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菰城裡開始流行起一種妝容,女子在額頭或畫或貼上一朵梅花做裝飾,謂之梅花妝。
李秋娘坐在銅鏡前, 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鏡中的自己, 常年垂下的劉海已經梳起,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右側的額角不再是那個胎記,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五瓣梅花,恰好將胎記完全遮住。
又最後看了一眼鏡子,小心的碰了碰額角的梅花, 李秋娘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宋辰,眼中的激動顯而易見。
“你……”一句感謝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默了默, 李秋娘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若當真道了謝,倒顯得生分了。
李秋娘站起身, 走到宋辰跟前,伸手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靠了一會兒,李秋娘忽然心念一動,踮腳在宋辰臉上親了一下。
雖然成婚已有多日, 這卻是她第一次主動對宋辰做如此親近的動作, 李秋娘心中羞赧, 嘴脣在宋辰臉上一觸即離, 然後燙手似的放開宋辰, 很快就消失在門外。
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怎麼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辰擡手摸了摸被李秋娘親過的地方, 溫軟的觸感似乎還在,殘留了輕微的癢意,一路傳到心尖,轉頭看向李秋娘離開的方向,臉上浮現一抹笑容。
受制於古代的科技水平,李秋娘臉上的胎記是去不掉的,那就只能遮住。
於是宋辰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古代流行的梅花妝,而這個世界似乎並不存在這種妝容,便給李秋娘試了試,正如預料之中那般,效果甚好。
李秋娘本就面容姣好,額角的梅花更是給她添了幾分嬌媚,見到的姑娘堂客紛紛效仿,梅花妝便漸漸在菰城流行起來。
李秋娘解決了一件多年來的心事,性子都開朗了幾分,與宋辰之間的感情也是更進一步。
日子便在兩人日漸濃厚的感情中有條不紊的過去,而酒樓的生意,隨着歸林居的名氣逐漸增大,也越來越好。來吃飯的客人不再只限於那些文人學子,歸林居隱隱有了成爲附近生意最好的酒樓趨勢。
隨着氣溫逐漸的升高,很快迎來了一年最熱的時候,進入了三伏天。
炎炎的烈日烤着它所能照耀到的所有地方,隨處可見躲在樹蔭下或是其他背陰的地方納涼的人,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只爲能夠儘量少的曝於烈日下。
宋辰坐在椅子上,一邊聽酒樓掌櫃的彙報,一邊皺着眉頭搖扇子。
菰城地處南方,水氣足,一到夏天便十分悶熱,好似一個蒸籠,即便是不停的用扇子扇風也不頂事,因爲連空氣都是黏膩的。
“你是說最近廚房裡出現了老鼠?”聽完掌櫃的彙報,宋辰是眉頭皺的更緊。
“是的東家,聽廚房的夥計反應,前些天就發現有老鼠的蹤跡,這兩天都已經捉到三隻大老鼠了。”掌櫃的微微垂首,回答道。
頓了頓,又說:“但是有夥計表示很奇怪,廚房一向打掃的很乾淨,以前也從來沒發現有老鼠,那些老鼠像是突然出現的。”
“大概是天氣熱了,食材容易壞,才把老鼠招來的吧。”宋辰忍着那一絲躁意,猜測道,炎熱的天氣實在讓人無法平靜,“回頭讓廚房的人多注意些就好了,壞了的食材及時處理掉。”
說完,宋辰便擺手遣了掌櫃的下去做事,站起身,收拾好房內的東西,鎖好門準備離開。昨夜吊在院子井裡的西瓜已經可以拿站起身,收拾好出來吃了。
大概是因爲最近天氣太熱的緣故,李秋娘的胃口差了許多,這些天都沒吃多少飯,讓他有些憂心。
古代夏天的冰太過稀少昂貴,他買不起,所幸自家院子裡還有口井,井水冬暖夏涼,他便買了個西瓜吊到井裡冰鎮,或許李秋娘多吃幾塊冰鎮西瓜解暑,就能多用些飯。
。下樓穿過大堂時,餘光無意間瞥見一對年輕的夫妻,宋辰覺得似乎有些眼熟,只是因爲心裡記掛着事,他也沒多在意,掃了一眼就離開了。
心裡想着早點回去看看李秋娘,宋辰行走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許多,可惜他沒能順利到家,半路上就被歸林居掌櫃派來的一個夥計叫了回去。
那夥計是一路跑着過來的,找到宋辰時,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顯然是有重要的急事。
事實也確實如此,因爲他說:“掌櫃的讓我叫您趕緊去歸林居看看,就在方纔,有個來吃飯的客人突然暈倒,像是吃了什麼中毒了,與他同行來的人正在酒樓鬧事呢。”
宋辰聞言臉色大變,頓時沒了心思再考慮其他,轉身就向酒樓的方向去了,論身後的夥計如何喊他也沒管。
等宋辰急匆匆趕到酒樓,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正鬧做一團,叫罵聲哭喊聲議論聲都交雜在一起,門口已經開始聚集起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炎熱的天氣本就讓人容易煩悶,加上嘈雜的聲音,更是讓人焦躁。宋辰在門口站了一站,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躁意,臉上換上和善近人的表情,走進酒樓內。
“你們店裡的東西吃死人了!老闆怎麼還不出來?不想負責嗎?”
