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南宮玉略顯矛盾,一方面他不願意讓她做到這個地步,讓自己心儀的女子爲了他而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來度過難關,這讓他的驕傲無法接受,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極有道理。
凌若夕對他的猶豫很是不解,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他還在遲疑什麼?在她看來,這是絕好的契機,她有錢,足以支撐一段時間,再用朝廷的名義向外界發起捐款,發動全國的力量,支援國庫,既能解決問題,又能博得一個好的名聲,何樂而不爲?
“有什麼問題?”凌若夕略顯不悅的問道。
南宮玉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複雜的目光始終停頓在凌若夕的身上,似猶豫,似掙扎,還有隱藏得極深的——自卑。
“恩?”久久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凌若夕臉上的冷色更深了幾分,“南宮玉?”
“好,就按你說的做。”南宮玉啞聲說道,他彷彿聽見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嘲笑着他的無能,就算是身爲天子又如何?遇到問題,他竟只能依靠自己喜歡的女人出手幫助,無能,這樣的他無能至極!
凌若夕擰起的眉頭愈發深了些許,她總覺得眼前的少年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
“你將參與這件事的大臣招來,統計一下災區需要的具體銀兩。”將心底那絲疑惑拋開,她淡淡然說道。
南宮玉沉默的點頭,被睫毛遮擋住的眼眸裡閃爍着複雜的暗光。
半個時辰後,被召見的大臣從府中匆忙趕到宮中,齊聚在御書房內,攝政王南宮歸海,兵部侍郎,禮部尚書,三位朝廷重臣臉上還掛着被人從睡夢中吵醒的不悅,端坐在下方。
“皇上,深夜讓本王等人入宮,究竟所爲何事?本王白日與衆大臣爲了商量如何解決銀子一事,已十分焦慮,如今剛睡下,又被皇上招入宮中,皇上若有事吩咐,大可直言。”南宮歸海率先發難,話裡話外都暗示着南宮玉不爲災情着想,不夠體桖朝臣。
“呵,若不是有大事與你們商量,皇上又怎敢擾了攝政王的清夢呢?”凌若夕斜靠在一旁的圓柱上,眉梢冷峻,譏笑道。
“若夕姑娘,這裡是御書房!不是你一個女兒家胡鬧的地方!”南宮歸海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不過自打進屋,他就故意無視着她,現在見她出聲,自然將炮火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雖然他心裡忌憚着凌若夕的修爲,但她如今自身難保,難道還敢對自己動手不成?南宮歸海信誓旦旦的想着,看向凌若夕的目光充滿了倨傲與囂張。
“本宮身爲南詔國的皇后,自然應當爲百姓排憂解難,本宮聽說國庫空虛,於是呢,本宮打算把自己的私房錢捐出來,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但也是本宮的一番心意。”凌若夕毫不在乎他的指責,自顧自的說道,“禮部尚書。”
“啊?”突然被她點名的尚書茫然的應了一聲,看看臉色難看的攝政王,再看看雲淡風輕的皇后,一時間,他糾結了。
他可不想被牽扯到這兩位大人物的鬥爭中啊,禮部尚書在心裡默默的流下了兩條寬帶淚。
“北方的災民必須要儘快遷移,以防瘟疫蔓延。”凌若夕漠然啓口。
“是,是。”尚書連連點頭。
“國庫現下沒有銀子,無法支撐將士們的消耗,本宮自願捐出五十萬兩銀子,諾,這是銀票。”凌若夕刷地一聲從衣袖中取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隨手扔給負責災銀籌備的禮部尚書。
那白花花的銀票讓尚書雙眼一瞪,激動得渾身發抖。
如今南詔國缺什麼?缺錢啊!他怎麼可能不激動?手臂微微顫抖着將銀票接過,第一次拋開俗見,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位皇后娘娘。
能夠面不改色的拿出這麼大一筆銀子,皇后娘娘她果然仁義!
他哪裡知道,凌若夕的心正在滴血,要不是想到這筆錢可以爲她帶來不少好處,她還真不願交出來。
“本宮明日會以皇后的名義在後宮發起募捐,希望能夠發動全國之力,解決北方的災情,這五十萬兩,你立刻用來招募醫術頂尖的大夫,派士兵護送他們前往北方,不得怠慢。”凌若夕鄭重其事地說道,先控制瘟疫,是現下最重要的事。
禮部尚書愣愣的點頭,“是。”
“若夕姑娘,你是想讓天下百姓看皇室的笑話嗎?”南宮歸海眸光頓時一冷,手掌拍着椅子的扶手,霍地站起身來,尖銳的指責讓凌若夕心生惱怒。
如同黑洞般深不可測的雙眼直直對上他滿是不滿與冷怒的視線,“攝政王此言何意?”
擦,她肉疼的捐出自己的私房錢,居然還被他如此指責?
