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風面無表情的沉默了半響,就在大家心驚膽戰的等着她是不是要掀桌子的時候,她淡淡的道:“好,我答應你。”
“你答應了?”其實楚宏亮心裡並沒有什麼底。他雖然覺得和善堂對楚家來說不算是什麼,而楚靈風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母親,但這提議說出來後,卻自己也有些心虛。
“爹連這樣的要求都能提出來,我難道有不答應的辦法嗎?”楚靈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不過這事情沒有那麼快,我需要時間,雖然名揚聽我的話,但畢竟是件大事,而且他現在也還不能完全在薛家做主。”
楚宏亮雖然覺得女兒現在在薛家挺受歡迎,但也知道她只是個媳婦,而且薛明揚也是剛剛接手家裡的生意,還沒有完全上位。因此也沒覺得楚靈風伸手一揮就能把和善堂給分出去。
不過楚宏亮還沒說話,李淑華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道:“你需要多久?
楚靈風考慮了一下:“十天吧。坦白說,和善堂以前一直是薛明盛在管,名揚也是剛剛接手,大部分事情都還沒理順呢。想要再轉給你們,也需要時間。他最近比較忙,每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面,我也需要時間說服他。”
十天不算太長,雖然李淑華還是有些心急,但卻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下便沒有再說什麼。
楚宏亮提出了要求,楚靈風也答應了,似乎所有要說的話在這時候都已經說完了。父女兄妹,坐在一張桌子上,卻再也無話可說。
楚靈風垂了下頭。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起身道:“爹,這一杯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我們父女,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同桌吃飯了。無論如何,十八年養育之恩。我也該再叫你一聲爹。”
只是這一聲過後。雖然誰也不會說恩斷義絕的話,但這份親情卻再也留不下一絲一縷了。楚靈風以前以爲雖然她不受重視,但還是有爹的。還是有孃家的,今日這一趟之後,卻知道,從此後只有薛明揚了。
或許是楚靈風的語氣和態度有些傷感。楚宏亮沒說話,但李淑華卻有些不自在的笑道:“瞧這孩子這是說的什麼話。靈風,我知道剛纔你爹說的那些叫你不舒服,但你想想,我們想要和善堂是爲什麼。還不是爲了整個楚家。楚家是你孃家,孃家好了,難道不是你好。你大哥日後發達了。難道不是你的堅強靠山。若是薛家欺負你,爹孃也能爲你大聲說句話不是。”
不得不說李淑華是非常會說話的人。她這話一說,楚宏亮頓時覺得心裡那麼點的不舒服也煙消雲散了。夫人說的沒錯啊,雖然他逼楚靈風拿出和善堂是有些不厚道,也有些絕情,可等到楚家真的好了,畢竟是自己女兒,難道還能虧待了她不成。
楚翰也道:“靈風,娘說的對,你放心,等大哥將和善堂經營好後,一定算上你一份,我虧待誰,也不會虧待自家人啊。”
話說的都好聽,硬的來過之後,楚家母子紛紛開始說好話。奈何楚靈風從來都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無論什麼事,她都有自己的計較。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是你幾句空口白話可以扭轉的。
心裡冷笑一聲,楚靈風起身道:“那我先多謝了,薛府還忙,我就不多留,先走了。和善堂的事情,我會盡快去辦得。不過,爹,我也有一個要求。”
楚宏亮心裡頓時警覺起來,皺眉道:“什麼?”
