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揚揉了揉楚靈風的腦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個好女兒,是不是個好妹妹,但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娘子。而他們,誰也沒有權利來質疑你,因爲他們什麼都不曾爲你做過。而其他人,無論是誰,更沒有資格質疑你,我相信,無論誰遇到你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做的更好。”
“我知道。”楚靈風閉了眼睛:“又困了,我再睡一會兒。這莫寒要是能幹,明天就能鬧出點大動靜來,明天晚上,歷秋就該來找我們了。”
“我估計,不用等到明天晚上,只要莫寒鬧的兇了,歷秋自然就會來找我們了。”容若道:“歷祭祀可是個很精明的人,她也一定知道莫寒是什麼人,知道做什麼可以讓他退讓。一旦莫寒表現的比正常情況更狠,更決絕,那她自然會猜出他背後有人指使。”
“可那又如何?”楚靈風冷冷的道:“我早就跟歷秋說過了,對她來說,兒子是重要的。可對我來說,哥哥不過是個詞語罷了。她若是那時候不信,正好現在也該信了。何況我剛救了萬里長風一命,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個時候即便是歷秋摸黑我,他會不會相信,還兩說呢。”
楚靈風說的絕情,對萬里長風充滿了利用,但薛明揚卻知道她心裡的苦,見她也確實有些疲憊了,將被子往上提了提蓋好:“好了,不多說了,養好身子纔是關鍵。你救了萬里長風是真的,我們害他,只是做戲,他會明白的。”
不過楚靈風還沒閉上眼睛,歷秋竟然先上了門。
“歷祭祀。”薛明揚對這個岳母實在是沒辦法生出一點尊敬之心,當然,面子上的客氣還是要的:“這麼晚了,歷祭祀有什麼事情嗎?”
“歷祭祀?”歷秋冷笑一聲:“我以爲,你會喊我一聲岳母。”
“歷祭祀說笑了。”薛明揚笑了笑道:“靈風尚未喊你一聲娘,我又哪裡來的岳母。何況。我的府裡,至今還供着與岳母的靈位。楚家待她,態度和歷祭祀也差不多,她從楚家離開的時候。什麼都沒要,還付出了一大筆錢,只爲了帶走母親的靈位。”
薛明揚的話,像是針一樣刺在歷秋的心裡,她沉默了半響。才探頭往後看了看:“她沒事吧,我聽說,她昨天爲了救長風受了傷。”
“背上捱了一刀,刀上還有毒。”薛明揚有點冷淡的道:“可能是大漠風沙太大,吹的她昏了頭吧。只是很遺憾,因爲毒解的及時,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毒解了就好。”歷秋先是說了一句,隨後意識到薛明揚說的是什麼,沉下臉道:“即使我不能和她相認,難道我會想着她死麼?無論如何。她也是我女兒。”
“坦白說,若不是您今天說了這一句,我還真沒看出來她是你女兒。”薛明揚想着初靈風這幾日的煎熬,想着她在楚府中受的委屈,即便是還能剋制着保持表面上的平和,心中的怒火也事剋制不住的。
歷秋無意和薛明揚做口舌之爭,她本來是想進去看看楚靈風的,即便對這個女兒毫無感情,內疚也是有的,何況。她救了萬里長風,就衝着這一點,她心中也無法沒有觸動。
但兩人在說話的這時間裡,楚靈風一直沒有出聲。從門口看進去,牀幔是放下的,只能看見牀上隱約躺着的人影,似乎是趴着的,睡着了,動也不動。
“靈風剛剛睡了。因爲怕傷口痛,所以給她服的藥裡有些安眠的成分,歷祭祀要是擔心,明日再來看她吧。”薛明揚一點兒也不想讓歷秋在這個時候接近楚靈風,她能有什麼好話,那種虛僞的,爲了萬里長風纔會有的關切,即便是讓楚靈風聽到,也只不過是徒增傷心而已。
