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風雖然是個身體不錯的姑娘,但畢竟平日裡還是動腦爲主,不怎麼動手,體力活更是從小也沒有什麼機會去做,因此這一天的趕路對她來說實在還是辛苦的,只不過因爲惦記着早一日拿到藥早一日可以解開薛明揚體內的毒,所以才咬牙撐着,不說辛苦罷了。
這會兒一個人靜悄悄的,在火堆邊坐着坐着,想着心事,不知不覺的便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靈風猛然驚醒郭磊,還是坐着的姿勢,火堆也沒有滅,可見時間過去的並不長,但她卻聽到一個粗重的喘息聲,火堆拉長了聲音,一個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從她背後走來。
這不是萬里長風走路的聲音,雖然那是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但腳步聲卻沒有這麼重。有種走一步拖一步的感覺。
這一瞬間,楚靈風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是不信鬼神也不怕鬼神的,但這一刻,那些過去聽過的可怖的故事卻全部涌上心頭,只覺得身後不知道來的是什麼,是不是青面獠牙,眼睛鼻子都殘缺不全,然後自己一回頭,便會撲上來咬斷自己的喉嚨。
在一瞬間的驚恐後,楚靈風嚥了下口水,猛地站起來轉過了身。
也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那個人影轟然倒下,直朝她砸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萬里長風。
楚靈風驚了一下,直覺的伸手想撐住他,可萬里長風的體重又豈是她能夠撐住的,於是往後蹌了兩步,轟然倒地。背後是粗燥的山地,雖然沒有大石頭什麼的,卻也夠楚靈風受的了,那一刻,感覺自己的腰都要斷了,幾乎要吐出口血來。
但顯然萬里長風的情況更糟糕,一身都是血。胸口被撕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眼睛緊閉着,已經陷入了昏迷。這麼重的傷,他能堅持着走到楚靈風這裡已經是不易。
“喂。喂,萬里長風……”楚靈風使勁兒將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然後搖了搖他:“你這是怎麼回事?”
看胸口上的傷,應該是被大型野獸抓出來的。可萬里長風身手應該不錯,怎麼可能被一隻豹子傷成這樣。而且他也說了自己是常做這事情的,應該熟門熟路纔對。
萬里長風被搖了搖,慢慢轉醒,眼睛有些失了焦距。半天才看清楚靈風,艱難的張了張嘴,用極低的聲音道:“你……走吧……騎馬……走。”
說完。萬里長風頭一歪又昏了過去,怎麼也搖不醒了。
林子裡。並沒有傳來野獸的聲音,想來是萬里長風已經將它搞定了,而且如今藉着火光楚靈風看了看,他這一身的血,大部分也應該是野獸身上的,要不然一個人流了這麼多血,根本不可能還活着。
不過看萬里長焚胸前這一道傷口也是致命的,想來他自己心裡也明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讓楚靈風走吧。人之將死,其心也善,他並沒有臨死前拖楚靈風一起下水的打算,而是要放了她。
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楚靈風又怎麼可能丟下他不管。
