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驀止，騎在水牛上的少年眸光陡亮，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站在田埂上的女子，天和地，全化成了朦朧的背影，只有她，那樣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
“顧西辭。”她又喊了一句，心臟緊縮，她怕他不是他，又怕他是他。矛盾而複雜的心情旋轉在腦袋裡，令她沒法正常思考。
不知聽誰驚喜的喊了一聲：“花管事！”
突然間，那騎在水牛上的少年縱身跳下，田野裡的泥水全濺在他身上他卻混然不覺，一個勁的朝她的方向狂奔來。因爲踩在泥裡，所以每一步都艱難不易，他一路跑，一路跑，跌倒好幾次，整個人都染的像個泥人一樣。
硯十三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朝自己跑來，心裡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理的情緒，視線逐漸模糊，繼續喊着：“顧西辭！”
少年離她越來越近，一張臉糊滿了泥，唯有發黑如墨，甩動着。像狂傲的鷹般。
“顧西辭！”她放聲喊着，山風吹得她雪白的長袖呼啦啦飛動起。
少年就在這個時候氣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被泥糊滿的臉只剩下一雙桃花眼依舊璀璨、透亮。直盯着她，反覆看了又看，口中呢喃道：“是你，真的是你……”
硯十三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心裡又氣又好笑，手拿起白袖便要爲他擦拭。
他卻一把抓住她柔秀的手腕，不斷重複着：“老女人，真的是你……”
眼前女子，白衣，黑髮。
眉目猶似天上一弦月般清冷秀致，面容如玉，淡脣似櫻，連日的奔波令她精神看上去不大好，有幾分疲倦睏意。面無血色，看上去，她咳嗽的毛病又犯了。
旁邊圍觀的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着，狗腿子手抓着一把水稻興沖沖跑過來：“花管事！你怎麼來了？！”
硯十三這才驀地反應過來，縮回被他抓住的手，恢復平靜道：“我來找他。”說罷，又朝他看去，微微一笑。
顧西辭整個眼神似沉醉在她身上般，移不開。
漸漸的，圍觀的人變多，都熱情的和她打着招呼，硯十三見他仍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一時間，臉染微暈，低下頭咳嗽幾聲。
聽到她咳嗽後，顧西辭這才着急道：“怎麼了？你這女人是不是受了風寒？就知道你弱不禁風沒想到這麼虛弱。”硯十三邊咳邊搖頭，她這一咳連着咳好久都沒平復下來。
狗腿子在一邊道：“小公子，不然我們先帶花管事回屋裡去歇息歇息吧。”
“不了……”她話還沒說完便覺得身體一個旋轉，他竟將她攔腰抱起，疾步朝房屋方向走去，沾染在身上的髒抖動在她臉上、眉上、含着泥土小草的清新之氣撲鼻。
“老女人，你瘦了。”他飛快說了一句，腳步更快：“待會兒回了家。老子給你找套衣服在換洗。”
硯十三愣住了，眼前少年似曾經那飛揚跋扈的少年又不似，罷，只要是他。心裡一動，欣慰笑了。
小河村人口不多，所以放眼望去幾乎全是田地，而房屋則全部建在半山腰上，被青山綠水環繞。放眼望去，一片梯田，像緞帶般彎來繞去，好不美麗。
狗腿子的家住的離其它村民較偏僻，一個小山坡上。二間相連的茅屋，皆爲主屋，竈則在房外搭成的一個棚子裡。整個屋外圍着簡單的籬笆，籬笆上爬着牽牛花，倒也嬌豔豔了。
一將硯十三抱進屋內牀上放好，顧西辭便立刻出去，半響也不見人，硯十三自顧自將屋內打量一遍，除了桌椅牀櫃，別無它物，雖簡陋倒也整齊。
“老子聽說玉米鬚和橘子皮可以治咳嗽，給，老女人，你先喝一喝。”半刻後，顧西辭端着一碗藥走進來道，他動作很輕，彷彿怕將藥打翻。走到牀邊便坐下遞給了她。
硯十三有些詫異，但瞬間又恢復。接過藥喝了下去。熱熱的水消去胸間寒氣，確實，舒服多了。待她喝完藥後對上眼前一雙就就有神的桃花眼。
“真的，是你。”他又唸了一句，說完，笑意從脣角浮現眉梢。屋內光線很暗，但她還是看到眼前少年面部輪廓較之以前，更爲深邃，開始有幾分硬朗的男人味。
她放下碗，心平氣和看着他：“爲什麼要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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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辭聽了她的話，神情有一剎那的晦暗。轉瞬，一臉輕鬆道：“哪有這麼多爲什麼？因爲老子不想繼續呆下去了唄……”
“難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將顧府的事瞞着我？”她心裡隱隱有些生氣，語氣不由下沉：“如果你真的有把我當成你顧家的管家……”
“老子本就沒有把你當成管家……”他深深凝視她，目光有太多的欲言又止。
硯十三啞然，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已經見他站起來：“老女人，屋裡有茶和水果，若餓了便吃。還有幾畝地要犁老子先走了，外面日頭大，你別到處亂跑……”聲音漸遠，人亦漸遠。
屋子，一下空蕩蕩。
望着擱在牀頭的空碗，硯十三心頭有些難以言喻的滋味，也罷，一路勞累，還是先睡一覺，想着想着，她便睡去。
日幕西沉時，農作的人紛紛扛起鋤頭，拎起耙子往家的方向走。田埂之上村民們前前後後走着，不時交談幾句，氣氛融融。
剛走到院子外時，狗腿子將東西全遞給顧西辭：“難得花管事不遠萬里來看我們，我先去豬肉李那拿幾兩豬兩。”
“可是，咱們已經沒錢了。”顧西辭凝眉。
“沒事兒，借幾兩總行了吧。”狗腿子笑嘻嘻道，屁顛屁顛的走了。
放下東西后，顧西辭先把米淘好，因爲有二個竈，所以一個煮飯，一個燒水，大熱的天，儘管天色暗了，他不斷往竈裡添柴，熱度往外涌，直燒得他混身大汗。
硯十三站在門口處靜靜看着他，被汗溼的布衫顯現出他精瘦的身板，一頭黑髮甩在腦後，劍眉下是一雙專注的眼眸，眸裡燃着火光，他真的長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