“娘不過是楚府一個側室,在楚家可有可無,我如今嫁入薛家,無親無故的,有時候也挺想念。我想把孃的靈位接走。”楚靈風道:“過幾日等我和名揚商量妥,找了保人官府一起過來,我把和善堂的契約交給你們,但是,你要把孃的靈位讓我帶走。”
雖然楚靈風不太相信人死後還有意識,但她也不願意自己孃親的牌位在楚府這個黑暗陰森的地方不見天日。把母親的牌位接去夫家,這自然不和規矩,但這世上不合規矩的事情太多了,不在乎多這一間兩件。
若是薛明揚也覺得不妥,她大可在臨川城裡再置個宅子,請幾個傭人,專門安放母親的牌位。
甚至於,她可以給寺廟捐一大筆錢,將母親的牌位安置在廟裡,接受不斷的香火。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楚府,想想楚宏亮和李淑華母子的嘴臉,她便覺得噁心。
“你這算是什麼意思?”楚宏亮有些不高興,但指責的話剛出口,便被李淑華打斷了。
李淑華雖然也是責怪,但是語氣和藹的多:“靈風你這是說什麼話呢,你孃的靈位在楚家的祠堂裡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帶去薛家算是什麼,你願意,薛少爺能願意嗎?再者,你若是這麼做了,叫別人知道,該怎麼說咱們,這麼說你爹?”
“就是。”楚宏亮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我不準。”
“你若不準,一切作罷。”楚靈風此時半點也不退讓:“這是我唯一的條件,如果爹不能答應,那和善堂你們也不要想一星半點。”
楚宏亮一聽楚靈風這麼說,瞬間就怒了,陰沉着臉道:“你就不怕我……”
“別把我逼急了,否則我什麼都不怕。”楚靈風兩手撐在桌上,言語中多了絲狠厲:“林秋是我娘,也是楚夫人。而我,現在是薛家的少奶奶,是楚家隨夫的人。不管我娘出了什麼事,除了被人說上兩句閒話不痛不癢,誰也別想牽連到我。而且她都已經死了,也受不了什麼罪,有什麼可怕的。”
所謂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楚靈風有顧忌,是因爲不願意孃親死後還要被污衊不得安穩,但若是較真的講。無論林秋被翻出生前有多少罪責,也都牽扯不到楚家的女兒。
無論哪一個朝代,對於出嫁的女兒總是格外的寬容。女人嫁人後就是夫家的人隨了夫姓,夫家要是犯事了,會跟着倒黴,可若孃家出了什麼事,十有八九不會被牽連上。
楚靈風可以退讓一步。但是不能每天退讓一步。如果母親的靈位一直在楚家。那就等於被拿捏着七寸,沒事有事兒楚宏亮都可以拿出來威脅她一番,而且在發現了好用之後。說不定會更加的變本加厲。
楚靈風從不是一個服軟的人,一時權宜之計可以,但絕不能允許自己一直受制於人。
如果這一點談不攏,那麼楚靈風不介意來一個魚死網破。
局面一時間有些僵窒。兩下對視,視線中好像要撞出火花。楚靈風的表情是絕不妥協。一時間,看的李淑華母子倆有些擔心。
畢竟楚靈風的後臺是薛家,薛家的勢力,是楚家完全不可比的。若是她真的鐵了心要和家裡過不去。那可不好辦。
不過是一個妾的牌位,這值什麼,李淑華權衡一下。笑着和事道:“哎呀呀,都是一家人這麼劍拔弩張的做什麼。老爺。既然靈風這麼有孝心,答應她也無妨。她說的也對,一個人在薛家,想起故去的孃親,也確實是可憐。就算是旁人知道了,也只是覺得我們家三小姐孝順,不會再有什麼別的。”
現在反倒是李淑華和楚翰擔心這兩人會相持不下,談不成這樁交易,因此好好的勸了楚宏亮幾句,這才讓他的面色緩和了點。
什麼名聲啊面子啊,一個妾的牌位而已,這是大安的律例不嚴,若是放在前朝,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家中的祠堂。
楚宏亮被妻兒勸了幾句,面子上多少好看了一些,這才緩了口氣道:“罷了,既然你孝順,我就答應你。等你把和善堂的事情處理好了,就讓你把你孃的靈位接走。”
楚宏亮鬆了口,楚靈風也就不再糾纏,直起身子道:“那好,一言爲定,我會盡快聯繫你們。”
這語氣和開始的時候截然不同,沒有帶一點感情。就好像坐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父親和哥哥,而只是幾個陌生人。
