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皇上一身素白錦袍出現在楚家門外,隨他而來的還有同樣一身素色華服的太子。楚家今日對這兩位貴客並不是很歡迎,而了塵的出現卻是讓太子爲之一愣。也不知了塵到底想說何事,他與皇上在書房中整整呆了一個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時皇上才陰着臉從房中出來,與已經等候許久的太子匆忙的回了宮。
今夜月朗星稀,迴廊的燈籠也全部換成了白色,映襯着這柔和的月光,倒是平添了幾分安詳之意。楚家大院內依舊很安靜,老夫人的後事處理得很低調,了塵也親自爲她誦經超度,靈堂前除了不肯離開的楚家父子,便在沒有多餘的人。
喬烈和喬凌軒每天都過來一次,看着面容蒼白的女兒,他不免心疼,可此事也不能怪楚雲絕,畢竟楚家此次遭此大劫,這事實在讓人痛心疾首。
看着喬凝心睡下,楚雲絕才從房中走出來,輕輕的關掉了房門。院中,了塵似是已等候他多時,一直靜立在樹下,待他出來時才緩緩走上前來。
“阿彌陀佛,施主此時有空嗎?貧僧想與你聊幾句。”那平靜深邃的雙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他面向楚雲絕淡然的問到。
點點頭,楚雲絕輕聲說到,“了塵大師想聊什麼?”
“我們去花園吧,女施主剛睡下,不要打擾了她。”
“好。”應下後,他跟上了塵的腳步一同前往花園。
在園中的石凳上坐下,了塵看着坐在對面的楚雲絕輕輕一笑,“施主可知我這些時日去了哪裡嗎?”
“此事晚輩也正想問大師,當初寺廟被燒燬,大師也沒了蹤影,這些天您都去了哪裡?大師可知道是何人燒燬了寺廟嗎?”
“此事說來慚愧,貧僧那四個徒兒死於非命,全都是貧僧的過失,至於寺廟既然已經毀了,那也沒有再提及的必要了。”頓了頓,他繼續說到,“貧僧早在賊人毀寺搶東西之前就已離開,卻不想遭遇了這樣的事情,還讓施主孃親的牌位丟失,此事還請施主原諒,阿彌陀佛!”
“這件事怎麼能怪大師呢,倒是我們爲大師添了麻煩,還讓那幾個小師傅死於非命,此事都是因我家而起,反倒是我們該請求大師原諒。”略微皺眉,楚雲絕說得十分中肯。
緩和一笑,了塵低聲說到,“阿彌陀佛,此事已經過去,我們就不必再傷感了,不過貧僧現在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大師有何事?”挑眉,楚雲絕一臉不解的看向了塵。
“施主可知我這次離開是去了哪裡嗎?”
“大師不妨直言。”
“南城。”
“南城?”皺眉,楚雲絕不由得驚訝出聲,“大師去南城做什麼?”
“自然是去瞻仰上將軍冢。”淡淡一笑,了塵輕聲說到,“可惜,是座空墓。”
“大師怎會…敢問大師此去是爲何?”說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幾分,隨即換了個問題。
淡然一笑,了塵避而不答,反而反問到,“上將軍的遺體是施主帶走的吧?”
點頭,楚雲絕沉聲說到,“放在那裡自然是不行,我換了個地方好好安葬。”
“施主有心了,貧僧代爲感謝施主的一番好意。想必有些事情施主也已經知道了吧?”
注視着了塵的雙眼,楚雲絕心中一緊,“大師是說那上將軍的事嗎?”
輕點兩下頭,了塵緩緩將頭擡起來看向遠處,語氣也陡然變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不強求,施主要記住貧僧這句話。”
“這,有何關聯嗎?”眯起眼,看着他高深莫測的神情,楚雲絕越發的疑惑。
了塵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袈裟中摸出半截斷戟,黝黑髮亮的戟折射着月光十分晃眼,一看就知道是由上等玄鐵打造。了塵將它遞到楚雲絕眼前,輕聲說到,“這個是在上將軍冢的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找打的,施主可還記得?””
“這個?”楞了楞,楚雲絕伸手接過那截斷戟,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戟面,那冰涼的觸感也沒讓他覺得刺骨,“敢問大師,這個和我有什麼關係嗎?”不知爲何,他感覺自己似是在哪裡看到過這戟一般,而且總覺得對此斷戟十分喜歡。
“施主可還記得燕十三?”淡漠的開口,了塵卻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臉上,注意着他的神情變化。
微微一愣,楚雲絕拿斷錢的手也明顯一抖,“燕十三?”這個名字爲何那麼熟悉?
