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喂下去。
小辣椒的身體終於不顫抖了。
她的眼珠動了動，喉間發出咕的一聲，墨玉眼有了焦點，看向元寶。
然而傷口……沒有癒合。
葉瑾夕知道，露珠給小辣椒提供了力量，可也僅僅是迴光返照，傷口不癒合，她……救不活了。
“元寶。”小辣椒的聲音很虛，不再中氣十足。
“小辣椒哥哥，你醒了，你好了！”元寶欣喜的上前，一把抱住小辣椒的脖子，眼淚都擦到小辣椒的臉上。
小辣椒笑了笑，帶血的手輕輕摸在元寶臉上，捏了捏他圓潤的臉蛋，“元寶，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可不能哭。”
“不哭不哭，元寶不哭，只要你好了就不哭，小辣椒哥哥，你嚇死我了。”元寶臉上淚痕猶在，卻又笑了。
小辣椒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環，遞給元寶：“元寶，難得咱們這麼投機，這是我哥哥送我的，送你了。”
元寶一噎，從小就早熟懂事的他，當然明白小辣椒此刻的情況，他伸出袖子擦乾淨淚水，哽咽的點了點頭：“小辣椒哥哥，你放心，我會幫你找到哥哥的。”
“嗯，其實找不找到都沒關係，只要知道他還活着，就行了。”小辣椒又笑，目光透過元寶看向他的身後，卻突然目光一凝，臉上的神色帶上了欣喜。
順着小辣椒的眼神看過去，葉瑾夕發現步非宸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高大身軀站在那裡，無聲無息，卻透着冷冽的氣息。
此刻，步非宸的視線定格在那玉環上，冷沉的眸子裡，翻騰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小辣椒動了動，眼神看着步非宸，話卻問向元寶：“元寶，你爹爹，叫什麼？”
元寶哽咽着嗓子：“步非宸！小辣椒哥哥，我爹爹叫步非宸，我再也不騙你了，小辣椒哥哥，我錯了。”
“步非宸？”小辣椒眸光一下亮了，臉上帶着笑容，低聲呢喃着：“步非宸，非宸，宸……”
小辣椒的眸子太亮，太耀眼。
步非宸腳下微動，小辣椒卻忽的搖了搖頭。
她咧嘴一笑，蒼白的小臉上那雙墨玉眼中盡是狡黠的神色，再次看向元寶，“元寶，你騙過我，我也騙過你，我們扯平了。那麼你可不可以答應姐姐一件事？”
“小辣椒哥哥，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你不要死，讓我幹什麼都行！”
“元寶，不許哭。”小辣椒微微一笑，再次看向步非宸：“元寶，我，很喜歡你爹爹呢，能不能，讓他抱抱我。”
這話一出，衆人眼睛都落在步非宸身上。
元寶一愣，步非宸有潔癖，雖然這潔癖對於元寶和葉瑾夕來說，淡了很多，可別人，他真不敢保證……
“好。”
冷冽低沉的聲音，步非宸蹲下高大的身體，有力的雙臂一伸，將小辣椒嬌小的身軀抱在懷中。
聞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小辣椒笑了笑，然後安靜地閉上眼睛，嘴巴一動一動，聲音卻終究沒有說出來，可葉瑾夕，仍舊讀懂了她的脣語。
她說：“哥，我困了。”
然後小辣椒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
……
大青山上起了一座不起眼的孤墳。
孤墳上沒有名字，孤苦伶仃。但是孤墳周圍，花香四溢，各種野花開遍。
孤墳前面，哭的眼睛通紅的元寶，木木看着墳墓，怎麼也不敢相信，進山時還跟他鬥嘴，他還想方設法不讓勾引自家爹爹的小辣椒，此刻就躺在地下。
鄧靈兒抓着葉瑾夕的衣襟，勉強站在元寶旁邊，看看墳墓，再次看看元寶，小聲細細的勸道：“元寶哥哥，你別傷心了。”
元寶瞥了她一眼，不講話。
鄧靈兒小身板縮了縮，卻接着瞪着大大的眼睛：“元寶哥哥，小辣椒哥哥沒有了，以後我陪你玩好不好，你別傷心了。”
“不好不好！”元寶揮着手大吼一聲，紅着眼睛瞪着鄧靈兒，“你又不是小辣椒哥哥，我不要跟你玩！”
孩子氣的話落下，元寶捂住眼睛，淚水再次順着眼睛落下來，他突然轉頭，向外跑去。
鄧靈兒害怕的看着元寶離去的方向，身體微微顫抖着。
葉瑾夕嘆了口氣，摸了摸鄧靈兒的頭，“靈兒別跟元寶哥哥生氣，他是太難過了。”
鄧靈兒見識過很多人死，小辣椒與元寶來說，是夥伴，與鄧靈兒來說，卻是陌生人，所以鄧靈兒的漠然，葉瑾夕很理解。
鄧靈兒點了點頭，認真道：“我不會跟元寶哥哥生氣的，永遠也不會。”
