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不是鬼醫嗎?你這是帶着人逛院子呢?”在一個彎道前,突然間從正前方有一幫成羣結隊的男人走來,他們穿着粗布麻衣,衣襟敞開,露出健碩的胸脯,身上或多或少帶着傷疤,有的早已結痂,有的還在滴血,看上去模樣有些嚇人。
“恩。”老頭點了點頭,態度有些倨傲,這幫人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他眼高於頂的姿態,倒也不生氣,反而打量着一旁容貌陌生的凌若夕。
“鬼醫,你什麼時候也帶會帶黃毛丫頭了?”領頭的男人豪邁一笑,夾雜着玄力威壓的笑聲,震天動地,在這山谷間來回穿蕩,餘音不絕。
凌若夕低垂下眼瞼,斂去了眸中的寒芒,黃毛丫頭?這個稱呼她有多久沒有聽到了?若是她此刻有修爲,有實力,他們可會如此嘲笑她?
身爲弱者,又是女人,或許在這些男人眼中唯一的價值或許就只是傳宗接代,這個地方,比龍華大陸更加殘酷,也更加現實,這裡信奉的唯一準則只有一條——強者爲尊。
誰強,誰上位。
只有強者才配得到衆人的尊敬。
凌若夕還沒出聲,小一就先跳出來替她打抱不平:“什麼黃毛丫頭,你不要侮辱師姐。”
“小一!”鬼醫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他一個無法修煉的普通人,若是得罪了深淵裡的強者,今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足以預見。
小一撅着嘴,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下去,面色略帶不忿,他又沒有說錯,是他們先侮辱師姐的,他只是反擊,難道也錯了嗎?
老頭狠狠瞪着凌若夕,自從這混蛋來了以後,連他最聽話的徒弟也被她給培養出了一顆豹子膽,平時看上去唯唯諾諾,但一牽扯到她的事,他就跟個不怕死的傻蛋一樣,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平日裡,也沒少因爲他加重毒藥分量,折騰凌若夕的事,同他翻臉。
凌若夕裝作沒看見他的怒視,轉過頭,朝小一露出了一絲感激的淺笑,這個心思單純,又護短的少年,就像是透明的水晶,怎能不討人喜歡。
“抱歉,我的徒弟天性單純,各位可別和他一般計較。”鬼醫急忙打着圓場,他先退一步,這幫人自然也不願不依不饒,只是離去前,看向小一的眼神,或多或少帶了絲絲警告與兇狠。
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經過山道的人,凌若夕大概清算過,只她遇見的,實力最低也達到了藍階,最高的,甚至突破紫階,這纔剛到排名前二十的山谷,就有紫階的強者出現,她不敢想象,能夠居住在前十的人,實力究竟高到了怎樣的地步。
世人都說,若能突破紫階,已是龍華大陸中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可是,在這個被世人所遺忘的地方,卻涌現出了一幫實力可怕的強者,若是這消息傳揚出去,只怕會引起整片大陸的震盪。
“諾,他就住在那兒,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十五號山谷裡面住的小木,性格古怪,你要是得罪了他,見不到人可別怨我。”老頭指着山下那處種着紫羅蘭的山谷,慢悠悠地說道。
“比你的脾氣還要古怪?”凌若夕反問道。
“我的脾氣很古怪?”老頭似是頭一次聽說這種說法,頓時氣笑了,“別告訴我,在你心裡就是一直這麼想的!”
他雙目圓瞪,似是隻要她敢點頭,立馬就要同她拼命,小一在一旁偷偷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每一次師傅和師姐待在一起,他總會擔心他們因爲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看吧,明明剛纔還和和睦睦,現在又鬥上了。
“小一,帶路。”凌若夕根本就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提着衣訣順着山坡穩步往下,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平穩。
山谷外,上方的天然石壁上,不知用什麼銳利的武器刻着三個霸氣十足的大字。
“木然居?”凌若夕眉心一跳,倒不是因爲這字寫得有多狂傲,多蒼勁,而是因爲,寫下這字的人,修爲必定高深,每一筆用力均勻,下筆如有神助,一撇一那穩如泰山,且歷經風吹雨打後,仍能夠保持寫下時的氣勢。
“什麼人?”就在他們三人剛踏入山道時,一道朗喝從山谷內傳出,聲音洪亮,震得人雙耳發聵。
凌若夕眯起望去,一抹月牙白的人影正踏空飛來,素色的長衫飄渺出塵,一張平淡無奇的面容,卻透着一股佛性,如同一朵青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鬼醫?爲何來此?”木堯梓蹙眉問道,連一個正眼也沒往凌若夕身上看。
凌若夕被無視得徹底也不動怒,靜靜的站在原地,姿態不卑不亢。
“諾,我這藥人要來見見你的貴客。”鬼醫擡了擡下巴,這才讓木堯梓的注意力轉向了身旁的女人。
他的目光極爲平靜,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凌若夕在心底不自覺擰起了眉頭,又是一個怪人,這深淵地獄似乎就沒一個正常人。
“你是他的誰?”這問題問得極有水準,甚至透着那麼點曖昧,可偏生這人又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怪哉,實在是怪哉。
凌若夕嘴角一抖,淡漠的睨了他一眼,“日思夜想的人,這個理由夠不夠?”
