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條大河波浪寬
三月初二。
夜裡戌時三刻。
逃戶村已是漆黑一片。
只有那兩間窩棚的其中一間,門縫微微漏出些許燈火。
這間窩棚不住人,平日只陳初一人進出。
窩棚一側架了幾張簡易苗牀,上面蓋了一層起保溫作用的稻草簾。
草簾下的淺淺細沙裡,埋着土豆、紅薯等種薯。
土豆芽眼中已萌發出一釐米左右的芽尖,促苗過程基本完成,下一步就可以按芽點分佈切塊往田裡移植。
另一張苗牀上的西紅柿種子經過催芽,也已紛紛露白。
窩棚中間,用幾塊石頭架起了塊木板,變作一張簡易工作臺。
此時陳初正湊在油燈前,搗鼓着一臺電瓶.
這些天裡,陳初不但把廂貨內的種子、工具都搬上了山,還費了好大工夫拆掉了車載電瓶、線路,甚至點菸器。
線路一端連接着電瓶正負極、一端連接點菸器,再以車載充電器插入點菸器,最後接上手機充電線
12V的鉛酸電瓶想要給額定電壓3.7V的手機電池充電,需要穩壓器。
讓陳初手搓穩壓器,他肯定做不來。
幸好,他有點菸器轉換USB接口的充電器。
“呼~”
充電線插頭插入手機充電孔前,陳初長出了一口氣,稍稍有些緊張。
隨後,手機發出‘叮咚’一聲輕響.
一束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微光自屏幕漸漸亮起。
陳初望着‘死而復生’的手機,忍不住笑了起來。
給手機充電的念頭,源於楊震、長子等人日日懇求再講《西遊記》。
但他能記請的章節早已講完,剩下的只能胡編亂造,可總有編不下去的時候。
這時陳初想起了手機裡有中華書局版的四大名著、金庸全集甚至網文小說等電子書。
不過呢,他費了這麼大的勁又不止是爲了給楊震等人講故事。
更重要的是爲了營銷正在培育的蔬菜.
一種全新蔬菜從出現到被人廣泛接受,過程短則三五年,長則上百年。
想要推廣開,需要引導、需要宣傳。
但當下既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視。
所以陳初急需一個宣傳平臺。
而大家喜聞樂見的《西遊記》不失爲一個好載體,一個優秀故事具有自發性、病毒式的傳播特性。
西遊記大概率能在周邊傳播開來。
如此一來,陳初能做的手腳就多了,比如把孫猴子偷吃鎮元大仙人蔘果那一章《五莊觀行竊人蔘果》,改成《五莊觀行竊西紅柿》.
接下來,若陳初再趁勢推出書裡號稱萬年才得熟的西紅柿.
想來會引來不少好事者嚐鮮。
和皇帝、神仙有關聯的宣傳,自古以來便是商家慣用手段。
君不見,後世衆多街頭小吃鋪內的噴繪布上,言必稱康熙、乾隆和慈禧,說必提曹國舅、張果老與呂洞賓.
比起他們的生搬硬套,陳初這種植入廣告,無疑更高級些。
不過呢,12V60ah的車載電瓶只有720wh;他的手機電池4000毫安,3.7V* 4ah = 14.8 wh。
如果不考慮可能存在的電瓶虧電,以及點菸器、轉換充電器等電路的能量消耗,可以完成近50次充電.
當然,這是假設的完美狀況。
如果運氣不好,充個三五次電瓶就沒電了,也有可能。
爲了珍惜電量,陳初一目十行快速翻看後,趁着記憶清晰,以大綱的形式把西遊記謄寫在了紙上.
