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剛出了院子,柳蘇立即走進來,將兩碗黃芪紅棗湯放在桌子上。
“三爺,”柳蘇上前道,“七爺這樣的情形用些這樣的湯水會好一些,我給七爺煮湯時,也跟您帶了一碗。”
魏元諶看向桌子上的湯,顧大小姐想得周全,喝了羊奶吃了酥酪,送來兩碗湯做償還。
有了這樣的湯,他就不用再遣初九去端羊奶,難得她爲周七爺如此殫精竭慮地籌謀,他也沾了周七爺的光,白白得了一碗湯。
“知道了。”魏元諶淡淡地道。
柳蘇行禮退了下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魏元諶站在那裡默不作聲,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
牀上的周擇笙睜開眼睛,他轉頭去看魏元諶。顧大小姐進門之後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心中就十分驚奇,他之前因爲魏元諶的交代,對顧大小姐格外留意,總覺得顧大小姐並非癡傻之人,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現在猜疑彷彿要得到證實。
不過緊接着顧大小姐幾根手指交替地擡起又落下,不太像是診脈,更似小孩子在玩鬧,旁人看到這樣的情形,大約會覺得大小姐只是學柳蘇的樣子罷了,根本就不通什麼醫術。
很快顧大小姐起身離開牀邊,然後周擇笙聽到了顧大小姐吃東西的聲音。
真是個小孩子!那一刻周擇笙不由地從心底感嘆,但很快他回過神來,魏三爺讓他裝作暈厥,又讓初九端來羊奶,本就是一番別有深意的安排,而顧大小姐前來爲他診脈,還喝了那碗羊奶,表面上看是小孩子調皮惹禍,其實“誤打誤撞”地幫了他。
顧大小姐爲何要幫他?是感謝他這些日子的護衛?那也不對啊,顧大小姐怎麼知曉他喝不得羊奶?
想到這裡周擇笙坐起身,正想要說話頓時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魏元諶快步走上前:“小叔頭上損傷,需要多歇幾日。”
周擇笙皺眉看着魏元諶:“你到底在試探些什麼?”
魏元諶神色淡然,只是隨着窗櫺外的陽光變化不定,他那眼眸中也似是有情緒在翻涌:“等我確定之後會告訴小叔。”現如今他也說不清楚,除非心中有了確切的答案,否則說出來也是讓小叔徒增憂愁,萬一並非他想的那樣,就要空歡喜一場。
周擇笙知曉魏元諶的性子,也不再追問,看向桌子上插着的糖稀不禁失笑:“你這樣費心,看來顧大小姐的癡傻病並非像外面說的那般。”
魏元諶沒有反駁,轉身端起了桌子上的湯遞給周擇笙。
周擇笙一飲而盡,然後將空碗遞還給魏元諶:“不用對周家女眷多加照拂,該做的我已經做了,算是仁至義盡。”他聽到周如璋的求救,終究過不了心裡那一關,就算周家兩兄弟再無恥,他也着實見不得女子受辱。
周擇笙又歇了一會兒,感覺到精神好了許多,就讓初九等人將他送回住處。
魏元諶坐在桌子上看公文,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三爺歇歇吧,”初九道,“柳蘇又送湯來了。”
魏元諶撩起眼皮,紅棗黃芪湯裡多了幾顆蓮子,打了他一巴掌後,就想要用幾顆蓮子來收買,在她心中一巴掌就值這些?
