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圓子龐大的身軀靈活地躍入房中,一面拽下蒙面巾,一面道:“老皇帝快不行了!”
難怪……
“是前晚上的的事,皇帝在梅貴妃的宮中突然昏迷,四位皇子都被宣召入宮,皇帝至今尚未醒來。”
何雅本未熟睡,披着被子坐在牀上清醒計算。
以何綱所言,老皇帝去之前會有一場慘烈的奪位之戰,但是如今連皇帝駕崩都推遲了許久,事態儼然已變,難道一切突然加速前進?
那麼……沈澈也許會有危險!
房間裡沒有點燈,肉圓子卻察覺到何雅周身空氣凝固一般。
“可曾見過他?”良久何雅道。
“我混入梅妃宮中,只見到四個皇子都跪在榻前,並未見到老爺。”
“憑我手中義安堂的力量,曾多次試圖探查暗使,線索卻每每中斷,相比東廠西廠極爲困難。”肉圓子補充道。
她話音剛落,猛聽夜色之中有貓頭鷹的叫聲,兩人對望一眼,肉圓子依舊從窗戶出去,過了一會兒,何雅見她回來,面色着急道:“不好,義安堂傳來消息,昭王在出宮四方路口都埋伏下重兵,只待這些皇子出宮之時一舉誅殺!”
何雅手心一緊,殺了其餘皇子,所剩只有昭王一個,只怕除此之外,皇后一黨今晚也必將送老皇帝上路!
這正符合何綱的記憶,而未來的沈相正是在這一場埋伏之戰中廢掉了一隻右臂!
不是沒有盤算過,當這些預料中的事情以不可預料的方式突入其來之時,何雅震驚地發現她所受影響之大!
“不行——”
肉圓子看着她揭開被子,光腳踩在地上,地上雖鋪了一層氈毯。但下面是青石地磚,她這素來嬌養的人完全忘了冰涼。
“你快想辦法通知他,叫他不要走榮華門……”她說完便覺不對。這些個皇子豈會沒有準備,若不通過榮華們。靜王又何以反扳一局,算來算去,沈澈這條臂膀都將成爲新皇登基的墊腳石。
不行……她腦子飛快轉着,生平第一次生出束手無策之感。
“我不能在這兒,我要去榮華門。”何雅抓住肉圓子的胳膊。
肉圓子眼睛瞪大:“你瘋了?”
何雅苦笑:“對,我瘋了,我不能看着他出事而無動於衷。”
有前世之鑑依然不能冷靜自若地控制自己。
“你不能去,去了能做什麼。徒惹麻煩;去了又怎麼解釋,還是麻煩;我也不會讓你去,給自己找麻煩。”肉圓子不爲所動。
“何春花——”何雅揪住肉圓子衣領。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命中註定的,你又能改變些什麼?”肉圓子淡淡道。
何雅頹然鬆開手,命中註定……是的,一切都在按照軌跡運行。
見何雅眼中光芒漸暗,肉圓子鬆了口氣,對她而言,何雅的安危纔是第一位的。
“不。如果命運不可更改,那爲什麼我要嫁給他?如果命中註定,那何家也難逃一劫。我們就是要改變命運!何春花,你不是從來都覺得我太過冷情麼?怎麼我有心了,你又這個樣子?”何雅陡然站了起來,她本來沒有肉圓子高大,但那眼角流露出來的一縷譏笑卻讓她整個人銳利起來。
“召集義安堂所有高手,去榮華門外,請薛神醫一起,我不會惹事,即使我不能阻攔。也能在最短的時間給他救治,也許便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何雅說完堅定地看着肉圓子。
眼前的人。突然又變作了那個很多年以前伸手阻攔將她浸入湖中的人,一樣堅定的目光。眼底燃燒着她從未見過的力量。不由自主地,肉圓子張口:“姐……”卻突然驚醒,心底卻浮現出一人肅穆的面容和嚴厲的命令,她卻將這些按下,只吐出一個字:“好。”
大成宮裡裡外外都跪滿了人,卻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太后已是半頭白髮,仍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氣勢威嚴。
在她的下首,皇后亦如太后般沉着,四十餘歲雖不減風韻,不過鬢間的華麗珠玉卻將這風韻完全轉化爲一種讓人不敢冒犯褻瀆的權勢。
不同於太后沉目寂靜,皇后目光偶爾掃過地下跪着的十幾位妃子,猛然聽見那外國進貢而來的西洋鐘響了一下,接着噹噹噹又是幾下。
已經快天亮了,皇后目光亮了一下,起身由貼身嬤嬤扶着轉過帳幔,進了裡面去探查皇帝的病情。
那隨着皇后進去的老嬤嬤突然奔了出來,喜道:“太后娘娘,剛皇上他手指動了一下。”
太后眼睛猝然上揚,地上的妃子們也面露驚喜。
太后道:“天佑大周,快帶我去看看。”