“這黑心店家定是用了什麼壞掉的食材,才讓我表哥中了毒!大家以後都別來這裡吃飯了,不然小心命都不保啊!”
“胡說!我們店裡都是每天一大早去買的最新鮮的食材,怎麼會吃死人?”
“那我表哥怎麼會中毒?我看你們是想逃避責任!”
“當家的,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啊!當家的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這位小哥你快讓開,快讓老夫過去看看你表哥吧,時間拖久了怕是更加凶多吉少了。”
“不許過去!你是他們叫來的,誰知道安的什麼心?萬一要對我表哥下毒手怎麼辦?”
“你!醫者父母心,你怎麼能如此揣測老夫!”
一進門,嘈雜的聲音清晰起來,宋辰的視線透過人羣的間隙,看到地上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想來就是中毒昏迷的那個。
那人的前面站着一個男子,正抓着大廚的衣領,剛剛那些質問就是出自他的口中,而大廚的嘴角有一塊淤青,顯然是捱了打。
那人的另一側跪坐着一個女子正在大哭,手裡拿着一方帕子時不時的拭淚,隨着那男子的一聲聲質問,哭聲越發悽慘。
一個揹着醫箱的老大夫站在不遠處,面色擔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每每想過去把脈時卻都被站着的那個男子攔住。
掌櫃的站在幾人中間,臉色焦急,時不時看向門口的方向,顯然是在等宋辰。
其他的客人以這些人爲中心,將他們圍了起來,對着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不時有人搖頭輕嘆。
宋辰心知,今天這事若是不能解決好,自己這酒樓就開不下去了,就算勉強開下去,也會因爲這事而沒人再敢來這裡吃飯。
撥開人羣走過去,宋辰走到掌櫃身旁站定。
“到底怎麼回事?”
見到宋辰,掌櫃的臉色緩和了許多,開口低聲把發生的說了一遍。
地上的那對男女是一對夫妻,正站着罵人的男子是那對夫妻中的丈夫的表弟,聽說表哥娶親時剛好沒能參加,這次是特地從外地趕來看望表哥表嫂的。
他們三人到酒樓來吃飯,吃着吃着丈夫突然捂着肚子呼痛,接着便失去意識倒地不起。那丈夫臉色發青,看着像是中毒了的樣子,於是其表弟一口咬定是酒樓的飯菜有毒,說要討個說法。
早在發現出事的第一時間,掌櫃就派夥計去找了大夫和東家的人。
本來人是在酒樓出的事,對方家屬想要討說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當夥計急急忙忙請來了大夫,那表弟卻攔着不讓把脈,非說那大夫和酒樓是串通好的,於是就成了宋辰眼前這僵持不下的場面。
那表弟本來還站在那兒罵人,忽然瞥見在和掌櫃說話的宋辰,大概是猜到了宋辰纔是真正管事的,便鬆開抓着大廚衣領的手,向宋辰靠近了一步。
“你就是酒樓的老闆?我表哥吃你家酒樓的飯菜中了毒,你準備怎麼解決?我看你這酒樓也不要再開下去了,免得以後害了更多人。”
那人似乎已經發泄完了自己的怒氣,語氣中不再那麼激動,微養着頭睨着宋辰,好整以暇的問。
“嗯,我是老闆。你放心,如果你表哥真的是因爲我酒樓的東西纔出了事,我一定會負責的,只是你是不是應該先讓大夫過去,讓他看看你表哥的情況?”
對方突然轉變的態度讓宋辰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沒有過多在意,當務之急還是先看看中毒的那人還有沒有救,免得拖久了事態越發嚴重。
“我怎麼知道這大夫是不是——”
“不論怎樣,若是你表哥的情況本來不嚴重,卻因爲你延誤了救治的時機,恐怕會導致更加嚴重的結果,想必你也不會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宋辰的話說到這份上,那人也沒了理由繼續攔着大夫,終於鬆了口。
一旁等待多時的老大夫見狀連忙走到中毒的男子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把脈。
只見他眉頭越皺越緊,收回把脈的手,翻開男子的眼皮看了看,又在脖頸處探了探脈搏,最後站起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死了。”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門口傳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宋辰下意識的扭頭去看,一見之下,勃然失色。
門口站着先前去找宋辰的夥計,此時正滿臉的不知所措。
原來他找到宋辰之後,本想詢問需不需要將這件事告訴另外兩個東家,也就是宋老爹與李秋娘。只是還沒來得及問宋辰就跑遠了,於是他便自顧去通知了他們。
而方纔倒地的聲音,正是聽說酒樓出了事就急忙趕到酒樓,卻恰好聽到大夫說的話的李秋娘,暈倒在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