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鳳陽城已經兩日了,喬凝心與楚雲絕依舊住在客棧中,還未打算離開。鳳陽城比京城小不了多少,繁華程度也不差,這裡人口密集,百姓們尚算富足,倒也是個不錯的好地方。
今日萬里無雲,晴朗的碧空將城郊外的玄河映得越發的清激,水面波光粼粼,和煦的微風吹過,更是將玄山上馥郁的桃花香氣帶至了河邊。鳳陽城的桃林成千上萬畝,遠近馳名,早春盛開的桃花更是吸引了各地的遊人,這偌大的玄山就成了人們紛紛踏足的地方。
楚雲絕換好衣服後就被喬凝心擋在了門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見裡邊有何動靜,他終是忍不住敲了敲門,“凝心,你弄好了嗎?”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竟然將自己關在門外,一個人在裡邊倒持半天。
“好了,別催嘛!”屋內傳來喬凝心不滿的抗議,坐在鏡子前邊左看看右照照,她終是滿意的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擡起手將頭敘插上後才起身來到門口。
開了門,楚雲絕立時楞在了當場,雙眼看着身前的喬凝心一動也不動。
喬凝心穿上了與他們成親當日那身桃紅色廣袖長裙,青絲高挽髮釵搖曳,白裡透紅的臉頰上略施脂粉,紅潤的嘴脣微微翹起,兩個梨渦嵌在腮邊,仰頭正衝着他微笑。
“怎麼了?”見楚雲絕這樣呆呆的模樣,喬凝心反到覺得奇怪,難道自己有什麼不妥!
“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啊?”低頭打量自己片刻,見楚雲絕還沒回過神來,她不由得輕聲問到。
慌忙的搖頭,楚雲絕抿脣輕笑,“不,很好。”那樣明亮的雙眸好似他們街頭初遇一般,晃花了他的眼,讓他失了神,而這身打扮卻讓他想起新婚的第二日,她從容的換上一身長裙時取笑自己的模樣。
從那時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已漸漸轉變,兩人之間也有了一條無形的鈕帶,將他們牽絆在一起。
“是嗎?”挑眉看着他,喬凝心總覺得他的眼神怪怪的,“要是不好看,我就回去換掉吧!”辛苦折騰了半天,卻不想是這樣的結果,真是掃興。
“不用。”拽住她的胳膊,楚雲絕順勢將她拉到懷中,將早已準備好的披風爲她披上,“我們趕緊走吧,再不去天都快黑了。”
玄河邊上,此時人來人往,從山上飄下來的花瓣已經鋪了滿地,踏在這芬芳的桃花瓣上,連鞋子都渲染了一陣香味,十分怡人。
擁着喬凝心來到山下,看着一望無際的綿延花海,楚雲絕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這裡確實好漂亮!”
“是啊,這裡真的好美。”仰着頭,喬凝心上前兩步看着那片粉色的花海,心情頓時也愉悅不少。石價上行人來來回回,人人臉上都帶着陶醉的笑容,那笑意更是感染了還未登山的遊客們,彷彿他們此刻也置身那片桃林一般。
“我們上去吧!”掙脫了楚雲絕摟住她的胳膊,她反手挽住了楚雲絕,大步朝着上山走去。
今日來這玄山賞花的人也不乏名門子弟,大家閨秀,可像他倆這般出色的男女確實也少見,兩人的到來自然惹來不少人側目。衆人的目光並沒讓喬凝心覺得有絲毫的不自在,兩人順眼蜿蜒的山路邊走邊看,時不時駐足休息片刻,說笑一番,臉上那抹幸福的笑意讓許多遊人都羨慕不已。
山腳下,兩個英俊不凡的男子對立而站,目光卻都落在了遠處那抹穿梭在花海中的桃紅色身影上。仰頭細細的打量過這片桃林,楚雲裳越發的覺得可笑,這樣的情景在他的記憶中一直都存在,只可惜如今站在她身旁的人卻不再是他。
“怎麼?難道你想爲他們兩護航?”段如風一襲華麗的長衫,看起來風度翩翩神采奕奕。找了那麼多時日纔將他要尋的人找到,卻不想半路殺出一個擋道者,而這個人竟然會是楚雲裳,他自然很是意外。
冷冷一笑,楚雲裳側目看着他,反問到,“怎麼?殿下想來搗亂?”