見薛明揚沒有讓開的意思,歷秋也不堅持,換了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既然沒事,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她師兄醫術很好,想來你們會照顧好她的。”
薛明揚點了點頭:“那是自然,這一點,歷祭祀儘管放心,我自然會好好照顧靈風。我聽說萬里長風出了些事情,歷祭祀只要顧好他就行,旁的,就不勞操心了。”
提到萬里長風,歷秋的臉色更沉:“長風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不過這幾日你們最好不要出門,族人都知道你們是長風的朋友,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希望你們給我惹麻煩。”
薛明揚點頭應了,淡淡道:“我們也不想攙和狼堡的事情,如果只是這事情,歷祭祀大可放心。”
歷秋敲打了薛明揚一番,轉身走了,薛明揚也回了房間,在桌子邊坐下,隔着牀幔看楚靈風。
這一晚,除了薛明揚幾人,大家都很忙。
萬里長風一夜未歸,歷祭祀一夜未歸,莫寒,也一夜未歸。
不過想查清楚一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不是一個晚上可以辦到的。而想往一個本來就背了黑鍋的人頭上倒髒水,卻要容易許多。
有錢能使鬼推磨,莫寒在這方面可是老手了,第二天一早,便找到了個目擊證人。
那目擊證人是族中一個長老的孫子,平時品學兼優,在族人中的口碑很好,因此當穆族長和衆人看到他出現指正萬里長風的時候,都意外了一下。
楚靈風不能出門,薛明揚和容若得了歷秋的叮囑這幾日也老實的在房中待着,因此只有容若的一個手下遠遠站着看熱鬧,回來的時候,再繪聲繪色的說給他們聽。
“那人叫樑廣,是狼堡最年長的一個長老的孫子,樑長老非常得族衆的尊敬,而那個樑廣,他和莫寒可不一樣,是公認的正直有禮。”容若的手下道:“他說他昨日路過,看到萬里長風殺人,然後當時被嚇着了,逃跑的時候無意中撞了頭,昏了過去。昨晚上開始不敢說,但回去想了半夜,覺得這事情一定要說出來。不然對不起無辜死去的族人。”
“讓長老的孫子出來作證?”容若聽的一笑:“這招數倒是不新鮮,但是人找的不錯。這樑廣一口咬定了是萬里長風做的,那他爺爺自然是站在孫子這一邊的。作爲長老,也總有擁護者。這下子,即便是歷祭祀,也有勢均力敵的對手了。”
“可不是。”薛明揚道:“同樣的話,這不同的人說出來,效果可是大不相同。莫寒的話有十個人相信。這長老的話,就會有一百個人相信。”
因爲萬里長風是住在狼堡中的,所以這一日大家還是都到了狼堡中,鬧哄哄的吵了半天,最後,莫寒放了狠話:“既然萬里長風不能證明自己是無辜的,那就去沙漠試煉吧,讓神來告訴大家,他到底是不是無辜。”
歷秋當時就變了臉色:“莫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莫寒傲然道:“我知道大家看不起我。我半輩子沒爲狼堡做過什麼,但這次,我希望能爲族中做一件事情。不能由着萬里長風這樣的人留在狼堡之中,那樣,下一個受害人還不知道是誰。”
“沙漠試煉,是狼堡的一種風俗。”容若解釋道:“愚昧的很,但卻一直延續下來了。狼堡的規矩,若是有人受了冤枉,無法定奪,就將人綁在沙中。一番祭祀之後,將這個人的手腕割破,讓血流入黃沙,喚醒沙漠之神。若這個人是無辜的。沙漠之神就會降下甘露。而若那人有罪,便會流乾血而死。”
楚靈風幾人都聽的目瞪口呆,半響道:“還有這種事情,沙漠之所以是沙漠,不正是因爲雨很少很少嗎,這和直接弄死有什麼區別?”