未幾,候在西暖閣的皇子們便得到消息,說是皇帝已經醒了,還很虛弱,並不能言,叫他們先行回去,待天亮再進宮探視。
有人自是不信,但聞昭王詢問了幾句,那來傳話的又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林公公,且昭王率先離去,自是互看一眼,也隨後走了。
成王被圈禁怕了,瞧見靜王準備走,上前叫了句:“皇兄。”
他們從昨夜入宮,已經在宮裡沒吃沒喝十幾個時辰了,這一眼望來,成王的心思都落在靜王眼裡。
他並不垂眸,直望成王。
成王猛然驚覺,忘了眼沉沉的夜色:“外面風大,你小心些。”
靜王訝然,面上卻不動聲色,正待答謝,成王卻頭也不回地走了,到了宮門口,迎上來一堆衛兵,成王,還在圈禁之中。
靜王默然打量了一下四處,林公公還未走,正瞧着他,他便衝林公公微微一點頭,往外走去。
見他們都走了,林公公方將手從袖中拿出,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至極,轉身往回走去,還有一干嬪妃需要解決掉。
風果然很大,靜王出了乾清門,佇足回望了片刻,在那宮人的催促目光中往外走去,一出廣和門,一輛馬車便迎了上來,車裡有人,低聲道:“王爺,一切都佈置好了。”
正是沈澈的聲音。
車簾極爲厚重,將一切聲音隔阻,馬車疾速向榮華門駛去。
走這一條路的不止靜王,還有先前出言警示的成王。
聽到聲響時,成王整個人已經被射成刺蝟一般,勉強在風裡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倒下,和那些看押他的士兵躺在一塊。
靜王的馬車毫無停阻,弓箭設在車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卻釘不進去,原來那馬車蒙了一層特質的鐵皮。
有人奪過手下兵士的弓箭,將浸泡了桐油的弓箭搭上,頓時榮華門被火焰照亮如同白晝。
沈澈將靜王護在身後,沉氣揮臂擋開弓箭。
埋伏圈外,涌現出一羣羣人來。
黑夜中,有人冷笑,乃是最早出宮的昭王。
“周煜文,想不到你還有這等手段,不過留着去見你那卑賤的娘去吧!”
昭王的銀色鎧甲很亮,他親自拉開大弓,對準靜王:“都不許動手,本王要親自了結這個小孽種!”
廝殺持續,昭王的人爲主子掃出一片空地,手無寸鐵的靜王在昭王的弓箭射程之內。
一切恍如凝滯,卻陡生變動,榮華門外,傳來另一股聲音。
昭王不再遲疑,卻因突入其來的攻擊手指微微一滑,與此同時,靜王身後的人一推,卻沒將靜王給完全推開。
昭王站在高處,看着靜王捂着胸口慢慢倒下,而周圍的人亂成一片,冷冷一笑間,詫異回望那涌過來的一片人羣。
這些人,個個蒙着面巾,身上並無鎧甲,顯然不是靜王的人,甚至……猜不出來路,但其攻勢卻銳不可當,橫掃間,所剩無幾的人又倒了一片。
昭王眼中露出嗜血的目光,並未下令撤退。
宮中有母后清掃,明日他便成爲新帝,天下,都將在他手中。
“不好了!”耳邊陡然傳來驚惶之聲。
這膽小的老東西!昭王抓住匆匆擠上來的老頭子,重重一拍他頭頂的紅纓:“什麼事?”
“皇……皇帝他醒過來了!”
昭王手猛地一緊:“你說什麼?”
“我說皇帝醒過來了,快、快逃吧!”
……
榮華門血洗過一般,風一吹,便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靜王被人團團圍着,沈澈躬身檢查他的傷勢。
那一羣人涌了過來,有人攔着,沈澈道:“讓他們過來。”
卻有一個尖細的嗓音猛然拔高:“你不是他!”
沈澈拿下頭盔,露出靜王的臉:“不錯,我不是他。”
馬車轔轔,車中的人卻在低低咒罵,靜王並未阻攔她帶走沈澈,想來沈澈先前應該有所交待,只是這死蠢愚忠的人,竟然想出和靜王互換衣着來保護他的辦法。
馬車之後還跟着數十名騎兵,想來靜王還並不放心她,何雅冷笑一聲,視線落在沈澈昏迷的臉上,又罵了幾句。
到了莊子上,小梅等人竟未有過多吃驚,動作極爲熟練地迎了進去,甚至還有一位大夫早就候着。
何雅心中憤怒更多了一層,但沈澈一直未醒,只得守在旁邊看薛衣人與那大夫一同交流對沈澈傷勢的看法。
這兩位竟達成一致看法,何雅素質薛衣人的醫術,由此可見這大夫也不是一般人。
想來想去心裡滿滿都是氣,瞧見小菊端着的水盆裡一片殷紅,眼一熱,自己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