崔家嫌棄姚氏的侄女兒,又要求娶傅琨的掌上明珠。
彷彿他也是嫌貧愛富之人一般。
崔郎中確實沒這個臉皮。
奚老夫人到底是心思縝密,只道:“今日我以我這婦人之心,多揣度一回傅相罷。他或許根本就是縱着姚氏這般做,爲的就是讓我們主動在傅二娘子這件事上退步……”
崔郎中訝然:“果真如此?”
奚老夫人點點頭,“他如今敬我爲姨母,不好直接推拒,這個法子已是最圓轉不過了。你去傅家一提,九哥兒不能娶林家小娘子,他下一句,說不定就是推了和我們五哥兒的親事。”
崔郎中叫了一聲,“這!這可真真是……”
奚老夫人眼中精光閃過,“我老婆子別的沒有,臉皮也算是這麼多年來練下來了。你聽我說,這事兒你要去應下,就說同意和林家的結親,但是同時,一定要放出風聲,就說九哥兒要回老家去侍奉他二叔二嬸,弄不好以後還會做了他們的嗣子,你今後的家產,都是要給五哥兒的。”
奚老夫人微微笑了笑,“這樣一來,既給傅相公看看,我們的態度。傅二娘子日後嫁過來就是唯一的媳婦,握着崔家嫡系財權,可還不夠?二來,把球主動踢回林家去,他們不是貪慕富貴嗎,九哥兒若是什麼都沒有的話,看她們還要不要嫁!”
以她對那等小人的瞭解,屆時恐怕林家第一個不肯把女兒遠嫁去江南。
崔郎中再一次對母親佩服地五體投地。
“阿孃當真不輸大丈夫!”
不愧是當了崔家這麼多年家的人。
奚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我這一輩子,最糊塗的時候,就是沒擋住你爹爹,替你聘了蔣氏爲妻,這些事,原本都是她該籌謀的,現在呢,除了拖後腿,她還能幹什麼?”
崔郎中也明白,老孃總歸是要回江南去的,那麼大的家業等着她打理,京裡的事,她還是鞭長莫及。
“再添一樁。”奚老夫人道:“若是傅相有鬆口的跡象,我便會提出把蔣氏帶回老家去伺候我,京裡,傅二娘子嫁過來,連婆婆都沒有,什麼都任憑她說了算,這樣,我就不信傅家還挺着想爲她找個更好的人家。”
崔郎中雖覺得此般自家吃虧太大,但是他相信母親的眼光遠甚自己,她老人家覺得值得,這就必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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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郎中將崔老夫人的話實行地很好,他讓蔣夫人跟着奚老夫人再去傅家的時候就把與林家結親一事定下來。
姚氏心裡也很開心,只越來越覺得蔣氏此人沒用,半點主意都沒有,奚老夫人一來,當即就拍板定下了,且還如此乾脆。
她原來以爲崔家必然會看不上林家,誰知倒是她想多了。
如此姚氏也在傅琨和自己親孃面前都能掙個臉面。
她第二日就打發人請了方老夫人姐妹,帶着林小娘子到傅家來,也算是做箇中間人,讓奚老夫人婆媳與她們相看一番。
方老夫人這還是在傅琨下令後第一次登門。
她這人有個好處,素來不愛記仇。
就是不記自己對別人的仇,依然將傅相老岳母的身份擺地很高。
她的姐姐大方氏是個市井婦人,生得體壯腰粗,一把年紀了還精神矍鑠,早上來之前還因爲鄰居家的雞進了自家院子當街把人家狠罵了一盞茶的時間,此時正是神采奕奕,彷彿還能叉腰再罵一盞茶。
大方氏的兒媳王氏是個乾瘦黝黑,沒什麼主見的婦人,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大許多,只敢跟在婆母后面,頭都不敢多擡一下。
這可是丞相府邸啊!
她一輩子都不敢想能往這裡頭進來一回。
林小娘子生得和她母親一樣黑瘦,蒜頭鼻,鼻子旁邊還有星星點點的麻子,今日好在用脂粉給蓋住了,只是那脂粉廉價,就她們行路過來的功夫,臉上已掉地東一塊西一塊的,很是難看。
姚氏一見這三人這副樣子,臉當下黑了一半。
奚老夫人婆媳還沒來,這要是看見了她們這窮酸樣子,說不定當場反悔了!
尤其是林小娘子,也不知跟誰學的,渾身氣派沒一點富貴人家出身的樣子,眼神倒是學了個十成十,翻白眼瞟着下人的樣子要多矜貴有多矜貴,氣得姚氏恨不得上去挖了她的眼珠子。
她們家可曾請得起下人過?連一文錢賞錢都拿不出來的人,倒是會來這裡裝腔。
此時林小娘子正悠悠地放下了一杯茶,點頭對姚氏道:“姨母這裡的茶倒是也不差什麼,想來也該值五十文一餅吧?”
大方氏臉一板,朝孫女罵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這裡可是傅相家!
什麼五十文一餅的茶,也能拿得出手?
她隨即就接了一句,“少說也得一貫錢!”
姚氏的臉徹底黑了。
她們認得些什麼好貨?什麼都是糟蹋,真該拿打發下人的粗茶招待她們。
她冷眼已經瞧見幾個伺候茶水的侍女在抿嘴偷笑了,當下重重咳了一聲,只說:“阿玲,一會兒奚老夫人就要來了,你先下去收拾一下。”
林小娘子瞪着眼,不覺得自己還有哪裡要收拾。
姚氏不等她回話,立刻讓人把她帶了下去,重新換衣裳梳妝。
真夠丟人的!
方老夫人見狀,也對女兒說:“阿妙,你知道的,你姨母家計艱難,阿玲這孩子又從小嬌養……”
嬌養兩個字真是害姚氏差點把嘴裡的茶都吐出來。
“……當然和崔家是不能比的,你一會兒在崔家兩位夫人面前替她多說說好話,知道嗎?”
大方氏也在旁邊幫腔,“是啊是啊,阿妙,你做了傅相夫人,姨母也沒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阿玲的親事成了,姨母感念你一輩子!”
姚氏實在厭惡這個姨母,可也確實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爲了怕傅琨生氣,從來是不大理睬方老夫人的孃家人的。
也就只幫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