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寢宮內只一盞煤油燈忽閃着釋放出微弱的光線,凌小白和黑狼縮在被窩裡,正做着美夢,凌若夕則披着輕裘,靜靜的倚靠在窗沿旁,三千青絲沒有束起,晚風從窗外刮入,將她的長髮吹得肆意飄揚。
距離選秀結束已經過去了五天,可該來的人,卻始終了無音訊,一日復一日的等待,讓凌若夕的耐心一點點被消磨掉,情緒也一日比一日急躁,今天白天,她還因爲藍紫荊在宮裡居住的地方不夠好,而發作了宮人,將他的住所搬到距離自己居住的寢宮最近的明月居里。
有人在暗中說她衝冠一怒爲藍顏,有人說她深深的迷戀上了藍紫荊。
流言愈燃愈烈,可她以爲會出現的男人,此刻卻沒有在她的面前現身。
凌若夕用力握緊拳頭,細長的指甲在她的掌心刻上幾個月牙形的印記,是流言的程度不夠,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邊是否有別的男人?又或者,他已經放棄了?放棄了這份感情?
腦子裡亂糟糟的,有無數的聲音在吵鬧,在爭執,再這樣下去,凌若夕毫不懷疑自己會失態,她深吸口氣,忽然間很想去聽藍紫荊彈琴,在他的琴音裡,至少她能夠重新迴歸平靜。
明月居內,宮人們守在殿外,替藍紫荊站崗,守衛他的安全,有斷斷續續的音符從殿內飄出,明明已是深夜,可他似乎還醒着,沒有入睡。
凌若夕悄無聲息的出現,讓宮人嚇了一跳,剛想行禮,卻被她制止。
“都退下吧。”她吩咐道。
宮人們雖然心頭好奇,卻不敢違抗她的旨意,立即從明月居內撤離。
她擡手推開了房門,明亮的燭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酸澀,信步走到殿中,看着正坐在地毯上,撥弄琴絃的少年,“這麼晚爲什麼還不休息?”
“咦?你來啦。”藍紫荊從着迷的狀態中甦醒,欣喜的看着她,剛想和她打招呼,忽然間想到這兩天有人教導自己的禮儀,手忙腳亂的想要向她行禮請安。
“算了,這種事你做出來很彆扭,不用管其他人怎麼說,你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繼續保持。”凌若夕阻止了他彆扭的動作,走到一邊的軟塌上,懶懶的坐下,她的神色似乎有幾分疲倦,食指抵住額角,“替我彈一曲吧。”
她迫切的想要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迫切的想要安撫心頭快要爆發的狂躁。
藍紫荊懵懵懂懂的點頭,他不瞭解她,也不知道很多事,只是,既然她說想要聽自己彈曲,他就彈給她聽。
溫婉平和的曲調,在寬敞的大殿中響起,凌若夕緩緩閉上了雙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這曲調中,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心煩。
圍繞在她身側的煩悶氣息,此刻彷彿通通變得平靜了。
美妙的樂聲一路從大殿傳揚出去,飄上這無垠的夜空,似爲這夜也增添了幾分寧靜。
第二天,有關凌若夕在明月居一夜未出的消息再次引爆京城,賭坊甚至設局,賭她什麼時候會給藍紫荊名分,南詔和北寧的和平,讓百姓們在安居樂業的同時,多了閒情逸致開始給自己的生活增添樂趣。
這則消息,有人聽得津津有味,也有人聽得心如刀絞。
雲井辰自從得知凌若夕與藍紫荊一見鍾情的傳言後,便閉門不出,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他毫不相干似的,他原本以爲這樣,自己就能夠自欺欺人的以爲什麼也沒有發生,可只要他閉上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他們倆在一起時的畫面。
“若夕,你當真遺忘掉本尊了嗎?”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淒涼的笑,他虛弱的站在窗邊,眺望着皇城的方向,目光幾多癡迷。
他好想去見她,好想告訴她,她是他的,除了他,她不能再有其他的男人,可每當這個念頭升起時,現實就會給他迎頭痛擊,只要看到這滿頭的白髮,所有的衝動都會在剎那間消失。
他苦澀的閉上眼,將翻騰不息的思念與嫉妒再次壓下,體內的傷勢一直反反覆覆,尤其是最近,可他卻連服藥的心情也沒有,甚至病態的享受着這樣的疼痛折磨。
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短暫的遺忘掉內心腐爛的傷口,遺忘掉這顆血淋淋的心。
凌若夕一直在等,等他出現,可七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雲井辰的氣息始終未曾出現在她的身邊。
“來人啊。”閉上的眼眸驀地睜開,眸光犀利如刀,帶着幾分孤注一擲的決然。
御書房外的侍衛推門而入,跪在地上等待她的差遣。
“傳旨,本宮與藍紫荊將於七日後舉行大婚!”凌若夕一字一字咬牙說道,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可她的神色,卻完全不是那樣。
侍衛心尖一顫,雖然十分困惑,但他還是遵從了凌若夕的旨意,將這則消息宣佈出去。
聖旨傳遍京城,全城轟動!他們的英雄,他們的攝政王要大婚了。
六部尚書以及衛斯理、於老紛紛齊聚在宮中,商討着,如何將這場婚事辦得盛大。
“這可是娘娘回朝以來的第一樁大喜事啊,怎麼也不能寒酸。”於老樂呵呵的說道,“咱們得替娘娘辦得風風光光的,彰顯出娘娘的尊貴。”
“不錯,”衛斯理也在一旁點頭:“必須要做到普天同慶,李大人,你儘快將婚禮需要的開銷羅列出來,本相上奏攝政王,從國庫中調取,哪怕耗費重金,我們也不能落了攝政王的面子。”
禮部尚書急忙應下,可緊接着,他又猶豫的開口問道:“攝政王她會同意大肆操辦嗎?”
