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夜深人靜的時候,夢菲熄滅燭火,正準備就寢,方纔躺下,就感覺到有人潛入莊園。
那些人。終於來了嗎?
她站在房中,手持長劍,迎窗而立,然而沒等她出手,另外潛入園中的一批人和先前那一批大打出手,夢菲簡直就是目瞪口呆,她看着窗外,
一片的刀光劍影,伴隨着哀嚎聲,屍體倒下,血染桃花……
慘叫聲,嘶吼聲,不絕於耳,在夜中顯得格外的淒厲。
桃花林中,紅得驚心。
怎麼會冒出兩批人來?打鬥停止的時候。後面涌出的一批人,顯然是佔上風,贏了……
夢菲手持長劍,走出門檻,她橫眼看着那些圍着披風的人,冷聲地道:“你們是什麼人!”
藉着流泄的月光,她看到那些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來,然後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他眼神犀利,面容俊朗,留着八字鬍,一身勁裝,穿在身
上,顯得英姿勃發,夢菲柳眉緊蹙,握住長劍的手。指節泛白……
她冷着臉,眸中流露出一種殺氣!
忽而聽到那人仰天長笑:“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女兒,果然與衆不同!”
夢菲如雷遭擊,渾身僵直,雙眸更是瞠得圓大,她本能地後退一步:“你……你說什麼!”
她是他的女兒?
本王?
他……他是誰?
男人哈哈笑着,隨着走動,披風飛揚,他大跨步地走過來,然後臉上浮現着深深的笑意:“你和你孃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叫飄夢菲
是嗎?你的背上有一朵血色蓮花!”
夢菲震驚地看着這個男人,她背上有血色蓮花。他也知道!
她吞了吞津唾,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你到底是誰?”
“好女兒,我是你爹爹,親爹爹!”男人揚起嘴角,頗爲滿意地看着夢菲。
“胡說八道!”前幾天,嬤嬤告訴她,她不是爹爹和孃親的親生女兒,過了幾天,就冒出來一個爹爹,這太荒唐了!
男人皺了皺眉:“你若不信,滴血驗證如何?”
滴血認親……
夢菲有種心慌的感覺,她甚至有些怕驗證!她也不知爲何。就是下意識地排斥而已!
“怎麼?不敢?”
男人挑了挑眉,眼中淨是挑釁。
夢菲揚了揚下巴:“驗就驗。”
男人笑着點了點頭,然後他大步走進了夢菲的房中,取過了桌上的一個碗,倒上一杯清水,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血漾在水中,然後他看向
夢菲:“過來。”
這過來兩字竟帶着一種命令的口氣,讓夢菲一個失神,竟是想到那個同樣霸道的男人……
夢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兩滴血相融的時候,聽着男人狂放的笑聲時,她只是重複着一句話:“不可能,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怎
麼會……”
她不斷地後退着,這個陌生的男人。和他有血緣關係?他是她的爹爹?!!!
男人斂去笑意,他感慨地道:“爹爹找了你十幾年,一直沒有你的音訊……這十多年裡,你孃親終日以淚洗面,女兒,隨爹爹走吧,難道你不
想見你的孃親?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她想,非常的想,做夢都想!
坐在他的馬車上,夢菲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人生,總是有太多的意外,就像她不會想到,自己會相信這個男人,坐上他的馬車一樣……
馬車顛簸着,發出“篤篤篤”的聲響,馬車內,放置着一小矮桌,矮桌上放置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灼灼其華,車內,備着很多糕點,看來,
他們是有備而來,專程來接自己的?
他們稱這男人爲王爺,而那男人說帶他們回雀城,雀城,雲雀國的都城。
抵達雀城,已是四日後。
馬車停在翼王府前,夢菲對雲雀國的境況並不瞭解,也不知這翼王是何許人士。
翼王領着夢菲來到一處雅緻的房間,他笑着說:“這房間是爲你準備的,還有喜歡吃什麼,吩咐下人就好……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也累了,洗
個澡好好睡上一覺。”
翼王說完,便要離開,夢菲叫住他:“等等!你還沒告訴我……”
“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他慈愛地笑着,便轉身離開了,然後對着門前兩個丫鬟說:“好好照顧郡主!”
