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風雲匯聚
景明坊位於東京城心臟地帶,背靠皇城,東臨御街,北倚以豐樂樓爲代表的頂級紅燈區。
又有汴河穿坊而過,是一處鬧中取靜、可大幅縮短上朝通勤時間以及兼顧娛樂的好地方。
是以坊內集中了大量權貴府邸,其中以榆林巷內的前吏部尚書錢億年的尚書府,以及歲綿街上的前宰相李邦彥府邸佔地最闊、最豪奢。
錢府,已經被陳初等人所佔,暫時用作了陳初、蔡源、李科等人的居所,一來住在一起方便親兵拱衛大家的安全,二來也方便每日議事。
而前宰相府,則由嘉柔下旨賜予了陳初,充作楚王府。
七月初五,陳初接收歲綿街府邸後,首次探訪。
入府後,陳初連帶一同前來的毛蛋、白毛鼠等人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窮侈極奢。
當年的灑金巷鄭乙府邸,比起眼前,被襯的又土又窮。
同爲六進宅院,但無論是佔地面積,還是廊柱花花石,都比蔡州侯府考究了許多。
複道迴廊,處處玲瓏剔透;三檐四簇,層層飛檐翱翔。
穿過後宅一條曲折小徑,陳初等人竟在深宅內發現了一座露天湯池,湯池四周遍佈嶙峋怪石以及陳初叫不上名字花樹。
不規則的湯池左右,分別放置了兩座三尺高的瑞獸。
據陪同的前相府管事介紹,這兩座瑞獸內有機巧,可分別從獸口中往湯池內注入熱水和冷水。
到了冬日池內注滿熱湯,白煙氤氳,如同仙境每每此時,李邦彥便會喚上三五美婢僅着薄紗,縱情享樂。
試想,燈火搖曳,溫香軟玉,薄紗溼身.
呸!這萬惡的世道!
呸!這腐朽的統治階級!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
見識了湯池後,管事又介紹了寬長皆有丈餘,可容納數人大被同眠的十斬牀、以及造型奇特的春椅等稀奇玩意。
跟着陳初的毛蛋聽的臉色潮紅,一腦門子汗
午時初,毛蛋從管事手中接收了全府鎖鑰,跟隨陳初暫時離開了相府。
穿了便服的陳初走在前頭,毛蛋和白毛鼠稍稍落後一步,兩人神情都有些恍惚,毛蛋走路時不自然的岔着兩條腿,還總不時揪一揪褲子。
回到榆林巷,進入錢府前,陳初回頭看了沉默一路的毛蛋和白毛鼠,卻見兩人皆是一副神不屬思、滿頭大汗的模樣,不由問道:“你倆怎了?很熱麼?”
兩人被喚回了神,毛蛋稍顯慌亂道:“哎呀,東家,東京果真熱啊!比蔡州熱多了.”
說話間,卻看到陳初同樣一臉細汗,不由興奮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嚷嚷道:“東家,你也出了好多汗!”
“呃”
陳初以衣袖擦了擦頭上汗水,嚴肅道:“是啊,東京熱!”
這日午間,陳初只覺腹間一股邪火蒸騰的人燥熱難當,便親自下廚煮了幾碗涼麪。
同住在此的蔡源、李科二人循着味道摸了過來,見陳初在那涼麪上碼了胡瓜絲、荊芥葉,再澆上醋蒜汁,舀一勺紅黃相間的駐顏果炒雞卵滷子
這騷面,無端勾引人!
