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不在薛家,自從夏美雪出了事後,他就一直在鏡山的別院裡坐鎮。停下了手上所有的生意和事務,將能調派的人手都派了出去,不計代價的尋找夏美雪,而且不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是一定要見人,一定要平安。
薛朗這舉動,實在是叫薛家上下都很是意外。開始還覺得薛朗只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讓人覺得他是個癡心念舊的人。倒是到了後來,卻都開始恍惚覺得他好像是來真的。
那些擔心,憤怒,徹夜不眠,就算是最好的戲子也裝不了那麼像,更何況,夏美雪並沒有孃家可以爲她出頭,薛朗並沒有任何裝的必要。
因此薛朗的行爲態度,薛府裡的下人和姨太太們自然有些微詞,開始的兩天,薛老太太因爲薛明揚的緣故,還是站在薛朗這邊的,將府裡的抗議都壓了下去。
但是兩天一過,薛老太太覺得薛朗尋人的舉動有些走火入魔,實在沒忍住的說了兩句,可一向對老太太孝順的薛朗卻第一次頂了嘴,說無論付出多大代價,無論找多久,也一定要將夏美雪找出來。
薛老太太氣的不行,但是對於薛朗的堅持,卻又沒有辦法,想來想去跟薛老爺子一說,沒想到薛老爺子不但沒反對,支持的更堅定,說薛家自來重情重義,若是個妾也就罷了,夏美雪是名門正娶的大太太,若是不聞不問,豈不是叫人覺得薛家無情。
薛朗和薛乾坤的話無論從哪裡都挑不出理來,但對他們瞭解至深的薛老太太,卻總覺得有些古怪。
薛明揚帶着幾個手下,到了之後,也不回自己的院子,而直奔薛明盛的住處,得知薛明盛在二夫人房裡後,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雖然男女有別。但於珊娜和薛明揚不是一輩,平日裡規矩也沒那麼多,在內宅裡也是常見面的,不用隔着道簾子說話。
薛明揚這次就是來找於珊娜母子不自在的。自然不會客氣,到了院子門口,也不敲門,直接一腳將門踹開。
院子裡,幾個小丫頭正一邊做針線一邊說話。沒提防的被嚇了一跳,手上的針戳了手,呀了一聲站起來,然後愕然擡頭看着衝進來的大少爺和身後跟着五六個小廝。
“大少爺。”爲首的一個丫頭是於珊娜身邊的大丫頭紅菱,平時很是得寵愛,在府裡對人說話都是趾高氣昂得。對薛明揚一房,自然不用說,跟於珊娜同樣是恨之入骨的,綁架夏美雪的事情,於珊娜也和她商量了。得到了她的雙手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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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紅菱就不將薛明揚放在眼中,此時夏美雪失蹤,薛明揚身後半點援助都無,自然就更不將他放在眼裡。見他竟然帶着人衝了進來,趕緊攔在了前面,有些不悅的道:“大少爺這是做什麼,帶着人也不敲門也不通傳,就這麼進來了,萬一驚着二夫人……”
薛明揚冷笑了一聲,也不待紅菱說完。擡腿便將她踹倒在地。
紅菱雖然不是什麼小姐,但卻也是個丫鬟中的上等人,平日裡其他小廝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何曾被人這麼對待過。一聲慘叫往後摔了出去,然後捂着差點摔斷的腰,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爬起來,捂着腰往裡跑,喊着道:“二夫人。不得了了,大少爺瘋了。”
她還真敢喊,薛明揚冷笑了一聲,給身邊的小廝使了個臉色,那人立馬幾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還沒來得及的紅菱的胳膊往後一拽。兩個耳光抽過去,一把推到在地上。
“你在喊什麼?”薛明揚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少爺給你點教訓,就是瘋了?這就是二夫人管教出來的丫頭,一點規矩沒有,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薛明揚以前在薛府裡,可以說是最和氣的人,對待下人也很客氣,從不會頤指氣使,更別說動輒打罵。但是眼下,卻知道有些人就是這麼個習慣,你對她和氣,她就不將你放在眼裡,你一兇,她反而立刻就軟了。
