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托腮思量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在自己屋子裡的時候她不用裝傻,閒適地坐在錦杌上,長長的頭髮柔順地散下來,暖暖的燈光,映着她那窈窕的身形。
寶瞳站在一旁看着小姐,她覺得小姐是越來越漂亮了,她跟着夫人去過不少達官顯貴家的內宅,哪個都不如自家小姐這般,一雙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就很有學問,小姐的書果然沒白讀,如果她也跟着小姐一起讀書,會不會也能變美。
想到書,寶瞳眼皮開始打架,看來她不適合,誰叫她有眼疾呢。
“寶瞳,明天天剛亮我就要走。”
“啊!”寶瞳立即有了精神,“那今晚小姐是不是不睡覺了?”至少要表現出睡不着的模樣,這樣白天才能正大光明的“補眠”。
顧明珠點點頭。
寶瞳道:“那我跟夫人說,小姐您睡不着,八成是在崔家累着了。”誰叫林太夫人和管事媽媽將小姐叫過去問了那麼久的話,小姐定然身心俱疲。
累着了反而睡不着,她果然不是正常人,顧明珠道:“打發人去崔家,就說我吵着要吃林太夫人屋子裡的糕點。”
她不想勞累自家的廚娘,一併將鍋甩給崔家吧!
林太夫人天天盯着懷遠侯府,無時無刻不想拉父親下水,定會滿足她這些小要求。
顧明珠伸了個懶腰,在鬧“不睡覺”之前,她先休息一會兒,今天晚上定然還有許多人也睡不着。
……
“轟”地一聲響動。
林太夫人嚇一跳立即從睜開了眼睛,高聲喊管事媽媽:“怎麼了?什麼動靜?”
“雷聲,”管事俞媽媽立即回話道,“您安心睡吧!”
“要下雨了?”林太夫人有些焦急,如果下了雨,祖墳的法事還怎麼做。
俞媽媽安慰林太夫人:“這會兒還沒下起來,就算是下了,明日一早說不得也能放晴,這麼大的雷聲,雨應該大不了。”
希望如此。
林太夫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這時候千萬不要壞了我的事,不要下雨,不要下雨……”爲了這一遭她就像經了九九八十一難似的。
“好事多磨,”俞媽媽輕聲道,“您就安心歇着吧,奴婢在外面盯着。”
林太夫人靠在引枕上,她如何能睡得着,一路奔波勞苦,緊趕慢趕纔來到太原府,剛一進門就出了事,打起精神將家中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結果,剛想要歇一會兒,她那不爭氣的妹妹遣人來,說珠珠睡不着要吃她屋子裡的糕點。
這哪裡是要糕點,根本就是埋怨她不該將珠珠叫來問話。
都來給她添堵,她怎麼還能睡得着。
林太夫人囑咐俞媽媽:“趁着禎哥兒在外面沒回來,天一亮你就離開,盯着祖墳那邊的情形,一定要讓他們辦得妥妥當當,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你。”
俞媽媽應了一聲,侍奉了林太夫人茶水,這才走了出去,關上門擡起頭看看天,遠處又有雷聲傳來,讓人不禁跟着心驚肉跳,她也希望一切順利。
……
崔禎端坐在府衙的值房中,面前的案宗高高地堆起,他眉頭微皺,盯着手裡的文書仔細地看着。
文書上記錄的是太原府地動的情形,這些年的地動愈發頻繁,而且有幾次地動死傷人數不少,都是壯年男子。
就像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這與採石有關,而今日他們去的藏贓之地就發生過幾次嚴重的地動。
線索這樣連起來,那賊人交代藏贓之地有他的意圖,想要引着他將此案查明,可是贓物卻又不在山洞中,是有人提前將贓物取走,他們纔會撲了個空。
他仔細讓斥候查看過,山洞附近沒有任何腳印,那是經過了仔細清理的結果。
取走東西的人必然與引他破案的人立場向左,而他成了被捲入其中的一個卒子。
崔禎一掌拍在桌案上,旁邊的崔渭嚇了一跳,立即起身:“大哥,怎麼了?”