二人當即有樣學樣,各盛了一碗,坐在院內葡萄架下的陰涼處開吃。
此時景象,頗有些像是幾位單身漢搭夥過日子。
李科唏哩呼嚕幹完一碗,便盛了第二碗炎炎夏日,都沒什麼胃口,但這一碗涼麪下肚,暑氣消了大半,委實舒坦。
蔡源那碗同樣吃的乾淨,就連碗底剩那點酸湯,也統統倒進了嘴裡,修剪精緻的鬍鬚上都沾染了汁水。
李科主動要爲蔡源添面時,後者稍稍糾結一番後,卻拒絕道:“涼麪好食,卻是冷物。吃多易積食,我年齡大了,不比你們年輕人,不能爲了口腹之慾壞了身體,如今京城事務千頭萬緒,可不敢生病。”
伱看看,岳丈這自律性!
陳初爲上午見着些淫巧之物便心猿意馬而慚愧。
蔡源見陳初微微走神,卻想岔了,不由道:“元章若吃不慣京城食物,可讓家裡派名廚娘過來,省的你再親自下廚了。”
陳初尚未接話,李科卻擡頭道:“蔡侍郎,王妃已作了安排,這次隨柳川先生一同入京的,有王府後宅管事白露娘子,她帶了廚娘,還有兩名丫鬟前來伺候王爺。”
“哦?”
蔡源笑笑,誇了貓兒一句,“王妃事事想的周到,有王妃在,倒不需咱們操心了。她們也快到了吧?”
“嗯。”李科將最後一口麪條刮進嘴裡,擦了擦嘴巴,道:“今日下午,應該就進城了。”
“呵呵,好。往後元章再想吃些什麼,就方便了。”蔡源笑道。
但陳初對於這個消息,卻提不起多少興致楚王缺的,是那口吃的麼?
午後未時。
陳景安一行人入城後,直接來到榆林巷尚書府。
小憩了一會兒的陳初打着呵欠和蔡源等在二門迎接。
“見過楚王、蔡侍郎”
“先生一路辛苦。”
短短几月不見,陳初和蔡源的名號又上一層樓,這讓同樣處於淮北系核心的陳景安既興奮又感慨。
陳初也表現的相當熱情,與陳景安寒暄過後,視線無意識的往後方一掃,卻見一妙齡女子,身穿便於趕路的窄袖胡服,足登尖頂小靴。
秀妍面龐上已漾起了想要忍、卻忍不住的矜持笑容,一對甜膩酒窩若隱若現。
不是陳瑾瑜還能是誰。
因爲天熱,臉頰粉粉紅紅,細碎汗水濡溼了額前碎髮,修長天鵝頸上同樣散佈了些許香汗,在煌煌日光下,晶瑩剔透。
陳初不知道陳瑾瑜也隨着陳景安進京,猝不及防之下便成爲了驚喜,看向阿瑜的眼神愈加灼熱。
阿瑜也沒想到,叔叔竟然如此思念自己這是她從陳初想要吃人的熾熱眼神中腦補出來的。
於是,兩個月沒給她寫信啦、至今無名無分啦之類的委屈,瞬間消散。
若不是周圍人太多,阿瑜會給予叔叔熱烈迴應,但此刻,她也只能以飽含思念的眼神回望對方。
兩人的眼神都要拉絲了旁邊的蔡源自然有所察覺,他以前倒沒怎麼關注過陳家這丫頭,現在才猛然發現,這兩人的表現不就是一對戀姦情熱的小情人麼!
嫿兒知不知道?
這是老蔡的第一反應,隨後看向了陳景安,後者稍顯尷尬的咳嗽一聲,提醒道:“阿瑜,快快見過你蔡伯伯啊。”
“見過蔡伯父”
彷彿被驚醒一般的阿瑜趕忙向蔡源行禮,後者笑笑,意有所指道:“你爹爹倒是放心,肯讓你一個女兒家來東京。”
旁邊的陳景安馬上替侄女解釋起爲何而來。
而阿瑜完全沒有因蔡源這句頗有深意的話壞了好心情,轉而微微側身又朝陳初一禮,低低道:“阿瑜見過叔叔.”
