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到底是什麼?”仰起頭,他雙手負背,筆直的站在窗下,那一向犀利的雙眼中竟浮現出一絲迷茫。
垂眸,女子拖着長長地宮裝緩緩走到他身旁,那張媚而不妖的俏臉上,帶着幾分惶恐,“臣妾也說不好,愛情這個東西,恐怕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是什麼,讓這個一向冷血又驕傲的男人這般迷茫?
愛情?難道他在渴望愛情嗎?還是——??在回味他的愛情?
一瞬,身後的女子完全震住了,連他轉過頭來也沒能注意。
“愛妃,你在想什麼?”挑眉,他微微一笑,可眼前的女子一點也不覺得幸福,反而更加恐慌。
“回皇上,臣毒在想您的問題。”微微低頭,她恭敬地回答。
“那,愛妃可有想到什麼嗎?”
“不曾,不過臣安還在想,皇上爲何會突然問這個?”在段峭面前,誰也不能說謊,因爲一定會被他看穿,若是激怒了他,下場會很慘。
“呵!”輕笑一聲,段峭轉過身來,看着眼前的女子,“愛妃難道就不愛朕嗎?”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到。
“回皇上,臣妾…請容許臣妾說句實話,臣妾是被選進宮的,在進宮之前並未見過皇上,所以根本談不上愛情。”進宮之前,她也曾有青梅竹馬的愛人,一道聖旨活活拆散了他們,將原本相愛的兩個人分開。
或許,是他們的愛情不夠堅定,所以,她進了宮,他也娶了別的新娘,從此不再有任何交集。愛情,這是個奢侈的東西,或許此生她都不會再擁有了。
看到她眼中一閃即過的落寞,段峭冷冷一笑,“愛妃想起了什麼?”
聽到那讓人後怕的冷笑,女子趕緊就地一跪,“臣妾惶恐,請皇上恕罪。”在堂堂天子面前想別的男人,她真是糊塗過頭了。
“無妨。”微微勾動嘴角,他將女子扶了起來,“愛妃無需過分緊張,朕就是在問你的話而已,你如實回答就可以。”
低着頭,女子維諾的頷首,“謝皇上。”
“嗯,你愛朕嗎?”盯着女子的頭,他問得十分直接。
沉思片刻,女人終是鼓足勇氣,低聲說到,“不愛。”從進宮到現在,她從來沒有愛的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只會讓她覺得恐慌,在他面前多說兩句話她都會覺得緊張。
沒想到她答得如此乾脆,段峭倒是微微一愣,隨即輕笑,“好一個不愛,愛妃可是這後宮之中唯一敢對朕說真話的人,就連這樣的問題,愛妃都回答得那麼真誠。”
不敢擡頭,女子將聲音放得更輕,“請皇上恕罪,臣妾不想對皇上撒慌。”這個男人何等精明,誰也別想逃過他的眼睛,橫豎都是個死,不如死得更痛快一些吧。
“哈哈!愛妃就那麼的怕朕?”挑眉,段峭伸手輕擡她的下頓,看着她那迷人的鳳眼,破天荒的對她微笑,“朕說過,無妨,愛妃繼續說,朕喜歡你的實話。”放眼天下,恐怕連段如風都不敢這樣對他說話,這個剛進宮不久的小女娃,真是十分可愛。
被他捏着了下顎,可他的力道卻不大,反而很溫柔,女子一瞬失了神,反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皇,皇上,臣妾……”
鬆開了手,段峭再次一笑,“朕可有這個榮幸知道愛妃心裡愛的人是誰嗎?”
“啊?”睜大了雙眼,女子更是迷茫了。她進宮也有半年了,一共才見過段峭幾次,何時見過這般溫柔這般迷人的他?
此時認真一看,這個男人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那嘴角蕩起的可愛模樣,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原來,皇上並不是別人口中的暴君,他也有可愛的時候。
失神過後,她終是回過神了,心慌的低下頭,臉頰已經一片緋紅,“臣妾,臣妾……”那一瞬的心動,讓她連話都說不明白了,此時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後悔說了剛纔的那句話。
這個年紀與她爹相仿的男人,這個睥睨天下的男人,他也是值得人去愛的。
“但說無妨。”似是很滿意她的反應,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臣妾,臣毒收回剛纔那句話可好。”大着膽子,她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朕想知道原因。”
“因爲皇上的笑容。”
“一個笑容,就讓愛妃喜歡上了朕?”