對於這個新身份,夢菲顯然是很難接受,郡主?這太可笑了!
那個說是他爹爹的人,雖然他的笑很慈祥,可是她感覺不到一絲親切,只覺得陌生而已!
噩夢,像毒蛇一樣糾纏着她,夢中出現的人有燕王,有孃親,有師傅……混亂,不堪,殘忍,嗜血。
她額上冷汗涔涔,驀然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女人的面孔,她眼角有着笑意,手上拿着一方給她擦汗的軟帕,她的聲音出奇地溫柔:“醒了。”
夢菲眼珠轉了轉,看着她腫脹的眼睛,心中一悸,感覺來的莫名其妙,她緩緩地坐起身來,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柔柔地一笑,伸手過來,欲要給她拭去額上的冷汗,夢菲卻是別過臉,將臉轉向一處。
她拿帕子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許久,夢菲聽到她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接着,雙方都是沉默,氣氛僵直着,幾乎令人窒息。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對不對?”女子打破了沉寂,微蹙着眉,凝視着夢菲的臉。
夢菲揚起臉,冷漠地看着她,脣微扯:“你是誰?”
女子一愣,她看着夢菲淡漠的神情,心中一揪,淚毫無徵兆地滑下臉龐,“你不肯承認我沒關係,我不會逼你的,孩子,這十幾年來,你受苦
了……都是我不好……”
她沒有說都是娘不好,是因爲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吧!
“既然生下我,爲何要把我寄養在飄家,既然不能撫養我,當初何必生我!”夢菲冷眼看着這個女人,怪不得那個翼王說和她的孃親是一個模
子刻出來的,神似,形似……她的親孃,呵……她真的是她孃親嗎?爲何對她沒有一點親切的感覺?她對自己來說,如此的陌生!
“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娘說話!”翼王走進來,不滿地看着夢菲,怒火閃過眼眸,稍縱即逝。
夢菲望着女子,冷冷一笑:“我娘?我娘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翼王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怒火沖天地瞪着夢菲!
女子站起身來,拉住他的胳膊:“你和女兒計較什麼,這麼多年,你我都未盡過一點做父母責任,是我們的錯……”
翼王嘆了嘆氣:“她多大的人了,一點也不懂事,你這些年沒少爲她操心!”
女子笑道:“過去的就不要說了,重要是我們的女兒回來了。”
翼王點了點頭:“時辰不早了,我送你進宮吧。”
女子戀戀不捨地看着夢菲,微微一笑,“我會再來看你的。”
夢菲目送他們離開,心中有個答案卻呼之欲出!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她是皇帝的妃子,而她和翼王……
這就是她的身世?怪不得,他們要把她送到姑蘇城!因爲,她的存在,就是見不得光的!
野種……
這兩個字一直盤踞在她的腦海中……
一炷香時間後,翼王折回來,他走進房間,就在杌凳上坐了下來!
“你可以對我冷言冷語,但是她是你孃親,你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會刺傷她,你十七歲了,也不小了,難道不能理解一下她?”
“她是皇帝的妃子?”猜測終歸是猜測,她當然想得到證實!