“哼,堂堂皇室竟要讓外人募捐,這件事傳揚出去,皇上的威嚴何在?你這女人,分明是居心不良!你是想害皇上名譽掃地,動搖我南詔國的根基!”南宮歸海怒聲低喝道,那模樣,彷彿凌若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般。
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動,袖中的銀針已悄無聲息的滑入了她的掌心,一股駭然的殺意在這御書房內涌動着,氣氛驟然間變得危險起來。
南宮玉怔怔的看着身泛殺氣的凌若夕,心頭咯噔一下。
兩名大臣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被這股可怕的氣息壓迫得胸悶,臉上竟不自覺滲出了冷汗來。
“攝政王,本宮倒要問問你,究竟是你口中所謂的名譽重要,還是百姓的命更重要?”陰鷙如魔的話語好似地獄中的招魂幡,冰冷至極。
南宮歸海理直氣壯地回道:“自然是皇室的名譽!”
“呵,若是沒有百姓,何談國家?朝廷如今拿不出銀子,若是連募捐也不能發起,你是想讓北方的百姓等死嗎?攝政王,你說本宮居心不良?可是依本宮看,你纔是恨不得讓皇上成爲衆矢之的!”鏗鏘有力的話語如同一塊巨石,狠狠的砸落在這平靜的湖水中,炸得衆人頭暈目眩。
南宮玉沉默的坐在龍椅上,低垂着頭,不去看南宮歸海鐵青的臉色,凌若夕的這番話,是他多年來所想的,也是他從不敢說出口的。
屋外的阿大聽得熱血沸騰,在心裡爲凌若夕大聲鼓掌,說得好!這該死的攝政王分明是想讓皇上被百姓遺棄,哼,好在現在有若夕姑娘來了,他的奸計絕不會得逞。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阿大已在不知不覺間對凌若夕升起了絲絲敬佩與崇敬。
南宮歸海呼吸一沉,“放肆!”
玄力瘋狂的從他的體內迸出,一股扭曲的氣浪筆直的朝凌若夕飛去。
她不爲所動,衣訣在這氣浪中被颳得撲撲作響,玄力的威壓在距離她不到半寸時,彷彿受到了什麼阻礙,根本無法傷到她分毫。
她的身側好似有一道肉眼無法看見的屏障,將她整個人保護起來。
“怎麼,被本宮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凌若夕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只是那笑不達眼底。
“你!”南宮歸海險些氣到吐血,論實力他不是她的對手,論口才,他更是被她擠兌得啞口無言,胸口在憤怒的情緒中劇烈的起伏着,本就急促的呼吸,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他噴火的視線惡狠狠瞪着不遠處毫髮無傷的女人,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大概凌若夕此刻早已被萬箭穿心了。
“難道攝政王認爲本宮說得不對?”她發現自己似乎很喜歡這種把敵人氣到吐血的成就感,“攝政王,你可悠着點,本宮向來尊老愛幼,若是你身體不適,本宮可以爲你請太醫前來。”
她說着這話時的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要多純良有多純良,但讓人無法忽略的,卻是那雙寒潭般森冷、冰寒的雙眼,幾乎沒有任何的溫度。
“哼,皇上,難道你要讓這個女人肆意妄爲下去嗎?”南宮歸海直接放棄了和凌若夕爭論,反而將皮球踢給南宮玉,他就不信,南宮玉會放任她將皇室的威名踩在腳下。
“朕覺得若夕的方法並沒有什麼不好。”南宮玉斂去眸中的黯然,溫和的笑着,語調平緩,好似三月的春風,帶着絲絲輕柔與安撫,“比起朕的名譽,朕更看重的,是天下的百姓,若是能夠讓倖存者活下來,只是丟掉一點名聲又有什麼不好呢?”
南宮歸海目瞪口呆的看着龍椅上笑得溫潤儒雅的少年,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你這是要把皇室百年的威名毀於一旦啊。”
他聲嘶力竭的哀嚎着,每一個字都在暗指南宮玉偏幫外人,沒將皇室的名譽放在心上。
“攝政王,本宮真的很奇怪,你權傾朝野,是天下人心目中最完美,最善良的王爺,爲何現下那些崇敬你的百姓受到了苦難,你卻反而不願出手相救呢?”指腹輕輕磨蹭着嘴脣,凌若夕故作疑惑的歪着腦袋,輕聲問道。
南宮玉嘴角的笑容頓時加深了幾分,她總是這麼彆扭,明明是在維護自己,不願自己受到攝政王的威脅與刁難,卻偏偏不肯表露出來。
凌若夕要是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一定會告訴他,少年你真心想太多。
她只不過是單純的看這位攝政王很不爽而已。
南宮歸海怒從心起,卻偏偏拿凌若夕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倒是想反駁,可他想不出有任何的話語能夠駁斥得了這個女人,一旦他開口,反而會給這女人污衊他的機會。
這一點,在凌若夕手裡吃過好幾次悶虧的某攝政王已有了極其豐富的經驗。
於是,他冷哼一聲,“好,既然皇上要一意孤行,本王無話可說,只希望皇上將來有臉向列祖列宗解釋。”
“列祖列宗定會知曉玉的本意,朕相信祖宗們會原諒朕的。”南宮玉並沒有受他的威脅,依舊笑得春風拂面。
南宮歸海怒急攻心,強忍着從心窩裡升起的一口血,狠狠瞪着這一唱一和的二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