“其實區別不大。但還是有區別的,特別是狼堡所處的這一片是綠洲,雨水還算豐富,要是運氣好的,綁上個一兩天就能下雨。被綁住的人雖然會被割開手腕,但是傷口很小,足以讓他支撐過一天。”容若道:“當然,其實即便是沒有傷口,就在太陽下曬着又不給水喝,兩天也能活活曬死了。”
“真沒想到狼堡還有這樣的風俗。”薛明揚道:“看來莫寒是真的想出去,這可算是把萬里長風逼到絕路了。”
“可不是,他也是下了本錢的。”容若道:“因爲沙漠試煉確實是九死一生,所以並非是誰想讓人去就去的。提出來的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無論是萬里長風運氣好,捱到了天降甘露。還是他運氣不好,死在了沙漠上,三日之後,都要祭祀籌神,那可不是磕個頭了事,莫寒是要用命來酬謝的。”
一時間,一陣沉默,半響,楚靈風道:“錢這東西,果然好用。”
莫寒用命來拼萬里長風的命,這一次,怕是誰都無路可退了。
“那現在如何?”容若道:“歷祭祀答應了?”
“歷祭祀倒是不願意答應,但是她沒辦法。”手下道:“雖然祭祀在狼堡身份崇高,但總歸還有堡主,還有八大長老,只要多數人同意通過,歷祭祀也無法。何況就算是誰都可以說不相信沙漠試煉,歷祭祀也不能不相信,以前,她就曾經提議過如此審判,除去過自己的心腹之患。”
在初靈風他們看來,這是個愚蠢之極的事情,但是在狼堡的人看來,卻是在凡人無法判斷的時候,神靈給的指引。
其實不僅僅是狼堡,有很多落後的地方都有類似的事情,在外人看來都是匪夷所思,但傳了一代又一代人,誰也改變不了。
楚靈風轉了轉脖子,道:“什麼沙漠試煉,就是找死,就算是運氣好,也要去半條命。所以我想歷秋是絕對不會讓萬里長風去的。她一定讓他跑。”
“但是以我對萬里長風的瞭解,他是絕不會跑的,士可殺不可辱,他就是那種人。”薛明揚道:“更何況連莫寒這種他看不上的人這次都不畏死了,他難道還會做縮頭烏龜。”
“他確實是不怕死,但是歷秋怕。”楚靈風道:“等着吧,歷秋肯定會先準備好一切讓萬里長風離開,等到她勸不動萬里長風之後,會將整個事情再想一遍,然後,說不定就會來找我們。”
都說知母莫若子,雖然楚靈風沒和歷秋接觸過,但對這人卻也瞭解了幾分。機關算盡,猜忌多疑,對萬里長風以外的所有人,都冷漠而冷淡。
楚靈風淡淡笑了笑:“歷秋再厲害,也不過是常年待在狼堡的井底之蛙。拋卻了母子這一層關係,我怎麼也想不出來,我會鬥不過她。”
沒了顧忌,就不會心軟。不關心,就不亂。
這樣說着得意的話,卻半點也沒有得意的感覺,薛明揚和容若聽了,只覺得心中有些酸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
而這時候,在萬里長風的屋裡,歷秋已經將一個包裹放在了牀上,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上未時你就離開。不要和任何人說,你娘和小梅那裡,我會告訴她的。”
“走?”萬里長風果然一臉的質疑:“爲什麼要走,我是不會走的,我若是這一走,豈不是就承認了殺人。”
“不走,難道你想死在沙漠裡?”歷秋的聲音很是陰冷:“莫寒那小子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寧願死也要拖你下水,沙漠試煉,你以爲你是無辜的就下雨,別傻了。狼堡的人不會出沙漠,你遠遠的走了,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外面的天地廣闊,你也是常跑的,想來並不難生存。”
萬里長風看着歷秋,像是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她一樣,半響,終於嘆了口氣:“乾孃,我知道您捨不得我,但是這一次,我不能聽您的。我是不會走的,讓我揹負着這污衊苟且偷生,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歷秋自然知道自己這兒子有多倔強,說的好聽叫正直,說的直接叫傻,當下氣的不行,指了他半響,口氣強硬的道:“長風,以前你說什麼,我都由着你。但是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如果你不走……”
歷秋咬了咬牙:“我就讓你母親,讓你妹妹,一起給你陪葬。”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