翼王抓緊了鋪在桌上的綢布:“我和你娘從小青梅竹馬,準備和你娘成親那日,她卻被皇兄……我趕到她家的時候,她已經被皇兄接進了宮,
還封爲妃子,皇兄明知道我和你孃的感情,他卻覬覦你孃的容貌,用手段得到她!”翼王青筋突跳,眸中更是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你娘不止
一次自尋短見,我開導她,勸慰她都無濟於事,我承諾她,一定會將她從皇宮中帶出來的!她就是依賴着這點希望才苟延殘喘地生活下來……
皇兄知道我和你孃的關係,所以他派很多的侍衛守住她的宮殿,我和你娘見面的機會,難比登天,記得那年中秋,我出去散心,不期然地遇見
你娘,我和你娘……就是因爲那一次,纔有了你,當時你娘是皇帝的寵妃,那段時間,皇兄龍體欠安,他二個月沒招宮中妃嬪侍寢,而你娘在
那個時候已經懷上了你,若是被皇兄發現,我們無法保住你,我也可能會被殺頭……你娘爲了掩蓋懷孕的事實,她主動接近皇兄,讓皇兄龍體
康復後,第一個寵幸了她。你娘懷你的時候十分的辛苦,面見皇兄的時候,她總是用布條將自己的肚子勒緊,每次,她都會哭,她生怕會傷害
到你,可是除此,她也別無他法,她裝病,以此來避免皇兄的寵幸,日復一日,從她告訴皇兄懷孕開始直到肚子明顯的時候,她纔敢出宮呼吸
一下新鮮空氣,宮中之人傳言你孃的肚子大的離奇,你娘卻總是對皇兄說,那是因爲皇兄榮寵,宮中吃的好!然而在宮中生產要如何避過太醫
的眼睛呢?你早兩個月出生,但卻不是早產兒,這不是顯而易見給皇兄戴綠帽子嗎,我買通了宮中給你娘接生的姑姑,在你出生的時候,由她
將你送出來,並且讓她傳播消息下去,說你是個不男不女的妖孽,在我們雲雀國,這是不吉利的,預示着將會有血光之災,皇兄聽到這個消息
的時候,他看都沒看你一眼,而你娘則是哭得死不活來,這才騙過宮中之人,拂柳是你娘娘家的貼身侍女,你娘只信得過她,她找機會將拂柳
送出宮去,我們便將你交給拂柳撫養……”他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道:“你生下來的時候,背上就有一朵蓮花胎記,所以我們就沒再做其他
的記號,而且我們一直很放心拂柳照顧你,不怕她會把你弄丟掉,可是沒想到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這件事情竟被當朝的貴妃娘娘發現,她嫉
妒你娘深受皇兄的寵愛,所以便派宮中的錦衣衛前往姑蘇城,要將你帶到皇兄身邊,揭穿我和你孃的事情,事後,我趕到飄家的時候,沒有發
現你的身影,都說你失蹤了,十三年來,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你,可是一直杳無音信,你失蹤那一年,你娘生病,差點……”翼王滾了滾喉結
:“我安慰你娘,以後還可以再生的,可是她卻哭着跟我說你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卻沒辦法照顧你,她內心一直煎熬着……你知道痛不欲生
是什麼滋味嗎?你娘這些年就是這麼過的!你可以不原諒我這個做父親的,但是你要理解你孃親……”
夢菲聽完之後,冷笑了一聲:“你和你的皇嫂做了苟且之事,要我要如何理解你們的所作所爲!”他們犯下的錯,爲何要她的孃親和爹爹來承
受,他們是因自己而死的!是因她啊!
“你——”翼王揚起手,怒目以對。
夢菲高高地揚着下巴,眸中毫無畏懼,打吧,隨便他打,他是她的生父,自認爲有打她的權利!
她寧願,自己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已故的爹爹和孃親纔是她最親最親的人......
翼王半空中的手緊緊地攥成拳,緩緩地放下:“不管怎麼樣,你是我們的女兒,這是事實。”
“我不接受這樣的事實!”夢菲大聲地叫着,她一把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就直往外走,翼王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裡?”
“殺了貴妃,替我爹孃報仇,然後去我該去的地方!”夢菲一字一字絕情地說道。
翼王胸口上下起伏得厲害,“貴妃必須死,但是不是現在,你是我翼王的女兒,是王府的郡主,這裡是你家,你該去的地方是哪裡?不准你離
開!”
