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上眉皺成幾個褶子,黑眼珠朝上怨念極深地看着沈澈,她是有這計劃,但好像沒告訴過他,怎地他有透視眼?
沈澈被她這表情逗樂了,食指一彈,正彈在她眉心:“笨蛋,還不想讓我知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真的疑惑,她的心事應該沒那麼明顯寫在臉上。
沈澈嘆了口氣,眼盯着她一眨不眨:“我就是知道。”
何雅被他望的有些發怔,倒是懷裡小芳小華不耐煩了,咿咿呀呀的,沈澈忙接了一個過去,小華到了沈澈手上,立即不叫喚了,人雖小,兩隻眼睛卻是炯炯有神地望着他,沈澈立即嘟嘴逗她,小人竟然一咧嘴笑了。
“那就午後出發吧,父親有午睡的習慣,過去能正好趕上他睡醒。”何雅低頭整理小芳的衣裳,聲音平靜。
“好。”沈澈一面逗着小華一面答應。
兩人似乎說着最平常的事兒,一會兒何雅將孩子交給奶孃抱着,自己用了飯,不想放下飯碗,發現外面天陰了,竟有落雨之勢。
何雅猶豫了一下,對沈澈道:“不如我一人回去,別凍着他們了。”
沈澈笑道:“父親等的是兩個小外孫,你這一人回去算什麼。”
何雅起身徘徊:“你也去,帶着小芳小華,不要進府,就在外面馬車上等我。”
沈澈嗤地一聲笑出來,拉住她兩手:“雅雅,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信不過我?”
觸及到他視線,何雅一個機靈醒悟過來,沈澈深深凝視着她。一雙眸子又黑又亮,似乎在抗議她如此擅作主張,分明把把當做一個草包的樣子。
沈澈似乎等待已久,將她往前一拉,環住她腰,脣卻欺了過來。不同往日輕輕觸碰,上來就撬開她嘴兒。壓的她只有奉迎喘息的份兒——昨夜軟綿未去。那些感覺似乎隨意一勾便鋪天蓋地而來。但這大白天的,雖然屋裡沒人,更重要的是那麼多煩心事……沈澈卻像是預料到她的反應一般。膝蓋壓住她身子,手腕扣着她手腕,只管狂風暴雨般的視察領地,直到她口中憤怒之音變作軟綿的呢喃。
“雅雅……你要信我。我調遣暗使三司隨同,父親若是想強留你。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
何雅眼睛猛地變大,她心裡擔憂的,他竟然真的一清二楚。
沈澈見她表情笑了,溫柔以脣相點:“傻瓜。若是不能保護你們,又怎配做你的相公?”
鼻息相對間,何雅眼睛有些發酸。他的感情對自己向來是坦蕩蕩的,她又何德何能。值得他這番赤誠相對,不自覺地輕咬他一口:“你纔是個笨蛋。”
沈澈眼眯了起來:“再咬我一口。”
梅蘭竹菊本已得令要隨同前往何府,兩個奶孃也一併同往,左等右等不見那一同進房的兩人出來,卻也不敢上前催促,又等了半個時辰,才見沈澈率先步出房門,片刻之後,何雅才垂着頭走了出來。
小梅眼尖地瞅見她耳朵下方一抹紅痕,再觀何雅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心中會意,暗呼不已的同時連忙收回視線,恭敬道:“大人,夫人,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及至馬車之前,早有勁裝打扮的侍衛上前抱拳:“大人,我等已經恭候多時。”
這漢子說話直接,何雅卻聽得另外一番滋味,恨恨看了一眼沈澈,沈澈脣角一勾:“出發。”
冬雨欲下未下,雖經一番溫存,但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何雅還有覺得有些沉悶。
“不是說好都交給我麼?”沈澈道。
“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從我出生到現在,在這裡已經十九個年頭還要多了,父親他一直很疼愛我,哥哥也是。”
前世被至親漠視,所以這輩子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親情,雖然明白甚至理解這種隱瞞,心裡總是難免惆悵,況且還有沈澈至今不知的蔣懷風。
沈澈留意她說話古怪,卻並未發問,只是對她後半句有心想說“這種出賣女兒的老子不要也罷”,但瞧她臉皺成一團,改口道:“世事難料,誠如今日我纔等到你,若是能順利勸退父親大人,兵不血刃,也是美事一樁。”
何雅聽他提“今日纔等到你”不禁眉頭略展:“你早先還不是想對我下手,別以爲我不知道。”說着用手摸了摸額頭。
沈澈聽她提起舊事,有些難堪:“那時一是情勢所迫,二是你也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何雅揚眉。
沈澈攬過她,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雅雅,我一早就對你暗生情愫,只是自己不知,否則怎會同意與大哥相換?你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有多高興……後來屢次也都下不了狠手,就是那一次,也叫我擔心好久,以後才慢慢明白當時心中所想並非單純怕你醒不過來。”
何雅聽到他話,不由有些動容,五指插在他指縫之間:“爲何不早說?”