看着昏迷過去的萬里長風,楚靈風有些無奈,但是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不慢。只是醫箱並不在身邊,除了藏起來的一些急救藥物外並無其他。
楚靈風定了定神,先塞了兩粒藥丸進萬里長風口中,然後處理傷口,沒有乾淨的白布,只得扯了一截子還算乾淨的衣服裡襯,先將傷口固定住,只要不再繼續出血便好。
楚靈風喂萬里長風的那幾粒並不是什麼仙丹,卻是人蔘靈芝提煉出的精華,就是短期內補充氣血,續命用的,藥效一過,一切照舊。
但萬里長風身體底子本來就好,服了藥,血止住之後,沒一會兒便悠悠轉醒。
“你醒了?”楚靈風正坐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見他醒了喜道:“你總算是醒了。”
萬里長風嘴脣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來。
“別說話省點力氣。”楚靈風道:“這傷口太大,這裡什麼都沒有我也處理不了。我們要去最近的醫館找大夫,我可搬不動你,你要是沒醒,就只能躺在這裡自生自滅了。”
萬里長風眼中的情緒很複雜,他知道自己的傷幾乎是致命的了,除非能得到及時救治,否則必死無疑。他也知道自己和楚靈風非親非故,連朋友都不是我,唯一的關係是綁匪和人質,楚靈風雖然說一路並沒有逃跑的做法,但是任由誰被人挾持了之後,有了機會,也還是要走的。
何況這山裡連個人影子也沒有,楚靈風一個姑娘家,就算是想救他也救不了,別說弄出山去,就是弄上馬怕是也做不到。
不去管萬里長風在想什麼,楚靈風已經將馬牽了過來,然後道:“我扶你,但你自己也要使點勁兒,我們上馬,去最近的鎮子找醫館。”
只要萬里長風不是完全昏迷了一動都不能動,楚靈風就還有希望能把他扶上馬。
萬里長風雖然不怕死,但卻也不想死,他覺得楚靈風沒有義務救他,也沒有做過這樣的奢想。但是此時見她真的要救,自己自然沒有喪氣的道理,當下咬了咬牙,忍着劇痛,伸手搭在楚靈風的胳膊上,站了起來。
楚靈風比萬里長風捱了一個頭,不比較還好,一比較更是嬌小,當兩人都上了馬之後,不止是萬里長風一身衣服被汗水浸了一遍,便是楚靈風也是一身的衣服都溼了。
上了馬後,萬里長風便有些力竭,趴在馬背上粗重的喘息,好在楚靈風也算是在馬背上待了幾天,跟馬兒也熟悉了,拍了拍它,喝了幾句,馬匹也乖乖的跑了起來。
雖然知道顛簸會讓傷口更痛。更嚴重,但楚靈風這時候半點也不敢耽誤時間,不去管萬里長風咬緊牙關的忍痛,順着下山的路便往大路走去。
好在他們雖然宿在山中,但離大路並不遠,而且下了山,便能看見一片的燈火。有燈火。自然是有人,而且看樣子,是個還挺熱鬧繁華的地方。
楚靈風心中一喜。道:“你忍一忍,我們去燈火最密集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醫館和大夫。”
萬里長風迴應她的,只是剪短的一聲應。他從來沒有這麼覺得自己是個累贅。還偏偏在一個完全不應該示弱的人面前。
楚靈風無暇去管萬里長風這糾結的心思,一邊要穩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方面還要策馬,簡直是讓她心力憔悴。
好在燈光看起來遠,但是跑起來並不遠,在萬里長風又陷入了昏迷的之後。終於到了一個小鎮。
楚靈風無暇去找醫館,看着個亮着燈籠的客棧便衝了過去。
客棧的門半掩着,顯然是留給趕夜路的客人的。因此聽到馬匹的聲音,便有人出來看看。然後一見滿身是血的兩人,嚇的小二一個哆嗦。
馬兒懂事,見到了房間門口便停了下來,楚靈風抱住已經無法自己坐着的萬里長風,高聲道:“小哥,小哥,快來幫忙。”
人已經到了門口,自然也不能當做沒看見,小二雖然心裡有點怕,還是跑了過來,說話都有些哆嗦:“姑娘,你們這,這是遇到了歹人嗎?”
