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二老爺第三次徘徊在坊間人的院子門口。
這坊間人在山西時就協助朝廷破獲了戰馬案,來到京中之後,爲順天府送了不少線索,抓捕魯家也有坊間人的功勞。
這樣一來二去,這坊間人在京中也算小有名聲。
眼下朝廷查懷王案,貴妃和東宮舊臣暗中推波助瀾,根本沒有公正可言。
大哥暗中爲懷王府籠絡人才,確有結黨之嫌,二叔也早就投靠了懷王……可父親在世時,申家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申氏一族也不是全都與二叔、大哥一樣如此行事,他眼看着父親的名望、申氏一族全要折在這案子之中,如何能不急?
大哥下了大牢,朝廷奉命前去雲南捉拿二叔入京審問,能夠爲申家奔走的人也只有他了。
申二老爺嚥下嘴中的苦水,這坊間人也是他最後一線希望,這坊間人查出些蛛絲馬跡,他握着證據才能去求章家,請章家人出面在魏家面前說些好話,求求魏大人爲申家查案,章家是魏家的姻親,說不得魏家會給章家這個顏面。
申二老爺正思量着,面前的門一下子打開了,緊接着一個人提着燈走出來。
“這是第三次在我們門口了吧?”那青年粗着嗓子道。
申二老爺一驚,他是來了三次,但都沒有叫門,沒想到被人知曉得清清楚楚,到底是坊間擅長偵查之人,果然耳目靈通。
申二老爺遲疑着要說話,那青年接着道:“你是申家人吧?想要讓我們幫忙查案?回去吧,我們大哥不會見你。”
申二老爺聽到這話面色一變。
就聽到院子裡傳來叫嚷聲:“三哥,怎麼耽擱那麼久,快回來吧!”
青年應了一聲,向申二老爺抱拳一禮,然後伸右手向外一擡,意思請人離開:“不送了。”
申二老爺見狀大爲着急,眼前這青年模樣看似尋常,但一舉一動乾脆利落,一瞧就是有本事的人,而且不用他說話就知曉他的底細,顯然對申家的事有些思量。
就在申二老爺遲疑間,那青年關上了門。
申二老爺望着那緊閉的大門,心中涌動的滿是苦澀。
“老爺,”管事上前勸說道,“我們走吧,這邊不行我們再另想法子。”
申二老爺轉過頭看着通向衚衕外的那條路,他是能走回去,可申家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申二老爺沒有挪動腳步,反而上前敲響了門。
走回院子裡的呂光,聽到身後響起的動靜,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柳蘇低聲道:“二哥,我要去開門嗎?”
柳蘇想起大小姐的囑咐:“給他一炷香的時間。”大小姐說過,這位申二老爺沒有決心的話,就不必見了。
冷風吹入衚衕中,申二老爺整個人凍得僵硬,有幾次他想要轉頭離開,可想一想申家的處境,他最終還是留下了。
終於面前的門再次被人打開,方纔那青年再次出現在眼前,申二老爺沒有遲疑,徑直開口道:“你們坊間人不是說,只要給銀錢就會幫忙查案嗎?爲何要將人拒之門外?”
呂光定定地看着申二老爺:“我們坊間人是這樣的規矩,但我們只會查實情,不會爲人做遮掩。”
申二老爺點頭:“那是自然。”
“還有,”呂光道,“我們除了接官文榜上的滌犯之外,只爲信任我們的東家辦事,需要白紙黑字具寫清楚,免得查到半路遇到難處會被東家捨棄。”
申二老爺臉一僵,不由地想起了嚴參,當年他也是這樣請了嚴參幫忙查申家的案子,到了最後……嚴參落得那個結果,難不成坊間人還知曉那些事?坊間人就好似因爲這個不願意讓他進門。
真的是這樣,坊間人比他想的更加厲害,他更不能就此放棄。
申二老爺心裡一陣慌跳,宛如擂鼓般,他半晌才道:“我願意與你們寫文書,無論查到哪一步,我都不會不認。”
青年終於閃身讓開了一條路。
申二老爺提起了袍子,移動着凍僵的腿向院子裡走去。
呂光將申二老爺帶去了主屋。
申二老爺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坊間人的主事,沒有進門之前他還能聽到院子裡喧鬧的聲音,坐在這裡之後,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
提及坊間,想到的都是販夫走卒之徒,可這個查案的“坊間人”卻比大戶人家還有規矩似的。
申二老爺抿了抿嘴脣,他當年聽過嚴參提及坊間那些善偵查之人,沒想到嚴參死後六年他真的要尋到坊間人幫忙。
申二老爺思量着,耳邊依稀想起小妹哭泣的聲音:“如果當年我們聽嚴參的話一直查下去,申家也許不會有今日。”
一個人走進屋子,申二老爺回過神來,擡起頭看過去。
來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年紀,面容英氣,眉宇中有股超乎他年齡的老練,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目光與他相對一瞬,好像就將他看了仔細,態度更是不卑不亢,他有官職在身,卻也不能壓他分毫。
“您是國子監祭酒申大人,”聶忱道,“我是坊間人主事聶忱。”
申二老爺站起身將聶忱讓到椅子上坐下。
聶忱徑直道:“我知曉申二老爺爲何而來,在籤文書之前,我有幾個問題要問申二老爺,申二老爺肯回答的話,也許我們會考慮幫忙查案。”
申二老爺心中有所準備,他點了點頭:“請說。”
聶忱道:“大興莊子上的魯家人,可是申家命人所殺?”
“不是。”申二老爺回答的很乾脆,他見了大哥,大哥與他說朝廷雖然查到殺魯家的人在爲申家辦事,是申家收攬的外姓人之一,但大哥只讓他接應房家人,並沒有讓他去殺人。
房二老爺招認說,殺魯家人的主意是大哥出的,房家還沒到京城,大興莊子上的魯家人就被處置了。
如果房二老爺說的事實話,那些爲申家辦事的人,暗地裡背叛了申家。大哥不會向他說謊,否則也不會讓他想法子去找出安插在申家的眼線。
聶忱接着道:“另一件事,你曾找到應天府通判嚴參查案,後來爲何不了了之?嚴參爲此受了重傷,你們也不管不問,直到嚴參因殺人被處斬。
你們是不是捨棄了嚴參?”
申二老爺心中一跳,坊間人果然知曉這件過往,他們是在替嚴參質問他和申家嗎?
果然犯過的錯,永遠都抹殺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