“七爺的湯也送去了,”初九着重提醒一下,“沒有蓮子。”
蓮子養氣安神,益腎固精。
魏元諶不由地想起當日柳蘇那番說辭,久病傷腎,果然是她教的……
魏元諶沒有接過那碗湯,繼續提起筆來處置公務。
許久之後,魏元諶才稍稍活動肩膀。
初九沒有將那碗湯帶走,一陣陣棗子的香氣傳到鼻端,忙碌了一整日,只覺得肚腹有些飢餓,魏元諶順手將那湯端起來送到嘴邊。
這湯不難喝,將一顆蓮子噙在嘴中,輕易就能咬開,吃起來十分軟糯。
魏元諶的目光又落在桌邊的糖稀上,初九找了個架子將糖稀擺在了上面。
這初九,沒用的事他總能做的很好。
魏元諶想要挪開視線,卻看到雞冠子上的糖有些化了,慢慢地淌了下來,他不自覺地將糖稀取來,遞到嘴邊抿了一口。
“三爺……”初九恰好進了門。
魏元諶抿起嘴脣,將手中的糖稀重新放了回去,目光不善地看向初九。
嘴脣上沾染的糖稀緩緩地在他嘴裡化開,讓他的嘴脣忍不住要微微上揚。
“看什麼?”魏元諶皺起眉頭迎上初九的目光,然後冷冷地將桌子上的茶碗丟過去,“換一盞茶來……苦死了。”
初九立即將茶盞端在手裡,茶怎麼又苦了?端起茶走出屋子,初九忍不住揭開茶碗聞了聞。
淡淡的茶香,沒什麼問題啊。
倒是三爺方纔的樣子,與平日裡相比有些怪異,臉上滿是怒氣卻少了些許威勢,尤其那抿着嘴的模樣……
想及了六七年前,三爺在集市上買了一盤紅豆糕,私底下偷偷嘗那紅豆糕的味道,他突然進門,三爺避之不及,強自鎮定地將紅豆糕藏在了身後。
胡亂想完這些,初九才意識到,他好似忘記向三爺稟告,朝廷來了消息,讓他們立即回京呢。
……
魏元諶就要回京了,魏家護衛和家將自然要一起離開。
不過,既然三爺沒有開口要收回家將,張桐還是留下幾個人暗中保護顧家女眷。
顧侯爺到了村子,家將們也就不敢離顧家女眷住的院子太近,以免被顧侯爺發現心生誤會,張桐要囑咐的正是這一點,千萬要掌握好分寸,以免好心辦壞事,雖然他不知道三爺爲何不與顧家說清楚,但……三爺必然有合理的緣由,他們不便過問。
張桐將人叫到一旁正要說話,立即看到一條人影藉着月色飛身登上了顧家女眷院落的牆頭。
張桐身邊的家將就要追過去查看,卻被張桐拉住了手臂,張桐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條人影無論從體態還是動作上都很像是他家三爺,他們防的是外人,自家爺當然要假裝沒有看見。
不但要裝聾作啞,而且打死也不能承認,三爺偷偷摸摸做這樣不體面的事。
張桐背過身,擡起頭,今天的月色很是不錯。
魏元諶站在檐下,聽得屋子裡傳來寶瞳的聲音。
“小姐,這麼晚了,不能再吃蜜餞了,免得夜裡不舒坦。”
“知道了。”
魏元諶微微彎起嘴脣,聽着這話就知道顧大小姐只是應付應付丫鬟。
透過窗子,隱隱約約看到少女站起身去外間梳洗,那隻放着蜜餞的小匣子就擺在桌子上。
將好吃的都放在隨身的木匣子裡,再將這木匣子揣入荷包,想吃的時候將匣子掏出來……果然方便得很。
當日她就是這樣將蜜餞遞給了太子和崔禎。
這匣子做得倒是很精巧,不知道的還當藏了什麼珍貴的物件兒。
魏元諶轉身想要離開,忍不住又看了那木匣子一眼,只覺得那匣子礙眼得很,想要弄清楚她的真面目,不如就從這些貼身的物件兒開始。
……
顧明珠梳洗好了回到內室裡,趁着寶瞳沒有進門就要去拿一顆蜜餞來吃,可走到桌子前她卻發現裝蜜餞的木匣子不見了。
是真的不見了。
方纔寶瞳一直與她在一起,屋子裡也沒有進過其他人。
難道……有賊?
誰敢偷她這個“珍珠大盜”的物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