更何況這紅菱看起來嬌俏的很,其實可不是個神油的燈,仗着於珊娜作威作福,對其他的小丫頭小廝也是動不動就上手,有時候比正頭主子下手還要狠些。
院子裡鬧成這樣動靜不小,有眼色的下人連忙偷偷去給薛老太太報信。薛朗不在府裡,唯一能管事管住薛明揚的,也只有薛老太太一個了。
正在紅菱被這一下嚇蒙了的時候,半掩着的房間門一開,於珊娜和薛明盛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見薛明揚,兩人也沒有好臉色。
紅菱見了於珊娜,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連滾帶爬的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於珊娜的腿,哭道:“夫人您要給我做主啊。”
於珊娜也嚇了一跳,看着紅菱的臉完全腫了起來,那明晃晃的五個手指印,不由的眉心直跳,忍了半響才忍住怒火,深吸了一口氣,擠出個勉強之極的笑臉來,道:“大少爺這是怎麼回事,發這麼大的火,闖進我的院子裡打我的丫頭。還知道什麼事尊敬長輩,恪守禮儀嗎?”
薛明揚冷笑了一聲,用一種不屑一顧的眼神看着於珊娜:“一個丫頭,敢對主子不敬,別說打了,就是打死了,又能如何?還有二夫人,一個姨太太,說的再好聽也是個妾,在我面前說什麼尊敬長輩的笑話,莫不是真將自己當成正頭主子了不成?或者,以爲將我母親害死了,就能上位,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薛明揚雖然不愛說話,但是絕不是個善茬,在某一點上和楚靈風非常有共同語言,就是在對你好的時候,那是掏心掏肺的對你好。在看不不順眼的時候,說出的話絕對能戳到你心裡最軟最痛的地方。
一戳一個血窟窿,透着風涼颼颼的吹,那血是止都止不住。
而要說於珊娜在薛府養尊處優十幾年,最心裡抹不直放不下想不到的,只有這個正室的名分。當然,於珊娜是側室並不是妾,但在大部分的人心裡,側室比妾。也不過是略好了一點,或者是地位高點的妾,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是被那些真正的貴族太太小姐所不屑來往的。
於珊娜在那一瞬間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妝容精緻的臉扭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甚至想衝上去兩步撕爛薛明揚的嘴。
好在薛明盛還在她身邊,他跟着薛朗走南闖北經商見世面,也算是有些履歷見聞,比於珊娜要沉着許多。見薛明揚今日一來就出口傷人,明顯是來找事的,多了個心眼,伸手攔在了於珊娜面前。
“明盛,你幹什麼?”於珊娜被兒子攔住,還有些不滿:“娘今天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目無長輩的東西,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嫡子,不知天高地厚……”
“娘。”薛明盛略加重了語氣,垂下眼眸微微搖了搖頭,道:“大娘失蹤。生死未卜,大哥自然心裡焦急,有所出言不遜也是情理之中,您別生氣。至於丫頭,我覺得您遠離的丫頭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在主子面前不知進退,死不足惜。”
薛明盛對夏美雪,是要叫一聲大娘的。若非因爲薛家並非官宦,夏美雪又不受寵,薛明盛薛明珠這些兒女。都是應該養在夏美雪膝下的。規矩大的府上,妾生的兒女連一聲娘也不能叫,對自己的孩子,也要稱呼少爺小姐的。
不過薛明盛如此沉得住氣。倒是讓薛明揚有些意外,當下也不廢話,直接的道:“薛明盛,你別裝模作樣,你以爲我不知道,我娘失蹤。就是你動的手腳。”
“大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薛明盛沉聲道:“大娘失蹤,我們也很着急,娘更是擔心的夜不能寐。怎麼會是我們動的手腳?”