“嗯。”重重的點頭,她決定豁出去了,“在這之前,臣妾都很怕皇上,皇上動不動就會殺人,對所有人似乎都冷冰冰的,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殺,臣毒覺得皇上沒有人情味,這偌大的後宮也找不到意思人情味,住在這裡,臣妾每日都在忍受着煎熬,孤獨的煎熬,害怕的煎熬,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恐慌。臣妾每日都在想,何時才能離開這裡,哪怕是去做一個鄉野女人,哪怕過着粗茶淡飯的生活,也會比這裡真實,比這裡舒心。可就在剛纔,臣妾覺得這裡還有值得臣妾眷戀的東西,那就是皇上的笑容。”一口氣說完後,她吞了吞口水,再次低下了頭,等待着眼前這個男人的反應。
頭一次耐着性子聽一個女人呱唧呱唧的說了一通,即使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大不敬的,可他卻那麼愛聽。看着她那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上一次遇上這樣的女子,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驕陽似火的晌午,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你是皇子嗎?”她倏地從院門外跳出來,着實嚇了他一跳。
陽光照着她那可愛小臉,齊眉的劉海反射着光,頭上漂亮的髮飾也隨之閃爍,晃得他一時睜不開眼。
皺着眉,細細的打量過後,他擡眼看着這個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小女孩,認真的點點頭,“沒錯,你是誰?”
“呵呵!”她笑得嬌俏,素白的小手直接伸向他的臉頰,輕輕一掐,“哎喲,多可愛的皇子啊,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皇子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那時候,她完全忘記了君臣之禮,將爹早上出門時的教誨全都忘光了,一門心思想知道眼前這個皇子的名字。
那時的她,笑得那麼愜意,那明亮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直直看進了他的心底。
一瞬,他慌了神,白皙的臉頰上浮出兩朵紅雲,腳下不由得後退半步,“段,段峭。”
“呵呵,多可愛的名字啊,跟你的人一樣可愛。”臉上的笑容漸漸擴散,手中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兩分,那張臉那麼光滑,比她的還要細膩,她都捨不得放開手了。
可愛?居然說他的名字可愛?這真是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半晌過後,他終是反應過來,憤怒的推開她的爪子,面色潮紅,“你,你這是幹什麼?你可知道我是皇子?”沒由來的,他竟然放任這女子調戲自己,還將自己的臉都給掐紅了。
“知道啊!”女子重重的點頭,說得十分誠懇,“還是個很可愛的皇子。”很不滿意他推開了自己的手,她又換了一隻手,掐住他的另半張臉,捨不得放開。
“你,你放肆。”臉頰越發的潮紅,他趕緊後退幾步,躲開了這女子的魔爪,氣得大呼,“你是誰家的女子,竟然這般膽大?”
“你問我嗎?”女孩的眼睛亮了亮,隨之上前兩步,“這麼說,你是在打聽我的名字了!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吧,我叫芸涯,芸涯的芸,芸涯的涯。呵呵,我的名字好聽嗎?”爹爹說,她的名字是天底下最好聽的名字,雖然她一直不這樣認爲,不過這個時候一定得這樣告訴這小子,免得他小瞧了自己。
略帶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他低聲說到,“難聽死了。”
“你說什麼?”女子倏地睜大了雙眼,一副要掐架的模樣。不過片刻,她突然又嘟起了嘴,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嗚嗚,嗚嗚嗚……你欺負人家,嗚嗚……”
“我,你……”他沒想到這樣一個厚臉皮的女孩,竟然說哭就哭,聽着她震耳欲聾的哭聲,他完全沒轍了,“你別哭啊,算我說錯了好不好,你的名字很好聽,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名字。”沒辦法,他只好說出這讓自己都有些驚訝的話來。
“嗚嗚,嗚嗚嗚……”
“我求你了好不好!”無奈的看着她,他小心翼翼的左右環視,深怕這個時候會有人經過。“芸涯,你別哭了好不好?”
“嗚嗚,嗚嗚嗚……”
“算我錯了還不行嗎?我真的不是有意這樣說的,我是口誤,我一時口快說錯了而已,你別哭了吧!”
“嗚嗚,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我沒有欺負你,我只是隨口一說,算我錯了還不行嗎?”眉頭越發的皺緊,他無奈的看着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子,只好隨之蹲了下來,伸出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芸涯,芸涯,芸涯,你的名字真的很好聽,我很喜歡。”說話間,他一身雞皮疙瘩立時掉了一地,天氣雖然很炎熱,他卻覺得很冷,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嗚嗚,嗚嗚…”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不哭嘛!”這女子真是讓人頭疼,早知道這樣,打死他也不會說剛纔那句話。
“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哽咽着,女子終於張了嘴。
“嗯。”像是怕她反悔一般,他鄭重的點點頭,做什麼也比讓她在這裡哭要強啊。
“你能揹我去御花園,給我捉蝴蝶好嗎?”
猛的擡起頭,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上當受騙,那明亮的雙眼裡閃爍的明明就是狡黠,沒有半滴淚珠,虧她剛纔還哭得那麼帶勁。
“你要反悔嗎?”見他沒有反應,女孩頓時緊張起來。
反瞪着她,他並不說話。
“你是堂堂皇子,說話怎麼可以反悔呢?你剛剛說了要帶我去御花園捉蝴蝶的,還要揹我去,你不準反悔。”
“你多大了?還要玩這個?”