血流成這個樣子,可別是殺人放火了跑出來的。
“我們在山上遇到了豹子,我大哥跟豹子搏鬥的時候受了傷。”楚靈風簡單的說了一句,打消了夥計的疑慮,然後從身上掏出張銀票來:“麻煩小哥趕緊去請大夫,再喊人出來幫忙。”
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情況下,錢都是最好使的東西。店小二一看見楚靈風給的銀票,眼睛一亮,頓時把剛纔那些這人看起來要死了,不會死在咱們店裡這種念頭給壓了下去,急忙應一聲好,大聲往店裡喊了幾聲,自己往外跑去找大夫了。
店裡很快出來了幾個人,幫着將萬里長風給擡進了房間,楚靈風擦了擦額頭的汗,跟了上去。
萬里長風的命,差不多算是保住了,雖然傷很厲害,但是完全的外傷,只要沒傷及心脈,血就算是流的多了一點,也還是能救的回來的。
大夫都是習慣了各種臨時情況的,估計小夥計將事情說的非常嚴重,因此不過是很短的時間,便請來了大夫,一路小跑着直喘。
進了房,看了萬里長風后,大夫皺着眉頭直道:“怎麼傷成這個樣子,真是太不小心了,這傷口再深一分可就直接要了命了。”
“是啊,我們也沒想到山裡竟然會有豹子。”楚靈風也是無奈的很:“麻煩大夫救救他,我已經做了些處理,只是失血過多,應該問題不大。”
大夫點了點頭查看傷口,一邊處理傷勢一邊道:“這是姑娘包紮的嗎,這手法不錯啊,看樣子,是個行家。”
“略懂一二罷了。”楚靈風謙虛笑笑:“還是要大夫費心。”
傷口是撕裂的,長而且深,大夫上了藥後,還是有些擔心得道:“這傷口實在是太深啊,我怕只是上藥也沒太大作用,姑娘……我看這傷口,得縫合一下。”
“是有點深,而且位置還兇險。”楚靈風也點了點頭,道:“大夫,你有針和線麼,我來替他縫。”
倒不是不信任其他的大夫,但是這樣的小地方,小客棧能半夜請來的,正常情況下想來不會是什麼名醫,技術也不會太好,楚靈風覺得,還是自己更加的可靠。
大夫驚了下,有些意外,但是楚靈風提了,而且是鎮定的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提了,他也不好說什麼。這縫合傷口確實是個比較難的活兒,他心裡也不太有底。萬一強出頭再沒縫好鬧出了人命,這可不得了。
這時候萬里長風雖然已經昏迷,但還是有痛感的,不時的哼上一聲,怕他亂動會影響傷口,楚靈風從懷裡拿了一小包藥米分,在他鼻子邊上輕輕抹了抹。
沒有時間去煮麻沸散了,讓人深度昏迷失去知覺的迷藥效果也是一樣,這藥雖然持續的時間短,但是藥效卻非常強烈,吸入的人,雖說是昏過去,和死過去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夫準備好針和線,楚靈風讓人斷了熱水,洗了手,便挽了袖子開始,那熟練的手法和極快的動作,看的讓人眼花繚亂,也叫大夫傻了眼。
這姑娘說她只是略懂一二,一定是很謙虛很謙虛的說法吧,看這熟練的手法,那不是略懂一二的人能做到的,簡直像是個浸淫了幾十年的行家老手。只是楚靈風的年紀怎麼看也不過十七八九,真叫人又驚訝又疑惑。
房間裡很靜,甚至能聽到針刺進皮肉的聲音,楚靈風一旦替人看病的時候便是全身心投入,不會有任何分心,因此直到整個傷口縫合完,這才注意到旁邊站着的幾人驚異的目光。
拔出最後一針,剪斷線打了個結,楚靈風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呼出口氣:“好了。”
死一般的沉默,半響,那大夫才感嘆一聲:“姑娘好手法,姑娘,你也是大夫?看起來,行醫有年頭了吧。”
“算是吧,我家是開醫館的,不過我並不是大夫。”楚靈風隨意遮掩了一句,道:“剩下的就麻煩大夫了。還有小二,我大哥這傷勢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不能替我找個人照顧,再隔壁再開一間房給我。”
楚靈風要是以前,還真是不太在意,照顧病人嗎,作爲一個大夫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現在不同,她總得記得自己已婚的身份,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
有錢什麼都好辦,小二收了銀子,大夫能找到,下人自然也能找到,即使是半夜三更,也很快找了個客棧裡做雜事的大嬸,一看就是和氣會照顧人的,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病人。
等這一切忙完,天色也已經快亮了,楚靈風此時才覺得自己也有些撐不住了,去了隔壁房間,沐浴更衣洗了一身血腥,倒頭便睡。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