崔禎不語,手中握有兵權就要處處小心,定會被人拉攏、利用,當年立下軍功被朝廷重用時他就想了清楚,不到最後時刻決不能投靠任何人,而是要儘可能地養精蓄銳,積攢屬於他自己的力量,這樣才能在任何時候保證崔家屹立不倒。
太子也好,幾位皇子也罷,沒到真正要問鼎皇位之時,朝局隨時都可能有變化,輕易捲入其中就會讓整個崔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每次有半點苗頭,他都會將一切滅於無形之中,這次他不但沒能爭取主動,而且還被兩方算計。
“大哥。”崔渭又焦急地喊了一聲。
崔禎從沉思中回過神:“那三個村子有問題,村子裡男子很少,都說死於地動,我查看了府衙的文書,發現的屍身與除籍的人數相差甚遠,府衙只用了‘被埋者無數’一筆帶過,如果那些人沒有被埋呢?”
崔渭道:“大哥的意思有壯丁被藏匿起來?這些人故意藏匿山中,而且做了賊匪。”
這就是引他查案之人想要的結果,讓他就此查明所有的案子,抓住那些藏匿着的民衆。
崔禎看向崔渭道:“今日我們在村子周圍搜查,已經驚動了村中之人,也許他們會連夜給那些藏匿山中之人報信,不管這些藏匿之人是不是賊匪,先一步將他們拿下審問。
有人想用永安巷的人解決此案,可一而再再而三受阻攔,可見已經被盯上。
朝廷派魏家前來太原,魏元諶卻一直沒有現身。”
崔渭明白過來:“大哥懷疑山洞中沒能找到贓物與魏元諶有關?”
崔禎點頭:“魏元諶是欽差,他查到線索可以直達天聽,太原的案子瞞不住,我們也早就陷了進來,輕易不能脫身。
既然如此不如爭取主動,以我們崔家在太原府的名望,換取那些民衆的信任,讓他們開口說實話,只要我們拿到證據和關鍵線索,無論是誰想要弄清楚案情,都繞不過我們,若是手中什麼都沒有,無法與人交涉。
到了最後一步,我們先查清了案子,就算被責難,也是一心爲了百姓。”
崔渭聽了明白:“這可是一步險棋,萬一太原的事與太子脫不開關係,我們崔家就要與太子交惡了。”
“涉及這麼多百姓,還跟礦山和戰馬有關,”崔禎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案子查清楚,皇上也會懷疑太子的意圖,皇上想要責罰太子,崔家必然會安然無恙。”
至於爲何會有這樣的局面,都是太子和魏家兩虎相爭的結果。
崔禎早就想到這一點,若不然他也不會來太原府,掌控兵馬這麼多年,他如果輕易就陷入別人布好的陷阱中,也不會有崔家今日的局面。
崔氏一族都是在他支撐下重新繁盛起來的。
崔渭將門口的副將叫進門:“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帶兵去那村子裡抓人。”
崔家兄弟在府衙統兵,消息徑直傳到了陸慎之耳朵裡。
陸慎之不禁攥緊了手,定寧侯是要去那幾個村子裡吧?崔禎定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他該怎麼辦?之前從顧大小姐口中聽到消息,他就想起了魏家在太原府的鋪子,於是讓人去鋪子裡送了一張名帖。
他不知道顧大小姐嘴裡的人是不是魏元諶,他這算是放手一搏。
送過名帖之後,他一直在等待消息,沒想到崔家先動了手,陸慎之抿了抿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冒着危險,他也應該去知會一聲,讓那些藏在山中的人立即逃走。
陸慎之想到這裡,拿定主意轉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牽馬出了門,剛剛準備翻身上馬,只覺得背後一涼,緊接着脖子上一痛,他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
天漸漸亮了。
城門大開,穿梭在城內外的百姓開始越來越多。
打了一夜的雷,最終也沒掉下幾滴雨水,街面上都是乾爽的,只有空氣中隱約傳來些許潮溼的氣味兒。
“天這樣陰着,還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場雨哩。”
衆人議論着。
“下不來了,一會兒功夫就要晴了。”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天邊又傳來一記雷聲。
“又打雷了,還是要下雨。”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喊起來:“不對,城外山上失火了,快去讓人救火。”
聽到這話,所有人向城外涌去,果然不遠處的青山上一縷縷黑煙冒出。
“定寧侯府崔家的祖墳在那裡吧?門口還有供奉的祭堂,我之前從那路過看到過,那祭堂可大了,當真氣派的很。”
“別是祭堂着火了吧?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難道崔家祖墳被雷劈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是做了什麼事纔會招來雷劈。
“還愣着做什麼?”守城的官兵見狀立即招呼衆人,“快隨我一起去救火。”
……
崔家祖宅。
“不好了。”
管事媽媽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林太夫人院子裡。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茶杯,斥責道:“做什麼這樣冒冒失失。”
“太夫人,不好了,我們遭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