夢菲轉首,冷眼一掃,“你留不下我。”
話落,一腿飛過去直襲他的下盤,翼王身子凌空飛起,一手抓住了夢菲的肩膀,夢菲長袖一揮,銀針如雨,密密麻麻地射向翼王,他手臂一檔
,銀針被他手腕上的銅皮護腕擋回,夢菲飛身而起,取過牆上的長劍,橫劍一砍,翼王沒有躲避,迎着她一劍,夢菲眼眸一瞠,出劍太快,收
不回來,而他又沒躲閃,所以長劍沒入了他的胸口,血,順着長劍緩緩地流下……
夢菲心驚地看着他,他居然不躲?
“你可以恨父王,怪罪父王,父王都不會有微詞,只希望你不要傷害你娘。”
夢菲抽出長劍,那一劍刺得並不深,她扔掉長劍:“就當沒有生過我。”她絕決地轉身,走出房間,沿着青石小徑走到大院門口,卻看到一個
長身玉立的身影,背對着她。
一襲藍衫,乾淨陽光,像天空的顏色,夢菲沒有理會他,甚至沒看他一眼,因爲她沒有興趣,與她無關,穿過他身邊的時候,她聽到背後的他
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生平,我最痛恨不孝的人。”
夢菲腳步一頓,知他說的是自己,也只是冷笑一下,然後舉起腳步,繼續走她的路。
那男子嘴角一勾,他身形晃化,竟如鬼魅,只看到模糊的影子,接着便看到他站在了她的面前,背對着她!
“好狗不擋道。”夢菲嫌惡地看着這個多管閒事的人。
“你身爲郡主,就這點涵養?”他嗤笑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過身來,一股冷意,直襲而來,只見他眸底的冰冷如千年寒霜一樣,不止如此,他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是冷的,好像沒有一絲溫度。
這是他給她的第一感覺,離的這樣近,她也徹底看清楚了他的容顏……
眼角微微向上,看似輕佻,然而那如櫻花一樣淡粉的雙脣薄薄地抿在一起,卻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
他的皮膚白皙的如上好的白玉,他的五官便像精心雕琢而成。兩屢髮絲從鬢間垂下,隨風微揚……
流泄的夕陽,映射在他白皙的臉上,煞是好看。
夢菲一步步地靠近着他,然後嘴角盪漾着一抹笑意,待到走近他時,一把短刃朝他身上刺去,來一個突襲。
男子的手,柔若無骨一樣地變換着,夢菲甚至看不清他出手的招式,手腕上一痛,短刃就這樣落在地上!
這個人……出手的招式竟是變幻莫測……
夢菲骨子裡透露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所以不到最後關頭,她絕不會認輸,可怕的是和他交手不過十招,她就被他製得服服帖帖,雙手反剪
在身後被他束縛住,怎麼掙脫都無濟於事!
“放開我!”
“端木公子,真是好功夫。”剛纔一直觀看的翼王走了過來,嘴邊噙着笑意。
端木公子?不知爲何,聽到這個姓氏,夢菲感覺很敏感,是她想多了吧,他絕對不會是端木滄月吧!
他這樣抓着她的手,算不算是一種輕薄呢,可恨的是翼王着顧着他人……全然不顧她此時的難堪!
“翼王不怪罪在下對貴郡主無禮就好。”他放開她雙手的同時,點了她的穴道。
翼王爺哈哈一笑:“若是沒有端木公子的協助,本王都不知如何向她孃親交代,天色已晚,端木公子移架花廳,用晚膳吧。”說的,當然是客
套話,即使沒有端木,他也不會放夢菲離開。
端木朝着翼王爺微微一個點頭,然後他看也沒看夢菲一眼,就這樣大跨步離去,夢菲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若不是他的出現,她只怕早已離開
此地了!
翼王爺吩咐人將夢菲擡回寢居里,“就算沒有端木公子,你也走不出翼王府,除非你殺了我!”
殺了他,弒父?
弒父……父親……
是的,就算她再怎麼不想承認,也終究改變不了這個既定的事實,血緣關係,可惡的血緣關係!
燕王府
“王爺,四王爺的近侍來報,八公主失蹤了!”
站在燕王書房外面稟告的人正是蕭墨寒。
燕王站起身來,“封鎖皇城的城門,可疑人等不可放過,若是找到八公主,不準傷及她,將她帶回王府!”