“你是少主?還是凌姑娘?”木堯梓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跡象。
老頭也在一旁饒有興味的盯着她看,說實話,相處了半個月,他連這混蛋的名字還沒能知道。
“後者。”凌若夕坦然的表明了身份,“我可以去見他嗎?”
木堯梓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確定她沒有說謊後,這才放了行,但他卻始終跟在凌若夕半步的距離外,不遠不近,這是最容易防備,也是最容易進行反擊的位置。
凌若夕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他一眼,深邃的黑眸劃過一絲精芒,行過山道,眼前豁然開朗,兩邊的田園風景美輪美奐,大片的紫羅蘭在風中輕輕搖曳着,花香撲鼻,一座小型宅院坐落在小道的盡頭,旁邊還圈着一個籬笆牆,飼養着家禽,若不是知道這個地方暗藏的腥風血雨,凌若夕甚至會以爲自己進入了桃花源。
“他就在裡面。”木堯梓引了他們三人進屋,指着二樓中央的臥房,一板一眼的說道,從頭到尾,他臉上的神色都不曾變換過,甚至連一絲詫異,一絲不解也沒有。
凌若夕隨手將房門推開。
“誰!”正躺在牀榻上休養生息的男人立即警覺,握住放在牀頭木凳上的佩刀,殺氣騰騰的瞪着進屋的衆人,當他見到那抹凜凜的人影時,手掌驀地一鬆,刀刃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凌……凌姑娘……”他高興得身體不自覺發抖,這個流血不流淚的八尺男兒,此刻竟紅了眼眶。
凌若夕素來冷硬的心房微微一動,她邪笑道:“怎麼,太久沒看見我,所以忍不住淚流滿面了?”
“……”心底那絲絲感動,絲絲欣喜,這一刻通通化作了過眼雲煙,這女人只要一說話,就能把氣氛給攪合得七零八亂,雲旭有些難爲情的用力擦拭掉臉上的淚痕,拖着重傷的身體,想要站起身。
“你想自虐麼?”凌若夕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身體,將人用力壓倒在牀榻上。
雲旭整個人徹底僵住,他完全無法接受,她就在他面前,距離這麼近,近到他只要低下眼睛,就能夠看到她絕美的面容,心砰砰砰砰跳動着,從未有過的悸動,讓他不安的抿住了脣瓣。
雙眼猛地閉上,她是夫人,是少主的妻子!是他未來的主母!
他無數次給自己做了心理準備後,這纔將心潮平息下來。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的?”她側身坐在牀沿,姿態帶着女兒家少有灑脫與不羈。
小一懂事的扯着鬼醫出門,不願打擾了他們難得的見面,木堯梓也緊跟着離去,將房間留給他們二人。
雲旭眸光一暗,“屬下無能,當時未能保護姑娘。”
“不僅是你,就連我和雲井辰不也着了別人的道麼?與你無關。”凌若夕從不將自己的失誤推到別人的身上,當時,是她和雲井辰太過大意,沒有發現雲玲的出現,沒有及早防範,纔會中招,這與他何干?
但云旭卻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臉上的黯淡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濃郁了:“若不是屬下一時心軟,讓那叛徒見了少主,她也不會做出此等喪心病狂的事。”
若非他親手打破了雲玲心裡的美夢,她又怎麼會背叛主子?
在雲旭看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嘖,事情已經過去了,提它做什麼?與其去想是誰的失責,不如想想,我們該怎麼從這個該死的地方離開!”凌若夕斬釘截鐵的說道,在她的身上,絲毫看不出有失敗後的頹廢與低迷,仍舊是那副傲然、自信的姿態。
雲旭眼眸一閃,黯然的神色在她決然的語調中,逐漸消失,“姑娘說得對,是屬下當局者迷,沒能分清輕重。”
“把當時的情況給我說一遍,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被人救下?”
“當時我被四長老打暈,醒來就看見姑娘縱身跳下深淵,一時情急,只能追隨而來,卻沒想到,在落地時,重傷暈厥,”雲旭說得雲淡風輕,但當時的過程必定是兇險萬分,那麼高的萬丈懸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如今還能坐在這裡,是不幸中的萬幸。
“屬下醒來後,就已經身在此處,是那人救了屬下,但屬下對他卻一無所知。”雲旭嘗試過想從木堯梓的嘴裡套出些消息,只是,那人的嘴硬得可怕,不論他如何旁敲側擊,也沒能讓他說出一個字來。
“不奇怪。”想到木堯梓那怪人,凌若夕對雲旭失敗的套話突然間有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