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始下起了雨,在這初冬的時節寒意襲人。
出租車緩緩行駛,我和蘇藍沉並排坐在後座,一時無話。
我很少見到這樣的蘇藍沉,平日的他都是有活力和充滿朝氣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朋友衆多,就連於向彬這種小混混也能帶着第一死黨的名號,我只是想不懂,爲什麼今天的他,會格外的沉寂,從上車來,就一直坐在後座上,眼眸低垂,雙手無意識的扣在一條腿的膝蓋上,彷彿在回憶着什麼。
雖說,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在一起能有說不完的話題,而是在一起就算不說話,也不覺得尷尬。而我只是詫異於他的改變而已,還是忍不住的開口發問。
“蘇藍沉,我們去哪裡?”
“機場。”他回過神來,笑道:“有沒有去過。”
“不算是去過吧。”我搖頭,小時候的記憶裡,身爲國貿公司人員的媽媽就經常出差,有次爸爸帶我去送她,我卻被飛機的轟鳴聲嚇到大哭不止,從此後再也沒有去過機場了,而以後也就沒有人帶我去機場了。
“那這次正好去看看。”他從書包裡翻出兩把雨傘,果然是細心體貼的人。
我接過傘,忽然想起了很早之前他和我坐在乒乓球檯上時所說過的話,那個時候他帶着懷念的眼神看着遙不可及的天空:“那雖然不是喜歡的感覺,但我想再見到那個人。”而今,要接的人會是他一心思念的那個人麼?
如果是的話,就太好了,我抑制住自己的好奇,扭頭透過車窗玻璃看着外面的雨絲。
車一路到達機場,我和蘇藍沉走在進出的人流之中,他的腳步急促,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我甚至看不出裡面是不是包含着急切的欣喜。
然而,在見到那個名叫纖季的女子後,我心中忽然充滿了歆慕和讚歎。
我第一次見那麼漂亮的人,身材高挑,約有一米七零,長長的顯然是經過精心打理的大波浪捲髮,皮膚白皙,彎彎的柳葉眉,而那雙大眼睛彷彿是夜空中閃亮的繁星,媚惑逼人。這麼寒冷的冬天裡,她居然只穿了一件紅色的大毛絨風衣,露出穿着黑色絲襪的修長的腿,腳上蹬着紅色的高跟鞋,妝容精緻,打扮時髦,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像是個明星一般耀眼的人。
“纖季姐,累了吧。”蘇藍沉迎上前幫她拿着大包小包,我也仿若如夢初醒的上前幫手。
“小蘇來接我了。”她很自然的擁抱了一下蘇藍沉,目光轉向我:“你朋友?”
“啊,我是朱婧竹。”我慌忙自我介紹。
她那美麗而妖冶的大眼睛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了一下,不經意的撇起嘴,我頓時就像是一顆不起眼的沙礫,已然低至塵埃。
在回去的路上,蘇藍沉的情緒還是沉靜到讓人幾乎驚訝的樣子,偶然很平靜的和纖季說起學校的事情,氣氛怪異到令我實在不能適應,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我不知不覺的迷糊睡了過去。
這樣的坐車環境中我居然睡着並做了夢,夢裡畫面華美內容嘈雜讓人應接不暇,半夢半醒的時候,我似乎隱約聽到了蘇藍沉兩人的對話。
“纖季姐,我們,到底爲什麼會用這種方式再見面,你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到我們了麼?爲什麼,又要在回國前發短信讓我去接你?”
“那些都是小孩子時的事情了,你覺得還有介意的必要麼,再說了,現在我還是可以把你當成弟弟。”
“不一樣了!”蘇藍沉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已經不一樣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說過的話,一旦出現的話,就沒有辦法再彌補了。”
我難耐的皺了皺眉,好吵,到底是爲什麼事情在爭執呢?
“蘇藍沉。”纖季的語氣溫柔下來:“那個時候是我不對,我不該去怪罪你這個小孩子,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情,當然現在你也只有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所以,小孩子是不可以嫉恨那麼多事情的,你真的不願意原諒纖季姐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蘇藍沉的聲音又起:“現在……談不上什麼原諒了吧,纖季姐……那個,你送我的T恤,我還一直留在這裡的,就算你當時買給我的時候,是想帶我走並且想害死我的……對吧。”
車一個顛簸,我徹底清醒,坐起身來,腦海中迷迷糊糊的回想着剛纔聽到的話,而那兩人彷彿是察覺了什麼,很默契的閉緊了嘴巴。
大雨依舊不止,那天我被留在蘇藍沉的家裡吃飯,纖季本想親自下廚還是被他阻止了,說什麼一路長途飛行過來一定辛苦的很,之後彷彿是炫耀給我看的樣子咂起了嘴巴:“纖季姐做的飯好吃的驚人。”纖季燦爛的笑着說:“是嗎,別擡舉我了。”兩人笑成一團,我不自在的擺擺手說出不必麻煩隨意吃點什麼就好的客套話,最後還是叫的餐廳快送。
從蘇藍沉的介紹中得知,纖季姐是他的一個朋友,音樂界的新秀,三年前出國進修,近來剛計劃回來探親。還沒通知家人只讓蘇藍沉來接機是準備給他們個驚喜。不知爲什麼,我總感覺他們兩人在我的面前,是強裝着快樂和和諧的氣氛,而真正的什麼東西,被掩蓋在外表之下。
飯菜很快就送了過來,麻婆豆腐、紅燒鯉魚、四喜丸子、蔥爆羊肉都是正宗的家常菜,蘇藍沉有些過意不去的夾菜給我,我點頭道謝,隨後看到了對面的纖季,挑起秀麗的眉頭,饒有趣味的看着我:“對了,一隻忘了問,豬精……還是豬精豬什麼的,是你的女朋友?”
我的名字在她的發音中被變成個奇怪扭曲的意思,我流露出一些不高興的神色,眼尖的蘇藍沉立即打着圓場:“是朱婧竹啦,纖季姐在法國這麼久不會連發音都不準了吧,她只是我同學而已。”
“同……學……”她慢慢唸叨着這個音節,意味深長盯住我,那笑意盈盈的樣子卻讓我覺得芒刺在背。
吃完飯之後,蘇藍沉說還要有東西去送還給鄰居,出了門,屋裡一下子只剩了我和那所謂的纖季姐兩個人,我環顧屋裡,華美的裝飾,高級的傢俱,屋角放置着一架鋼琴,說實話,我也從來沒有料想到,那個不外露的蘇藍沉家裡,居然是這麼有錢的,我的目光又轉到了屋內的美人身上。她正倚靠在沙發裡,打量着她那精緻的指甲,紅色的閃閃的,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子上敲打着,片刻眯起眼,迎上我的目光:“那個,朱婧竹?”
“什麼?”
“你和蘇藍沉認識多久了。”
討厭這種帶着質問的語調,美人倒是美人,就是說話真不討喜,我站起身來,很禮貌的回覆說:“有段時間了,不過我看雨也快停了,還是回去吧,要是遇到蘇藍沉的爸爸媽媽回來,不好解釋呢。”
說着就想轉身往外走,卻聽到她哈哈大笑的聲音,然後,冰冷的話語破空而來:
“爸爸?媽媽?哈哈……你和蘇藍沉交往了這麼久,居然還不知道他根本不承認這些所謂的稱呼了嗎?”
剎那,我的心如同墜入谷底,冰冷帶着清冽的疼痛,那個總是在燦爛微笑的形象在我眼前閃過,得知真相的時刻幾乎讓我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