這宛如誓言般的話，葉瑾夕並未放在心中，誰也不知道鄧靈兒這話說的有多認真。
抱起鄧靈兒，葉瑾夕看向沉默不言，卻明顯心情不好的步非宸。
在他的眼中，葉瑾夕看到了難過與憂傷。
小辣椒臨死前，對步非宸喊得那聲哥，到底是什麼意思，葉瑾夕不想問，她只知道，步非宸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不說，便還不到說的時候。
幾人身後不遠處的淨空，眼神一直落在葉瑾夕身上，平靜的臉上，那雙眼睛裡閃爍着猶豫的光芒，卻最終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你們走開！不許你們打擾小辣椒哥哥，你們滾！”
忽的，元寶憤怒的聲音傳過來，葉瑾夕眉頭微蹙，緊走兩步跟過去，便看見桑若與張三丰等人站在元寶面前，正在低頭緊張的解釋着什麼。
元寶雙手叉腰，小小的人卻有一番氣勢，擋在一羣人面前，竟生生讓他們不敢上前。
葉瑾夕眼睛一眯，抱着鄧靈兒走過來，站在兒子身後冷哼一聲：“你們來幹什麼？看看你們所謂的妖魔鬼怪死透了沒？”
她的眼神很兇，望着桑若張三丰的眼神更是漠然到極致。
說實話，她很想殺了他們。
可來大青山是爲了玉淨瓶，她身爲學院中人，身份受限，不能隨便殺人，爲學院樹敵。
張三丰訥訥道：“葉姑娘，我……”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們離開這裡，立刻！馬上！”葉瑾夕話語裡，有的是不容拒絕的剛硬。
“公主。”一直沒有說話的桑若突然開口，她目光定定看向葉瑾夕，“我們知道，我們忘恩負義，做的事情很不對。可我只能說，若事情重新來過，我一定還會這麼做！因爲我們道宗與魔宗，自古不兩立！”
她的話鏗鏘有力，說的更是義正言辭。
葉瑾夕微微一愣。
在九臺山，九個山老大，因爲害怕魔宗事情暴露影響整個山頭的時候，葉瑾夕便看出來，這個世界，對魔宗簡直是深惡痛絕。
此刻，哪怕小辣椒曾經救過桑若，哪怕小辣椒救過張三丰，哪怕小辣椒從不作惡，甚至她比一般的修行者更行俠仗義，這個世界，卻仍舊容不下她。
難道魔宗……就真的這麼可怕？
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的世界觀產生了懷疑。
葉瑾夕問自己，只以個人喜惡來看，她無疑是喜歡小辣椒的。
可這些話不能說，不敢說。
至少現在還不能說，她不想成爲整個世界的敵人。
沉默站在那裡，桑若深深嘆了口氣：“但是她畢竟救過我的命，人死爲大，我想給她上柱香，磕個頭。”
人死爲大？
葉瑾夕冷笑一下，死了，磕頭上香還有意義嗎？
“你們走吧。”葉瑾夕一手抱着鄧靈兒，一手扶着兒子的腦袋，軟軟的髮絲讓她的心都軟了，小辣椒的死對元寶來說，是一種慘痛的成長。
“不許你們見小辣椒哥哥！”元寶仰着頭，表情很認真：“我會將你們全部記住的。等我長大有能力了，我會替小辣椒哥哥報仇。”
“不用等你長大。”
忽的，一道冷冽低沉的聲音傳過來。
衆人回頭，便發現一身黑衣的步非宸，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幾人這方。
他高大的身軀揹着光，陽光灑在他漆黑的錦袍上，卻照不進那如大海般的眸中。
湛藍的深眸，好似有着驚濤駭浪在翻騰，被他冷冷一掃，衆人便感覺到死神的降臨。
這個男人，氣勢太強了。
只要他一出現，周圍所有人，都會立馬成爲陪襯。
元寶回頭看向他，眼眶通紅通紅：“爹爹！”
他哭喊了一聲，向步非宸奔過去。
步非宸大手放在元寶的頭上，冷眸低垂，緩緩道：“記住，本王的兒子，要現仇現報！”
現仇現報！
好狂妄的話語！
桑若與張三丰驚愕的後退了兩步。
從與葉瑾夕見面時，他們就注意到步非宸，可步非宸話很少，而且對葉瑾夕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所以兩人雖知道他身份不凡，氣勢十足，卻從不知道他會這般恐怖。
而現在，他看着桑若與張三丰等人的眼神，是漠然的，那冷酷的樣子就好似是在看……死人。
桑若倒吸了一口氣。
張三丰嚇得雙腿都軟了。
可他倔強的仰着頭，看着步非宸，說話都有些不順：“是，是我，是我殺的她，與，與師姐師妹們無關，你，你要替她報仇，就殺，殺我。”
“你以爲，本王不敢殺？”
伴隨着冷冽低沉的話語，一道勁風向張三丰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