這回的選秀,明明該排場壯觀,卻在凌若夕一再的催促下,只能從簡,這次的大婚,不會也是這樣吧?
“以攝政王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不是沒可能給啊。”兵部尚書喃喃道。
“本相待會兒會去求見攝政王,並且將這件事呈報給她。”衛斯理自動請纓,攬下了這個差事。
在商討了一陣後,他孤身一人前往御書房,求見凌若夕。
得知了他的來意後,凌若夕不假思索的說道:“按你們的想法去做,這次的大婚,本宮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是。”
有了凌若夕的首肯,禮部立即開始着手準備大婚的各項工作,從首飾到喜服,從大婚的地點,到紅綢的料子,事無大小鉅細,通通要進行嚴密的準備。
作爲當事人的藍紫荊,卻壓根不知道自己即將成親的事,他雖說住在宮裡,但他卻從來沒有離開過明月居一步,每天出了吃飯、睡覺,就沉浸在撫琴的快樂中,彷彿那纔是他的世界。
凌若夕調查過藍紫荊的背景,他是孤兒,居住在距離京城有上萬裡的小鎮中,被當地的知府當作養子撫養在身邊,而且練就了一手高超的琴技,這次,是知府爲了自己的前程,瞞着他,將他的畫像送到京城,只希望他能夠平步青雲,飛上枝頭。
凌小白在明月居外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天,原本按照他的劇本,是想製造一場偶遇,然後呢,和這位即將成爲自己後爹的男人好好談談,深入交流。
可是,他都轉了三四天了,卻連藍紫荊的人影也沒有見到。
這人成天待在寢宮裡,都不悶嗎?凌小白無法理解他的生活模式,眼看着大婚正在準備的過程中,他決定不再等待,主動出擊。
只帶着黑狼和小豆子,便來到明月居,打算見見藍紫荊。
在宮人通傳以後,他昂首挺胸走進大殿,雙眼放光的看着四周昂貴的擺設,口水差點從嘴巴里掉了出來,媽蛋!這裡比他住的地方還要奢華有木有?要是他每天住在這樣的地方,他也不樂意出門啊。
“吱吱。”能不能矜持點?爲了將陷入財迷狀態的凌小白喚回神來,黑狼叫嚷了兩聲。
正埋頭撫琴的藍紫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地盤上,有了兩個小孩子。
“你們是?”藍紫荊溫柔的將七絃琴放在一旁,疑惑的問道,“我認識你們嗎?”
他直白的話語讓凌小白不知道該怎麼接,要不是見他模樣單純,他甚至會以爲這個大哥哥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小爺是孃親的兒子。”凌小白報上家門。
可他的話卻讓藍紫荊更糊塗了,“你是你孃親的兒子啊。”
“……”這是在風中凌亂的黑狼。
“……”這是徹底被打敗的小豆子。
凌小白沒見過這麼蠢的傢伙,頓時氣惱的哼哼兩聲:“你都快和孃親成親了,還說不認識小爺?”
“成親?”藍紫荊愈發迷茫,這小男孩嘴裡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可連接在一起,他卻聽不懂了。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現在外面大家都知道,你要和孃親成親,哦,對了!”凌小白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小爺的孃親就是你們說的攝政王,你明白了嗎?”
藍紫荊這才恍然大悟,“哦。”
“就這樣?”他難道不該討好討好自己嗎?給他點見面禮什麼的。
說白了,來這兒除了見見他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份見面禮。
“恩,很高興你能來玩。”藍紫荊釋放着自己的善意,他喜歡小孩子。
“你!”凌小白氣得牙癢癢,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白癡的傢伙?他是怎麼平安長到這麼大隻的?居然能沒被人販子賣走,這絕對是一種奇蹟。
凌小白挫敗的表情,讓藍紫荊有些無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是小爺自己傻,明知道和你溝通不了,和傻乎乎的跑來。”凌小白特無奈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頭,決定先打道回府,他對這種沒辦法溝通的人,真的沒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