她這句說完,立即發現自己不該這麼問,如何能早說?況且那會兒她鬧着想嫁的是沈墨,就算不是沈墨,她也瞧不上傻乎乎的沈澈,回想沈澈從頭到尾的待她,能做的都做了,雖是有着目的,但爲達成那目的,也不至於卑微到那個份兒上,只是她從來以爲他傻,沒有仔細的想過。
沈澈見她陷入沉思,並不去打攪她,半響聽她幽幽吐了口氣:“你自己藏的緊,現在還埋怨我看不出來。”
沈澈握住她手:“那你現在對我……”
何雅瞧他眼裡都是期待,暗道這人心思深沉,竟還有看不透的,有意逗他,嘆道:“反正我喜歡的不是你這種……不過孩子都生了,總不能讓小芳小華沒爹,就這麼湊合着過吧。”
果然見沈澈臉垮了,鬆了她手坐在一旁眼盯着車壁。
何雅好笑,正待勸他,沈澈猛然開口:“你喜歡什麼樣的?說出來我照做便是。”
見何雅有些愕然,他繼續道:“藍景明那般風流的,我是學不了,但多納幾個妾還是可以做到的;至於大哥那股子冷傲,我少和你說些話便成了,不過大哥這個人非常不屑於下廚抱孩子,以後就全交給你了;蔣懷風……哼哼,僞君子,誰不會裝!”
何雅:……
沈澈雖仰着下巴,擺出一幅生氣的樣子,卻在盼着她好聲勸慰,最好是說出他想聽的話來,哪知馬車一頓,只聽外面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原來是到何家了。
這一路竟這麼快過去了,因這說笑,何雅輕鬆不少,心中鬥志重揚,身子一探,率先往車門而去。
她自是看不見後面人臉垮的要滴水,卻在觸摸到車門之時頭微微一側:“笨蛋,我不喜歡你還會喜歡誰?”
沈澈一怔,笑未展開,又飄來一句:“敢摸摸別的女人,回來就剁手!”
這一聲落地,何雅旋即出了馬車,剩下沈澈一個人在車廂裡面傻笑,好半響聽見外面人恭敬來請,這才得意地下了馬車。
何家府邸坐落在杏林街,風景好,地段好,挨着的宅子住的大多是皇親國戚,何家宅子本來就是前朝雍王的府邸,後來被老皇帝專意賜給何世平。沈澈除了迎親時來過一次,這還是第二次來,濃眉一揚,已見何家府邸整頓一新,“何府”兩字金光閃閃的掛在上方,乃是御筆親題。
當真是聖寵回照,府前圍了一堆人,沈澈雖不認識,但聽何雅叫着名字,也漸漸和他得的情報對上。的確如何雅所言,當初聖上有意造就何家衰敗之像,不過是爲了避人耳目,去尋找那失落在民間的皇子而已,當初的何家下人,明着充官奴的充官奴,散的散,賣的賣,實則大多被送入義安堂,如今自然得以返回何家。
這也說明,聖上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
他轉念間,已有一個白髮老者來到他面前,恭敬道:“小的奉命恭候姑爺多時,姑爺裡面請。”
沈澈已知他身份,乃是何世平身邊的老管家何伯。
這撥人裡面還有一個塗脂抹粉的半老徐娘,親熱地挽着何雅,卻只是偷眼瞧着他。
沈澈面無波瀾,笑道:“有勞何伯。”
兩扇硃紅大門徐徐展開,先一道琉璃龍鳳照壁,天色雖然不好,卻依舊熠熠生輝。龍鳳這些玩意就算位極人臣也不可逾越使用,但在這裡,無一人覺得過分,因爲這是皇帝御批特賜,除此之外,何家的每座角檐,打首的皆是一蹲金獅。
沈家歷代爲天子推崇,爲天下名士心中聖地,沈澈今日見了何家這聲勢,才知道聖寵到底可以到什麼地步。
轉過照壁,一條鋪了紅氈的路筆直通向前方,何雅不禁皺了皺眉,何伯低聲道:“小姐,今個兒天陰,老爺怕弄髒了小姐和姑爺的鞋子。”
分明是故意要給沈澈一個下馬威,何雅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挽了沈澈的胳膊:“我們快些走吧,別讓爹等久了。”
天陰,何世平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方纔已有人來報肉圓子是被捆着推下馬車的,他先前只是疑惑女兒不肯跟他回來,難道她竟然已經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