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早的起來上早自習,發現門口立着數個垂頭喪氣拿本書在那罰站的男生,胖胖的捲髮班主任踱着步子趾高氣揚的走來走去,我一溜煙的衝進教室,細問之下才知道,這羣人在熄燈之後還點着蠟燭窩在宿舍裡打撲克賭錢,被去男寢查宿舍的班主任抓了個正着。
這麼聽來這個事情很是讓人哭笑不得,朦朧燭光下一羣埋頭出牌的大男生,偶然見宿舍門上的玻璃出現了個人的樣子,看不清是誰還以爲是別宿舍的哪個哥們也來觀戰了,爲首的一個就衝門伸出食指勾來勾去的笑道:“過來呀你快過來呀。”班主任砰的一聲踹開門,健步如飛的走過去拎起那人,厲聲說:“你叫我過來幹什麼。”被拎住的人呲牙咧嘴被逮住的人呆若木雞。
聽完之後我笑了半天,心想看來這次班主任又要發威了,果然,早自習一結束,他已站在講臺上開始長篇大論的嘮叨,聲色俱厲的說之後要嚴查宿舍情況,徹夜不歸通宵不睡和爬牆出去上網那一類定會給他好看,之後又開始說女生宿舍的情況云云,近來周遭時常出現遊蕩的流氓混混等,要廣大女生好好呆在宿舍注意安全,他在講臺上講的唾沫橫飛,講臺下一羣學生哈欠連天,展銀澈同學已經充耳不聞的趁這空解出兩道物理難題了,我托腮看着班主任,忽然想起了程莉央,她已經三天沒有回宿舍睡過了。
那時心中涌起的第一種情緒居然是擔憂,隨後我就笑自己的奇怪,爲什麼要去在意那個人呢,她回不回宿舍去睡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可隨即就想起了班主任剛纔說的近期有流氓混混在附近遊蕩的事情,即使早自習和晚自習都是半自願的性質,但每次都到快上課了才見她風風火火的進來,實在是讓人不太放心,班主任結束了長篇大論收書離去,同學們開始伸着懶腰準備去吃早飯,懷着忐忑的心情,我追到樓梯的拐角處留住了班主任。
“你的意思是說,最近有些同學都不在宿舍睡?”他蹙眉看着我。
我慢慢點點頭:“老師,聽說最近不太安全,我想如果可以的話,就算不是很方便,也請您對女生宿舍方面也加強下管理比較好。
他臉上露出深思的神情,見他點頭,我放心的離去。
就算被說成是打小報告,我也想去向老師反映這類事情,上天作證,即使現在想來,我也認爲當時的自己,只是懷着對一些女孩子的擔心,沒有指名道姓也沒有對誰抱有明顯的惡意。我只是以爲班主任會在課上對女生宿舍安全這方面重點說說,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完全相悖了我的所想。
當晚,雷厲風行的班主任協同幾個女老師的細密查寢下,查住了夜不歸宿的程莉央,而且,全年級居然只有她一個女生。
之後的事情可以說是想都想的出來,班主任把她叫到辦公室訓斥一番,詢問近期她的夜晚所住她卻含糊其辭,不得已下只好請她家長來,而家長卻對女兒的徹夜不歸絲毫不知。
這一切成了一場紛亂的鬧劇,我在教室裡像往常一樣上課,直到程莉央喊報告進來,滿眼淚痕,臉頰上有明顯的巴掌紅印,我心中忽然有了一些不忍。
這件事迅速在同學們口中悄悄流傳,一個才上高一的女孩子居然以住校爲名偷偷去和校外男朋友相會,徹夜不歸,這無疑是敗壞重點高校的校風,聽說在程莉央母親的哀求之下,校方纔低調處理了這事,只是勒令她住回宿舍,再有差錯直接記過處分。
只是從此大家看程莉央的眼光都有了改變,宿舍裡的氣氛從一開始就不對勁,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調整着臉上的表情,準備迎接那要回來住的程莉央。
大家都在整內務,我趴在牀底左看右看。
“幹嗎呢?朱婧竹?”一女生問我。
“找咱們的刺蝟,它不知跑哪去了。”
“咦?!”這一下非同小可,其他的三個女孩子也一起開始幫忙尋找刺蝟的下落。
“吱”的一聲,門被推開,我們專注於尋找刺蝟,頭也不回只當是哪個宿舍姐妹又回來了,比起程莉央每次進門那標誌性的一踹,其他人明顯有着較好的內涵。
“話說,程莉央這次回來,我們該怎麼辦啊。”幾個女生開始議論。
“該咋辦咋辦唄,理她?!”
“就是,那麼敗壞校風的人我還嫌丟宿舍人的臉呢,哈哈。”
我目光順着牀下找過一圈後回過頭來,剛想插嘴兩句,卻看見站在門口拎着大包。臉色無比難看的程莉央。
其他三個女生也陸續發現了門口的程莉央,一時呆在了那裡。
彷彿是失去了平日的銳氣,程莉央咬住下脣,一跺腳的走進來,把大包向桌上一扔,看着我陰陽怪氣的笑。
“朱婧竹,我知道,那個讓老師去查我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立在那裡。
“夠有種,你到底要把我害到什麼地步?”