薛明盛雖然有些意外薛明揚會這麼快找上他們,但這沒證沒據的,是絕不可能承認的。謀殺,這可是大事情,不是內宅的小打小鬧,若是真的被人知道了,是要償命的。
“我是不是亂說,你心裡自然有數。沒有把握,我也不會信口開河。”薛明揚冷冷的道:“我已經報了官,你們就等着去牢裡做一輩子吧。”
如果說一切都在薛明盛的意料之中,那麼薛明揚報官,是件實在意料之外的事情。俗話說的好,家醜不可外揚,薛家又是臨川的名家,家事再大,自然也應該自己解決,報官,豈不是給人提供笑料,叫人笑話。
何況於珊娜的孃家在臨川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若是真鬧開了,被大家知道了,這是薛家大房二房之間的官司,就順帶着連着於家的臉也一起丟盡了。
薛明盛這些年在薛家得到重視,自然的,也得到外祖家諸多扶持,於家上下都指望薛明盛有朝一日繼承了家業後,可以給家族帶來便利和利益,這要是一鬧,還說不定會如何。
這下子連薛明盛也有些安奈不住,壓抑着道:“大哥你這是想做什麼,就不怕丟了薛家的臉,爹回來饒不了你。”
薛明揚一甩袖子,哼笑聲:“命都沒有了,還要臉做什麼,留着進棺材嗎?一個側室一個庶子,爲了上位就敢對正室太太下毒手,簡直是叫人毛骨悚然。今天你們敢做這事情,以後呢。”
薛明揚接到了手下的暗示,一句一句清楚的朗聲道:“以後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做出更惡毒的事情來,若是我這個大哥擋了你的路,若老太太一直掌着內宅不放權,若爹的什麼計劃和你意見不合,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狠下毒手。有你們這樣的人待在府裡,簡直是想想便叫人覺得毛骨悚然。”
薛老太太已經得知了這事情,正趕來看看是什麼情況,剛走到了門口正要進院子,卻聽見薛明揚說出了這麼 一段話,當即便將邁出的一條腿又收了回去。
“老太太。”春兒見狀不由的道:“咱們不進去嗎?”
薛老太太緩緩的搖了搖頭,沉默片刻,道:“回去,讓人在這兒看着,等大少爺出來後,讓他去找我。”
薛老太太吩咐完,轉身便往回走。春兒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麼,趕緊跟上。剛纔大少爺說的話太嚇人了,不過也不好說是真的假的,畢竟大夫人出了意外,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於珊娜和薛明盛。
薛明盛沒注意到薛老太太來了又走,但他也不太能接受薛明揚剛纔那一番話,見對方說完便要走,當下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將他拉住。
但薛明盛剛一伸手,薛明揚身邊的小廝便往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薛明揚此時跟着的小廝,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在陽州招來的夥計,但事實上,雖然穿着一身小廝的衣服,卻都是楊關之類,個個身手了得,看似無意的往薛明盛身前一擋,那氣勢便有些嚇人,叫薛明盛一時間停下了步子。
他心裡,多少有些心虛。雖然這計劃看似天衣無縫,雖然黃浩已經去了外地暫避應該不會有人能找到,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害了人命,面對薛明揚的問責,總有些不安的感覺。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的人,便總有些疑心生暗鬼。
在於珊娜院子裡耍了一通威風之後,薛明揚便接到了老太太的傳,當下將眼睛揉了又揉,然後匆匆前往。
對什麼人使什麼招,他對於珊娜母子可以耍狠,但是對自己的祖母,卻只能裝可憐。
薛老太太心情沉重的回到了院子裡,正在沉思,便聽人傳大少爺來了,然後,便看見了薛明揚一雙通紅的眼睛,剛纔的凌厲氣勢半點不見,怎麼看怎麼是躲起來哭過了的樣子。
可憐孫子已經是這麼大一個男人了,站起來比自己高上一個頭不止,但在想起母親的時候,還是紅了眼睛,卻又要在人前死死撐着,不敢露出半分。L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