屈身之時,低垂螓首,圓圓的眼睛卻又偷偷往上瞄着陳初的臉,那模樣既嬌且羞。
正值最好年華,又經幾回人事,阿瑜越發懂的怎樣散發女兒媚態了
未時末。
陳初、蔡源陪陳景安去花廳飲茶敘話,毛蛋帶着白露、陳瑾瑜去往後宅挑選住處。
府邸內,二三進住着李科、蔡源等人,毛蛋將女眷帶往了四五進後宅。
陳瑾瑜在四進內挑了座僻靜院子,便讓隨行隨從將行禮搬了進去。
而白露身爲王妃的探路先鋒,一路走一路看,她對尚書府的面積裝飾相當滿意,只是得知前院住了許多外男後,稍稍有些不滿,“若王爺長住京城,往後王妃和兩位側妃早晚也要搬來,家裡這麼多外人,定然不便.”
毛蛋卻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得意道:“白姐姐,待王妃來了,肯定不住在此處。殿下賜了東家一座好大好美的宅院,就在不遠的歲綿街上。”
一聽這個,白露也沒了繼續探索此處的興致,反而屏退左右,尋了個沒人的地方,認真審視毛蛋一番,道:“毛蛋,夫人平日待你如何?”
毛蛋身爲陳初親兵,又是鷺留圩人,算得上王府家眷最親近之人。
但白露這麼鄭重,毛蛋心知她接下來的話不簡單,便裝傻充愣道:“夫人自然對我好極了,白姐姐怎忽然這般問?”白露不接茬,只道:“那好,既然如此,你便如實答我.那陳知府家的小娘和王爺到底怎回事?”
“啊”
毛蛋知道白露問的不會簡單,卻也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問了這麼爆裂的問題。
東家和陳小娘的事,毛蛋自然清楚.他可是在蔡州青雲觀外爲東家把過風的!
身爲被東家稱讚過‘未來可期’,並且最爲信任的親兵,毛蛋可不會出賣東家!
“白姐姐說的甚話?我聽不懂.東家和陳小娘很熟麼?”
毛蛋摸着腦袋,一臉驚異,白露卻伸出手指戳在了他的腦門上,低聲斥道:“再給我裝?方纔陳小娘看王爺那眼神.恨不得把咱王爺吃咯!”
其實吧,楚王的眼神更露骨,但白露身爲王府一員,肯定不會承認是王爺主動犯錯,便是王爺犯錯,也賴外邊小娘的勾引。
“白姐姐,我真不知啊。”毛蛋叫屈。
白露卻不好糊弄,“你整日裡跟在王爺身邊,會不知?”
她此行進京,除了照應陳初日常起居,還領了夫人和蔡姨娘的秘密任務,那便是.儘量不要王爺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
誰料,剛來京第一天,她便發現了大問題。
唯一讓她不確定的,便是陳知府家的千金,到底算不算不三不四的行列.
眼瞅在毛蛋這問不出個鼻眼,白露乾脆換了個思路,準備去陳小娘那邊試探一番。
二進花廳內,三人互相交換了東京、蔡州兩地的信息後,陳景安提到,同行的杜兆清要進一番地主之誼,晚上請他赴宴,並問蔡源要不要一起。
蔡源也想快些和京城各級官員熟絡起來,便應下了陳景安的邀請。
至於陳初,反倒不宜出席.杜兆清官職沒那麼高,陳初去了可算屈尊降紆,還是少接觸保持些神秘感爲妙。
申時中,兩人結伴出府。
陳初隨機轉去了四進後宅.
稍一打聽,便找到了阿瑜剛剛落腳的院子。
阿瑜似乎猜到了陳初可能會找過來,已提前將幫她搬運行禮的隨從支使了出去,二樓臥房內,只有她和篆雲。
夏日午後的日頭,穿過院內竹林,在屋內灑下一片斑駁光點。
阿瑜弓身鋪好錦被,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陣失神。
隨即,‘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這腳步很重,能想象到來人的急切,一聲聲像是踏在阿瑜的心坎上,阿瑜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緊張的同時,又帶了一絲不能與外人道的期盼和竊喜.
