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揚若是從小被寵着的,估計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奶奶疼孫兒,怕他在外面受委屈吃不好住不好,所以給點零花錢是理所應當的,笑嘻嘻的道一聲謝,撒個嬌,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可偏偏薛明揚是薛家最不受寵的那個,雖然從小銀子也沒短過他,可那隻限於正常的份列,比如每個月四十兩的月錢,比如過年時候的壓歲錢,多的額外的,從來沒有。
當然,也不是從來沒有,薛明盛成年的時候,薛朗送了個臨街位置極好,外面兩層小樓,裡面三進的鋪子給他,不用費心,一年便是幾萬兩銀子的收入。但薛明揚成年時,他卻差點忘了這事情,後來也不知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便隨手丟給薛明揚一處郊外莊子的地契。
那莊子雖然沒荒廢,但每年進項還不如薛明揚的月例銀子,離的又遠路還不好走,去一趟要大半天。薛明揚去看了一趟之後,直接便放棄了,叫莊子裡的莊戶只要別做作奸犯科的事情,愛種點什麼種點什麼,愛養點什麼養點什麼,不必再想着交什麼月租年息了。
往事種種,薛明揚早已經從憤恨不平到麻木不屑,此時拿着老太太給的銀子,只覺得要麼自己沒睡醒,要麼老太太在做夢。
看着薛明揚發呆,薛老太太緩緩道:“陽州那地方,我也瞭解一些,不是做藥材生意的好地方,因此薛家這麼多年,也沒想過往那裡擴張。但不好做,不代表不能做,名揚,你若是想叫你父親和爺爺刮目相看,就得做出點別人想不到做不到的成績。”
叫父親和爺爺刮目相看?薛明揚從心裡嗤笑了一聲,但面上卻是淡淡的,將盒子合上,道:“老太太放心。我知道。”
雖然沒有人知道,但他從來沒有放棄薛家,拱手讓給薛明盛的打算,更是從沒有過。即便他相信離開薛家他也可以闖出一番事業。但爲什麼要將屬於自己的東西讓給別人,而且不會有人領情說一聲謝,只會有人覺得他懦弱無能,落荒而逃。
但是,他做的一切。卻早已經不是爲了讓自己的父親和爺爺刮目相看。因爲除了這一聲稱呼之外,他實在是找不出半點血脈相連的感覺。
薛老太太表了態,相信兩人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說。又叮囑了幾句家常,便讓他們早些出門。
薛明揚這次算是做足了準備,去了一時便不打算回來的,因此隨行的還有一個管家十來個下人,一起備了六輛馬車,四輛坐人,兩輛放各種物品。再有保鏢護衛騎馬在側,浩浩蕩蕩的。
小山居里,幾乎所有的丫鬟小廝都跟着薛明揚走了,空蕩蕩的落了鎖,大家似乎都像是忘了角落的屋子裡還有個呼呼睡着的念瑤,當然那屋子並沒有上鎖,念瑤醒了之後,在裡面哭喊上幾嗓子,外面自然能聽見,不至於叫她困在裡面餓死。
楚靈風不是第一次出門。但卻是第一次坐馬車出遠門,多少有點新鮮好奇,出了城後,便將窗簾掀起。在搖搖晃晃中看着窗外的風景。
城外,不遠處能看到延綿的山,正是鬱鬱蔥蔥的時候,還有不知道的野花芳香襲人,楚靈風望着遠遠近近一片綠色,也不知怎麼的涌上一陣感概。輕輕道:“若我們就這麼走了,再不回來,倒也清靜。”
離開楚家,離開薛家,去一處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買個宅子,過富庶自在的日子。
那些勾心鬥角,日日提防的生活,楚靈風覺得自己已經過的夠多了。雖然不懼怕誰,可有時想想,卻是難免心生煩躁。
這一輛馬車,只有薛明揚和她同乘,薛明揚聽了她這話,短促的笑了一聲:“若我們在陽州不能做出一番成就,怕是就要如了你的願,在那裡過上一輩子了。”
“恩?”楚靈風直覺這話有問題,有些詫異的轉頭看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如今在薛家,我已經是一枚棄子。這一趟,說歷練無可厚非,說是流放,也無不可。”薛明揚笑了笑,卻並無多少悲傷:“其實我知道這一天是早晚的事情,薛明盛想要一人獨大,自然容不下我。當然,我也容不下他,不過有時候想想,還是覺得挺遺憾的,那些兄友弟恭的情誼,怎麼就沒出現在我身上。”
薛明揚這一次去陽州,心裡有數的很,說是去給家族拓展生意,但其實未必還能回來。雖然以往他便沒有涉足多少家中的生意,但畢竟這麼個明晃晃的嫡子身份在這裡,薛明盛萬事都要有度。
但這一走,可就天高皇帝遠了。薛明盛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滲透一些薛家的生意。等他再次回來,臨川是什麼光景,就沒有人能夠知道了。
當然薛家沒分家,他再回來,誰也不能趕他出門。但是薛明揚除非願意過仰人鼻息,低聲下氣的日子,否則的話,就沒法在薛家生存,拿那份靠尊嚴換來的銀子。
沒料到薛明揚會如此向自己剖白心事,楚靈風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那你唯一的辦法,就是做的比你父親,比薛明盛更好。”
楚靈風從來也不是會輕易低頭的性子,薛明揚心裡有些念頭慢慢地往上冒出了頭,遲疑了下道:“你覺得,如何才能比薛明盛更好。”
“做生意我不太懂,但我可以說一說自己的事情給相公聽。”楚靈風望着藍天白雲,緩緩的道:“我爹是個名醫,我兄長也是名醫。他們都看不起我娘,自然的,也瞧不起我。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接過楚家的醫館,但是,我從來也沒放棄,有一天,大安國的人提起神醫的時候,提起的,只有我的名字。我既然比他們強,爲什麼還要惦記他們的名聲和東西?”
薛家家大業大,但家大業大的未必只有薛朗當家的那個薛家。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