點點頭,了塵再次問到,“不知施主可還記得?”
“不太清楚。”是很熟悉,但是真的想不起是何人。
呵呵一笑,了塵低聲說到,“正是這斷錢的主人,也是前朝女帝金茄的隨行護衛,後與女帝同戰沙場慘死於奸計中的前朝名將。”當年,白越的死訊讓湯金朝堂一蹶不振,朝中可用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女帝大敗歸來更是元氣大傷,若不是燕十三自動請命,或許湯金的歷史已不是今天人們所熟知的這段,而會倒退幾年,早早的就結束了。
“前朝名將?”握緊手中的斷戟,楚雲絕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斷戟在上將軍冢裡找到,他也想到了會是前朝遺物,卻不想又是一個名將所留。同爲名將,爲何燕十三的斷戟會出現在白越的墓中?爲何了塵又要將它帶回來給自己看?“大師,你不妨直說好了,這斷戟與我到底有何關係?”
看到楚雲絕這般神情,了塵不由得輕嘆一聲,“有些事情,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或許女施主一直都忽略了一個人,而如今施主你也是這般。”
“忽略了誰?燕十三?”
“解鈴還須繫鈴人,貧僧言盡於此,這截斷戟就贈給施主好了。”
“這…那我就收下了。”摸了摸那截斷戟,楚雲絕將它收了起來,了塵這纔將目光移開,擡頭看向了夜空。
一聲喟嘆,他看着夜空上閃爍的星點,低聲說到,“看來,施主還是躲不過此劫啊!”
心頭一緊,楚雲絕趕緊問到,“何劫?”
微皺起眉頭,了塵思索再三後才俯身在楚雲絕身邊沉聲說到,“死劫。”
一一死劫!
楚雲絕愣在了當場,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死劫是何意?難道他命數已盡?
這怎麼可能?
皺眉看着了塵,卻聽他低聲說到,“星顯異象,這也正是我這次前往南城的原因,只可惜一切定數都不是貧僧能夠化解的,施主要有所準備纔好。
擡頭,看着天上數顆明亮的星星,楚雲絕輕聲問到,“大師可看出是何異象沒有?”
“一切皆有定數,該來的躲也躲不掉,此事只能由施主自身去體會,阿彌陀佛!”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這是在暗示他沒有轉機嗎?
“阿彌陀佛,貧僧言盡於此,施主保重,貧僧告辭。”說罷,了塵起身繞過楚雲絕身旁,走出了花園,將他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彎月依舊掛在空中,柔白色的月光灑落在地,一片片雲朵緩緩移動,漸漸遮住了那些星點。隨着它們的移動,楚雲絕的視線也在緩緩移動,在月亮的左上方,那環繞的三顆星中有一顆星光暗淡,時有時無,像是很快就要消失一般。
眼底的失落漸漸浮出,他不由得輕嘆出聲,待看清了另外兩顆時,目光不由得一緊,心中頓時變得愈發的不安。爲何另外兩顆也那般暗淡?晦暗的小星左邊的那顆,竟然也有漸敗之勢,星光忽明忽暗,似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漸漸移動,與其他的兩個拉開了一些距離。
“難道?”心下緊張無比,他趕緊起身去找了塵,卻不想他竟然不在房中。
在楚家大院中找了一圈,根本沒有了塵的身影,無奈他只好走到靈堂中,看到依舊跪在堂中的爹和雲裳,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或許,一切都只是巧合。
或許了塵說的也不一定準確。
可是,爲何他如此的沒有底氣,人也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回到暮函苑中時,喬凝心睡得正香。這兩日的事情讓她有些勞累,楚雲絕走到牀邊,看着即便是睡着也皺起眉頭的娘子,心中越發的心疼。
伸手爲她拉了拉被子,楚雲絕抿脣一笑,那笑意卻是那般的苦楚。若真是死劫,那他的小娘子又該怎麼辦?
“凝心,不論將來我會怎樣,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答應我,要爲我好好的活下去。”
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喬凝心的額頭,他輕輕的爲她舒展開那皺起的眉心,語氣變得越發的低落,“我說過不讓你受苦,可是從來都沒兌現過,可是這一次我不想再考慮那麼多,我想兌現我的諾言。你說可好?”熟睡的喬凝心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卻聽他輕嘆一聲後自言自語的說到,“等奶奶的後事處理妥當,我就帶着你離開這裡,不管將來怎樣,我都不想再去顧慮了,我帶你走,帶你去過我們想過的日子,給你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