亥時末。
陳初起身伸了個懶腰,把寫滿字的紙張收了起來。
爲省電,手機關機。
望着漸漸暗下去的屏幕,陳初不知想到了什麼,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
隨後打開門栓走了出來。
外邊空氣清冽,漫天繁星。
一道銀河自東北向南橫跨夜空,如奔流大江,一瀉千里。
陳初仰頭看了一會兒,卻沒有拐進旁邊的另一間窩棚,反而折身往逃戶村東側的斷崖走了過去。
或許是因爲手機重新開機帶來的影響,一些矯情念頭止不住冒了出來。
陳初坐在斷崖前的一塊大石上,手裡摩挲着一支十孔口琴,自嘲般的笑了笑。
他媽媽是位音樂老師,喜歡演奏、喜歡聽戲,耳濡目染下,陳初同樣有這些愛好。
這支口琴就是陳媽送他的禮物,陳初一直帶在身邊。
舔了舔乾澀嘴脣,握着口琴送到了脣邊。
悠揚琴聲緩緩漾出。
只是山河遠闊,再見無期,這琴聲終歸穿不破時空。
夜深。
小窩棚內靜悄悄的。
貓兒哄睡虎頭後,左等右等不見陳初回來。
期間,她甚至聽到了陳初栓上隔壁窩棚門的聲音。
可隨後,陳初依然沒有進來
貓兒忍不住有些擔憂,便趿上鞋子走了出來。
藉着星光,貓兒在寂靜村內轉了一圈也沒尋見人,直到聽見一陣縹緲樂聲,才循聲走了過去。
隨即看到了青冥夜色下的那道背影,在一塊大石上面東而坐。
許是因爲背影周身縈繞着的那股孑然遺世的孤獨之感,貓兒忽然覺着心口悶悶的。
大概是心疼的感覺。
“怎了?這麼晚還沒睡?”聽到腳步聲,陳初移開口琴,回頭看清來人後問道。
貓兒卻不答話,手腳並用爬上了大石,而後雙臂環膝乖乖坐在了陳初身旁,這才輕聲問了一句:“你可是想家了?”
陳初呵呵一笑,既不否認,也沒承認。
“是想你那東勝神洲的兩位娘子了麼?”貓兒耷下眼皮又問。
“東勝神洲的娘子?我哪裡來的娘子?還兩位?”陳初奇怪道。
當初他就隨口一說,根本沒放在心上,哪裡還記得這句瞎話。
“上山那天,你給我看了兩張小畫,伱說是你的娘子。”貓兒卻記得非常清楚。
“她倆啊”陳初不由失笑道:“那兩位是動作明星。”
“甚是動作明星?”貓兒似乎對陳初有沒有娘子一事有着異乎尋常的興趣。
“動作明星就是.”陳初想了想,解釋道:“就是會功夫的女子。叫深田的那個,善騎射;名爲桃乃那人,精吹彈。兩位皆是殺人於無形的高手!”
“唔”貓兒似懂非懂。
不過,知曉那兩位小娘不是他的娘子就行了。
貓兒仰起小臉望向深邃夜空,嘴角噙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貓兒,你父親是和你們走散了?還是去世了?”陳初忽然問了一句。
眼下兩人是名義上的夫妻,等貓兒再大些,變假爲真陳初是可以的,所以他覺着有必要深入瞭解一下。
貓兒依舊保持着仰臉看天的姿勢,就在陳初以爲她不願說的時候,貓兒卻脈脈開口了:“七年前的丁未之難,金人破了東京城,挨家挨戶蒐羅女子,爹爹爲護我們,被金人害了性命。我和孃親、虎頭藏在井裡才逃過一劫.”
山風漸起,貓兒擡手把一綹吹散的頭髮掖回耳後,接着道:“後來,孃親帶着我們姐妹想要去往大周,可逃到桐山縣時,身上的盤纏使完了,也沒有法子越過周齊國境。只能在雙河村落腳.
那時我們母女無人照拂,處處受人欺負。
孃親佃了兩畝田種麥子,麥子將熟時卻被潑皮無賴趁夜搶收了去。
後又種菜,同樣如此。
孃親被逼的沒了法子,才做了”
說到此處,貓兒忽然閉了嘴。
陳初奇怪的看了過來,道:“做了什麼?”
“唔沒做什麼。你方纔奏的曲子有詞麼?”
貓兒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直到剛剛,她驀然想起,陳初在她們家住那幾日,家裡剛好沒來過人。
也就是說,陳初並不知曉孃親爲世人不齒的營生。
所以她把這個秘密嚥了回去,貓兒擔心陳初知曉後,會看她不起、會不要她.
儘管陳初察覺貓兒有異,卻也沒有追問下去,反而順着她的話頭道:“有詞,我教你唱?”
“唔,好呀。”貓兒偷偷鬆了一口氣。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這是陳初年幼時,媽媽教他的第一首口琴曲子。
貓兒剛纔猜的對,他的確是想家了.
陳初唱一句,貓兒羞赧地跟着哼一句。
不過,貓兒很喜歡這首傲來小調,特別是那句: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長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