“你管我!”得意一笑,她繼而說到,“你答應了就要做到,不然就是小賴皮,以後我見了你就要叫你小賴皮。”
無奈的垂眸,他終是敗下陣來,“帶你去捉蝴蝶可以,但是我不能揹你。”他堂堂皇子,將一個女子揹着到處跑,這算怎麼回事啊!要是被父皇看到了,肯定會罵他的。
“不行,你答應了就要做到。”撅起嘴,她纔不會讓步。
四目相對,他不自覺的伸出手,輕揉眉心,“好吧,算我服了你了。”
所幸,她不是很胖,不然肯定會痛苦死。
轉身半蹲下,他背對着她沉聲說到,“上來吧。”
當時,他的背還是那麼的瘦弱,可在那女孩看來,卻十分寬闊,她高興的笑出聲來,毫無顧忌的撲了上去,笑得那般愜意,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迴盪在腦海中,久久不能揮去。
偌大的御花園中,兩個小孩子來回穿梭,好不快樂。
女子看着漸漸入神的段峭,忍不住輕喚,“皇上,皇上您在聽我說話嗎?”
爲何他的眼中會出現那樣的柔情,他究竟想到了什麼?
“什麼?”回神,他略顯不耐,“你剛纔說什麼?”
有些失意,女子緩緩低頭,“沒什麼。”
看了這同樣嬌俏的女子一眼,他深吸一口氣,終是下定了決心。不能留住她,那他一定要留住他們的孩子,不然,他會遺憾一生。
“愛妃,你應該知道朕還有一個兒子吧?”莫名的問話,將女子的神又拉了回來。
“皇上是說太子嗎?”進宮也有半年了,這些事情她多少也聽說了一些。
點頭,他欣慰一笑,“他回來了。”
“什麼?”女子不由得輕呼出聲,一臉的不可置信。
那太子不都失蹤好幾年了嗎?怎麼又一下子回來了?
爲了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她認真的看着段峭,再一次問到,“皇上是說失蹤的太子回來了嗎?”
再次點頭,他沉聲說到,“是啊,所以這一次,朕不會讓他再離開了。”
原來,他剛纔想得那麼出神,是因爲想到他的兒子,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瞬的失落,她竟然連回答都忘記了,也沒能說兩句恭維的話,反叫段峭疑惑。
“愛妃不替朕高興嗎?”挑眉,他冷眼看向女子。
“臣安怎會不高興,臣安要恭喜皇上纔是。”那個太子,年紀比她還要大吧,真不知道他長得如何?與皇上會很相似嗎?
從哪些宮人的口中,她得知皇上此生最寵的子女就只有太子段齊宵了。
他出生不過三年就被立爲太子,段峭已經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佈他就是將來的儲君,永遠不會改變,由此可見他是多麼的喜歡那個兒子。
以他的城府,以他喜歡算計的性格,做出這樣離譜的事情,那需要多麼大的動力,那種愛也是別人無法享受的。
人的一生,總要做那麼幾件感性的事情,而眼前這個男人,他的愛恐怕都已經給了那個失蹤數年的兒子,再也沒有多餘的能分給她。
所以,她註定要爲剛纔那一瞬的動心,付出慘重的代價。
那個太子一回來,這宮中必定掀起莫大的波瀾,她真想看看,是怎樣的一個男子,竟能讓眼前這個男人這般疼愛,愛到了骨髓。
自嘲一笑,她再次開口說到,“太子在哪裡呢?皇上打算什麼時候將他帶回宮?!”
將頭轉向窗外,他緩緩開口,“朕很快就會接他回來,只等百花節過後。”很快,他們父子便可以團聚了。
有些疑惑,女子小聲問到,“爲何要等百花節過後?”
“呵!”冷笑一聲,剛纔還泛着慈愛的雙眼立時犀利起來,“那孩子還有一些事情沒解決,我當然要給他時間。”不過,他不會等太久,他已經受夠了等待,再也不想體會這種感覺了。
如風那孩子太自負,他以爲他做的種種他都不知道嗎?
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他身邊有些什麼樣的人,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想要此什麼,想做此什麼,他也完全知曉。
之所以這樣任由他胡作非爲,甚至忍受他將那幾個蓮子換掉,那是因爲對他還有幾分感情。不可否認,他喜歡他的聰明睿智,喜歡他的年少英勇和那份獨有的氣魄,這一點與年少時的他真的很相似。不過,奇宵一回來,這些都不再重要,他要的,只是一個他疼愛的兒子,不管他怎樣,他都不會改變他的初衷。
沉思片刻,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隨即幽幽開口,“是該找他們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