甚至於,楚靈風心裡有些悲哀的清楚,再過些日子,他們之間,或許會變成仇人,連陌生人都不如。楚宏亮和李淑華母子或許會恨她入骨,恨不得將她掐死才能瞑目。
但這一切,都是她們的選擇,而她,到了如今,已經別無選擇。
楚靈風說完後,點了點頭,轉身便走,小甜和楊關幾人趕緊跟上。
這一趟來什麼也沒帶,走也不用帶什麼,楚靈風院子也沒回,便直接出了府,來往的下人都能看出來三小姐來的是心情尚可,走的時候卻是怒氣沖天,一身寒氣幾乎要溢出來。
楚府的馬車早已經停在了門口,楚靈風上了車坐下,一句話也沒有。
馬車晃晃悠悠的動了起來,小甜猶豫了再猶豫,半響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楚靈風的聲音冷的掉渣子:“我沒事。”
小甜幾乎要哭了,這是沒事嗎,這是出大事了嗎。她跟着楚靈風這麼久,也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可偏偏薛明揚又出了門,連個能勸的人都沒有。
楊關和林志傑坐在馬車的車轅上,可能他們也覺得今天的事情楚府太過分,楚靈風的情況可能很糟糕,想着薛明揚未必什麼時候能回來,楊關敲了敲馬車的車壁。
楚靈風打開車窗,半探了頭出去:“什麼事?”
楊關覺得自己被楚靈風身上的冷氣給刺了一下,隨即硬着頭皮道:“夫人,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
雖然是楚靈風的父親和孃家,但如今這樣看起來,這父女之間似乎也沒什麼親切的關係,而已楚靈風的性格,不應該會忍氣吞聲纔對。
薛明揚走的時候吩咐了,第一是要保護楚靈風的安全,第二是如果楚靈風有什麼事情,他們一定要盡力完成。
顯然現在就是楚靈風有事情要做的時候,楊關的腦子還是比較活的,他覺得與其等楚靈風怒火沖沖的來吩咐他們,倒不如先問一聲獻個殷勤,如今他們已經能看出大少奶奶不是善類,在她面前刷一點好感值,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叫他意外的是,楚靈風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現在還不用,放心,我已經想好辦法了。”
這話說的雖然沒有殺氣十足,但卻也叫楊關感覺一陣寒意。這話他覺得似曾相識,好像以前聽楚靈風說過。而伴隨着這話的,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楚靈風縮回身子,又關上了窗子,看着小甜擔心的樣子,道:“別擔心了,我會把孃的靈位從楚府請回來的。至於和善堂,我不食言,我可以給他們,但只怕他們未必有那麼好的胃口,能吃的下去。”
小甜知道自家小姐說話從無虛假,也不猖狂,她說已經想好了辦法,就一定想好了辦法。而且往往都是一個法子坑幾個人,半點也不浪費的。
小甜用一種混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望着楚靈風:“小姐,你打算怎麼辦?”
“借刀殺人。”楚靈風淡淡的道:“你還記得麼,和善堂裡有一批藥材,是師兄給我們的。那批藥材,是從西寧收購來的,薛明盛曾經在裡面做過手腳,有一箱藥材是有毒的。”
小甜激靈了一下:“小姐,你不會是要……”
“借刀殺人,要的是自己不沾血也不動手。”楚靈風眯了眯眼:“我要用薛明盛的毒,讓楚家身敗名裂。然後在楚家無可依仗的時候出面,將這事情一查到底,讓薛明盛也無路可走。”
馬車不大,車壁也不隔音,雖然楚靈風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楊關兩人都是練武之人聽力極好,因此還是將這話聽的清楚,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心生慶幸。幸虧這會兒他們已經對這少夫人服服帖帖,沒再打算挑釁什麼了,要不然的話,說不定會死的多慘。
以前覺得女人沒武功沒有殺傷力,這會兒總算是知道,人不可貌相啊。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