這裡是東京,爹孃不在,沒人會盯着她了;同樣,楚王妃和蔡妃也不在,沒人盯着叔叔。
這天高地闊的東京城,豈不是任由兩人廝守。
片刻後,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現在房門處,阿瑜繼續保持着背對房門,弓身鋪牀的姿勢,身形稍稍有些緊繃。
篆雲看了自家小娘一眼,竊笑一聲,轉身走了出來並帶上了房門。
陳初大步上前,從後頭抱住了阿瑜。
一聲嚶嚀,繃緊的身子瞬間軟了下來。
“唔叔叔呀,等一等,你想阿瑜了麼?”
“想了。”
“先別急.叔叔是怎樣想阿瑜的?”
“日後再細細說與你聽”
申時末。
白露將隨從一一安置妥當,來到了陳瑾瑜的院子。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白露身爲王府後宅管家,還真不怎麼怕一個知府家的千金。
守在樓梯轉角的篆雲見了從天而降的白露,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白露尚未想到別處,只道:“你怎待在這兒?你家娘子呢?”
“娘娘子覺着不適,歇下了.”篆雲結結巴巴道。
“近來太熱,又連日趕路,莫不是中了暑氣?”
白露回頭交代隨行丫鬟去請大夫,邁步繼續上樓,“若得了暑熱病,一直待在屋裡更不好。”
至此,白露都是一片好心。
陳小娘和自家王爺到底怎回事先放一邊不說,但人家若生病了,白露自認爲有義務照顧這個比她年紀小、且爹孃又不在身邊的女子。
可一旁的篆雲卻大急,攔,也不敢硬攔。
‘篤篤~’
上樓時,篆雲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說着自家娘子無礙,不勞白姐姐操心之類的,白露滿耳聒噪,以至於走到房門前時沒聽真切屋內的響動。
但隨着她的敲門聲響起,屋內頓時一靜。
‘篤篤~’
白露愈加奇怪,再敲門後開口道:“陳小娘,可是病了?我已讓人喚了大夫,你先開門.”
屋內繼續安靜幾息,只聽陳瑾瑜清了清嗓子,道:“白姐姐,我無.”
‘礙’字未出口,卻忽地變作了一道九曲十八繞的喘氣聲,像是被人猛地捅了一下似得。
“陳小娘?”白露嚇了一跳,愈加着急。
或許是怕白露一直在門外糾纏,伏在桌案上的阿瑜一邊回身向某人低聲求饒,一邊朝房門外喊道:“白白姐姐,呃.我無礙,歇.唔.歇息一會兒,便唔,便好了.”
七月初五午後,東京暑氣暫退。
七月初六,原河北路亂軍頭領王彥、山東路叛軍頭領楊安、徐汝賢同日抵京。
陳初親自出城迎接,當晚攜蔡源、陳景安設宴招待。
七月初七,嘉柔出諭旨,編原王彥部爲漢安軍,繼續駐河北路;編楊安部爲漢雄軍,駐紮山東路。
七月初八,威勝軍節度使荊超之子荊鵬抵京,以待參加日後大行皇帝弔唁喪葬事宜。
荊鵬入京後,卻沒有照慣例第一時間去往兵部報備,反而先帶了重禮拜訪了楚王。
此事不大,卻極具象徵意義。
兩日後,麟府路經略使、西軍砥柱折可求之子折彥文代父抵京。
隨後幾日,大齊各地軍頭子弟陸續到達。
七月十一,夏國翰林學士焦景顏率使團入京。
七月十二,狀元出身的周國禮部侍郎陳誠之入京。
七月十四重頭戲。
金國大興府尹高慶裔、知制誥李儔抵京,齊國文武百官出城十里以迎上國使者。
不巧,前一日楚王墜馬傷了腰,未曾露面.
平淡兩章過度一下,馬上就開始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