“不過是來找我想要的罷了,何來搗亂一說!”
“你想要的東西不屬於你,可你卻偏偏要來尋,這不是搗亂是什麼?”
他不想去破壞他們,更不容許別人來打她的主意。
“你怎麼知道不屬於我?或許只是時間的問題。”他想得很清楚了,這次不管怎樣都要放手一搏,哪怕她最後會恨他,他也無法將她放棄。
“何必自欺欺人!”一臉的不屑,楚雲裳緩緩上前一步,“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殿下府中還有那麼多漂亮女子等着你回去,你又何必在此苦苦糾纏呢!”
“這一次,我是認真的。”連他都無法相信的認真。
那雙泛着波光的桃花眼中頭一次露出堅毅的神色,倒是讓楚雲裳爲之一震,片刻過後,他才緩緩轉過身說到,“何不試試認真的對待別人,也好過不切實際的糾纏。”
可笑,真是可笑!那麼多人都是認真的,那他的感情又算什麼?那些無法磨滅的記憶拿來又有何用?只是爲了讓他痛苦嗎?
緩緩垂眸,他將眼底的失落之意掩去,不想讓別人觸及他的傷痛。
扯動嘴角冷笑兩聲,段如風轉到他身旁看着他,“所以你已經放棄了嗎?或者你打算去認真的對待別人?是要去找柳如煙嗎?”
“與你無關。”
“正好,我的事也與你無關。”說罷,他不再理會楚雲裳,轉身朝着上山的石揮走去。
“站住。”冷喝一聲,楚雲裳斂去有些失落的神色,一臉戾氣。
“怎麼?你想攔住我?”挑眉,段如風也不甘示弱。
“有何不可!”雙拳不自覺的握緊”楚雲裳冷聲說到。
“你以爲你有這個本事!”
冷漠一笑,楚雲裳稍稍移了一下腳步,站得筆直,“試試不就知道了。”
片刻的安靜,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有着不可妥協的堅毅目光,卻不曾打算要在此處真的動手。來往的行人不由得紛紛回頭看着這兩個俊美如斯卻劍拔弩張的兩人,既好奇又擔心他們會傷及無辜。
就這樣愣愣的站了片刻,段如風終是緩和了面色,淡然的撇了楚雲裳一眼,“我不希望和你動手,寧願找個地方與你不醉不休,也不想將來成爲敵人。”
“我倒是與你恰恰相反,我寧願跟你動手也不想再找你喝酒。”迎上段如風的目光,楚雲裳一臉的無懼,早已忘記他的身份,也沒有任何畏懼的神色。
怒視着楚雲裳,段如風不由得緊了緊拳頭,一抹無法掩飾的怒意自眼底緩緩升起,可他卻不斷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動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將身上的殺氣斂去,語氣如輕描淡寫一般,“好,我今日不與你計較,後悔無期。”
“若你執意要跟着他們並且破壞他們,那我們肯定不會後悔無期。”冷笑着,楚雲裳不再理會他,轉身上了山,卻並不是往喬凝心兩人的方向走去。
站在石揮上,段如風冷眼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半晌後才轉身朝着玄河邊上走去。
這一次,他說什麼都不會放棄的。
南楚皇宮中,段峭依舊躺在龍榻上,太監已經把需要批改的奏章都拿到了寢宮,他就倚靠在牀邊強撐着身體批閱這些奏摺。肩上披着暖和斗篷,屋中的燃着提神的擅香,靜靜的坐在牀榻上,他認真的看着手中的奏摺,深邃的雙眼中平靜如水,看不出是何情緒。
執筆的手時不時在奏摺上揮動,半個時辰過去了,厚厚的一疊奏摺才批閱了一半,他擡頭看着手邊上那些還未批好的奏章自嘲一笑,不知是何時,他竟然也需要這般優柔寡斷了,做事已不像之前那樣雷厲風行,就連一個小小的奏摺也需要考慮再三,這樣的改變連他自己都覺得吃驚。
門外跪着從景龍回來的探子,可他並不急着召見,知道太監來報說太子殿下在門外候着時,他才慌忙的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差人領他進來。
由於剛喝過藥不久,屋中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就連那擅香味也蓋不住。弦月身着明黃色錦袍走進寢宮中,看着端坐在牀頭的男子時並不下跪行禮,只是有些冷漠的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段峭並不介意,伸手示意他坐下,隨即輕聲問到,“今日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也不繞彎子,弦月冷聲說到,“聽說你派去景龍的探子回來了?”