這樣的詞語,從一個高一女生的嘴裡說出來,頓時覺得無比諷刺又滑稽。
“我算是認清你了,你這種蛇蠍心腸不擇手段的女人,你都已經搶走展銀澈了,你還想怎麼樣我?”
其他女生齊齊驚呼了一聲:“啊?!”然後相互看看,我知道她們的意思,畢竟都不與我們兩人同班,在看到那串貝殼風鈴的時候也都默認爲她和那個叫展銀澈的是彼此喜歡的關係,這麼一說顯然我處於了劣勢,人總是容易輕信第一句話的,即使後來的一切可以證明第一句話的荒謬,那也需要長久的時間和願去關注的耐性。
我終於開口:“現在你都已經這樣了,自身難保了,還來和我吵架,你就不怕再落一個在宿舍打架的罪名,前帳舊賬的一起算弄個記過麼?”
這句話顯然提醒了程莉央,她怒氣衝衝的扭頭不再理我,爬到上鋪動作很大的整着被子,塵土飛揚,突然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啊——”
刺蝟正縮在她牀中央的被子裡,蜷成刺球狀。
剛進門的胖女生擦着手:“咦,程莉央你回來了……啊,小竹,忘和你說了,那刺蝟是我今天掃牀底時灰太多不好掃就把它順手撂近來沒人睡的上鋪了……那個,程莉央你別急,我這就把它拿到牀下去。”說着向這邊走來。
“這個是……朱婧竹的刺蝟麼?”程莉央回過神來,冷笑一聲。
我心中忽然浮現了不祥的預兆,來不及勸阻,胖女生已點頭:“是啊,她抱回來在宿舍養的。”
然後就見程莉央用力的一甩手推向了那團被褥中的刺蝟,那個小小的針球在空中劃過了一道褐色的弧線,撞到下鋪的鐵欄上再重重摔倒地上,突然我聽見了刺蝟的叫聲,尖利刺耳,慘烈到我在一瞬間想捂上耳朵,而卻是無能爲力,眼睜睜的看着它翻了個滾不動了。
上鋪的程莉央帶着冷酷的笑意:“呵呵,哭啊,你哭出來啊,裝一副可憐相去找展銀澈說我欺負了你啊,哈哈哈……”
宿舍女生們已義憤填膺的開始和程莉央吵了起來,我緩緩蹲下身,手遲疑的伸向了那還溫熱的小小刺蝟屍體。
我已經不再怕那些刺了,其實更多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其實這樣小的刺蝟,刺還沒有長硬,摸上去就像有點刺手的絨毛,然而,它已經再也無法長到那種擁有堅硬的刺的樣子了。
沒有任何一次,我如此的怨恨程莉央,她總是纏着展銀澈的時候我沒有,她的男友來報復我的時候我沒有,可這一次,她親手去了解一個幼小的溫熱的生命,我是真的,不想去原諒。
現在想來,我和展銀澈還有過這樣的約定,將這隻小刺蝟在週末時送到有草堆的暖和地方,
身後的爭吵已經紛紜而至,我抱起那隻小刺蝟,摔門走下樓梯。
淚水,在那一刻決堤。
在樓下遇到的人是蘇藍沉,他詫異的皺眉看着我:“小竹,你哭了?”
“它死了……”我忍着淚水把刺蝟舉到他的面前:“還是這麼小的一隻刺蝟,被程莉央摔死的。”
他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默默的站在那裡。
那一天我們坐在校園的花壇邊,靜靜的坐了好久,那隻小刺蝟,被我們埋在了花園裡,相信明年,它的生命會隨着春天的來臨,開出燦爛的花朵吧,他就那樣一言不發的陪着掉眼淚的我,偶爾安慰我兩句。這是我第二次,在蘇藍沉的面前哭。
呵,不知爲什麼,蘇藍沉這樣的少年總有種能讓人卸掉心防的能力呢,和他做玩伴真的是件很快樂的事,無需任何僞裝,也無需任何矯揉造作,想說什麼就說,想如何表達心情就如何表達心情,就是堅信他有這個好本事可以照單全收,坐了好大一會的時候,我的心情終於慢慢平復,這時我聽到蘇藍沉說:
“小竹,其實我正打算去叫你的,今天是星期五。”
“什麼?”
“咦,那次找不到你,我叫展銀澈帶紙條給你了,他沒有給嗎……還真是個不厚道的傢伙。”他不忿的嘀咕。
“啊!”我回想起那張紙條,不禁啼笑皆非:“那是你寫的,什麼事?”
“嗯。”他的表情不再是平日所熟悉的明媚和頑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着憂傷的義無反顧:
“我想和小竹,一起去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