“怎麼?你也盼着你二弟回來?”微微一笑,段峭暗自觀察着弦月的神色。
“你只是讓他們去找人?”雖然段峭從不騙他,可他還是有些不相信。
“那你以爲我會去做什麼?害楚家的人嗎?還是另有別的圖謀!”看來,他這個壞人的形象已經被定位了,無論他怎樣都改變不了。
略微尷尬,弦月低下頭去輕聲問到,“二弟何時回來?”
“哎!”一聲長嘆,段峭將身子往後一仰,半躺在牀上低聲說到,“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難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段峭的身體依舊不見好轉,太醫說這是頑疾,一時半會兒恐怕好不了,這朝堂上繁瑣的事情會讓他更難康復。
這麼多年段峭都很少生病,卻不想這一病竟然如此嚴重,按照太醫的說法,皇上之前是一隻硬撐着一口氣,如今鬆懈了,那些被壓柳許久的病痛自然全都撲來,這才致使他一病不起,久治也不見起色。
如今,滿朝文武都上奏皇上要求讓太子協助處理朝政,可弦月卻執意不肯,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段如風回來主持大局,段峭深思熟慮之後,決定聽從他們的意見,卻不想這一次段如風去駁了他的意,不肯回南楚。
至於箇中原因,他不猜也能明白,可他卻沒想到他的兒子這次動了真格的,連他的命令都不聽了。
緩緩一笑,段峭擡眼看着坐在一旁的弦月,輕聲問到,“你說你二弟有幾成把握能帶回喬家那丫頭?”那丫頭他是真的很喜歡,即便她擺了他一道,還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可他依舊十分賞識。
稍楞過後,弦月緩緩牽動嘴角,冷聲說到,“一成把握也沒有。”他也不許任何人有這樣的把握。
“哦?何以見得?”雖然那丫頭確實不錯,但他的兒子不至於那麼差吧。”
“感覺而已。”對此,他不想多說什麼。
注意到弦月的神色,段峭不由得輕笑兩聲,“也罷,那樣他才能徹底死心。”
對段峭的態度,弦月沒有絲毫的轉變,依舊是這樣冷冰冰的,可他們卻由從不說話漸漸轉變爲開始談心,雖然弦月一直很冷漠,可段峭總是不厭其煩的找他說一些事情,久而久之,這寢宮成了弦月經常來的地方,也只有這個時候他們父子倆纔會有單獨相處的時間。
看了一眼那厚厚的奏章,弦月冷聲說到,“身體不好就不要強撐,這些東西可以緩緩的。”
“不行。”段峭搖頭,極爲認真的說到,“在這個位置上坐一天,我就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不然南楚的江山怎麼能撐到現在!”
“命都沒有了,江山又有何用!”冷笑兩聲,弦月像是在諷刺他一般。
也不氣惱,段峭緩緩移開目光,猶如自言自語一般,“都道這天子是天下第一人,卻沒人知道他們的痛苦,只看到表面的風光而已。天下是我的責任,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只做我該做的事情。”曾幾何時,他一直以爲自己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可漸漸的他才發現,他早已將某些事情都擱在了肩頭,一直默默的擔着那重任走到現在。很不謙虛的說,作爲皇帝他就算不是一個難得的明君,至少也不是什麼昏君。
不等弦月開口,他隨即又說到,“可笑的是,別的帝王到了末年都會擔心他的子嗣因爲爭奪帝位而不念手足之情,可我到頭來卻連一個接手的人都找不到。”曾經倒是有許多,可全都被他拖出去砍了,即便他們還沒死,也沒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
側目看着他略有失落的神色,弦月終是緩緩開口說到,“放心吧,二弟遲早會回來的。”起身,他打算離開,卻不想段峭突然坐直了身子伸手拉住了他。
“齊兒,留下來做皇帝可好?就算是幫父皇一個忙,也讓我能夠安心的離去!”
仰頭看着一臉錯愣的弦月,段峭像是懇求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