“是,屬下遵命!”
燕王眯了眯眼眸,櫻紫,是想去邊關找林驍求助嗎?以島叨號。
林驍……
他始終是不想和林驍有正面交鋒!
夏丞相說的沒有說,威逼皇帝讓林驍交出兵權,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登上皇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他卻遲遲不肯邁出這一步。
失了她的天下,於他,有何意義?
“王爺,不好了,襲衣姑娘跳井了!”
蘇嬤嬤匆匆忙忙地跑來,一臉的汗水。
燕王眉頭一皺,飛也似地衝出門去,他已經失去了夢菲,不想再失去和夢菲長得相似的女人……
來到事故現場,看着被人救上來的襲衣,虛弱無力,一直喃喃着:“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燕王快步過去,將渾身溼潤的女人擁入懷裡,用力地抱緊着:“不準離開本王,不準,不準!”
“王爺,你根本不喜歡我,留我何用?”襲衣淚眼婆娑地道,伴隨着時不時的咳嗽聲。
燕王將她打橫抱起,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給她換脫下衣服,給她擦拭身上的水珠,動作不可思議的溫柔,他吩咐下人去熬薑湯,親自喂她。
期間,他沒有說過一句話。
襲衣只是一個勁地哭泣着,他伸出手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淚:“本王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
襲衣一頓,止住了眼淚。
他開始讓她穿白色的衣服,讓下人給她梳簡單的髮髻,更多的時候是長髮飄飄,他賜給她一座新的院子,讓她終日學習彈琴和跳舞,他試着,
將她變成她……
雖然,他很清楚,她永遠也不可能成爲她。
和往常一樣,他在雅軒裡,喝的酩酊大醉,正所謂一醉解千愁,醉了,才能斷絕思念……
他站起身,身形搖晃着,然後眼前浮現着一個個畫面,他看到站在窗前的她,沐浴在月光下,潔白如雪。
“夢菲,夢菲。”他伸出手,朝着那個身影走過去,縱身一撲,卻是狼狽地摔在地上。
然後他又看見她坐在牀頭,他跌跌撞撞地走過去,被翻倒在地的杌凳絆倒,本能地抓住桌子,纔沒有摔下去,可是他懷裡的玉佩滑出來,落在
地上的時候摔成了兩半!
他的意識清醒了不少,慌張地蹲下,撿起碎成兩半的玉佩,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着碎裂開來了……
墜下深淵的時候,它完好無缺,此時,卻被他給摔碎了……
正如她一樣,死在他的面前,他卻無能爲力。
狠狠地握住兩塊碎裂的玉佩,他跌坐在烏金鑽地上,閉着的雙眸,睫顫得厲害,緊接着一顆顆的淚水,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流出,正是應了那一
句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吱”的一聲,雅軒的門被推開,襲衣目光一掃,這纔看到坐在地上的他,她心中一驚,快步過去:“王爺,王爺你怎麼了,王爺……”
燕王抱住她的腰,埋首在她懷裡,像個無措的小孩一樣抽泣着。
“只要她能回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可是她不給我機會……她好狠的心腸,就那樣跳入了山崖……”
“她恨我殺了她孃親,我又何嘗不恨自己呢。”
“她明明還愛着我……她愛我的……”
“夢菲……夢菲……不要走,不要……”
襲衣坐在他的牀沿,他迷迷糊糊的一直在說醉話,這樣的他,還是那個英明睿智,意氣風發的燕王爺嗎?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夢菲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氣,她不懂,爲何在夢中他也不肯放過自己!
雁痕天,你這個魔鬼,魔鬼!
夜風襲來,花香四溢。
月色流泄,銀輝鋪地。
她下了牀,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把守的人,嘴角微微一勾,輕功一施,飛出了庭院。
才走三步,便聽到一道戲虐的聲音:“三更半夜的,郡主是想去哪兒?幽會?””
又是他,真是陰魂不散!夢菲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轉身,看到他坐在庭院圍牆邊的一株樹上,悠然自得,閒情逸致。
“我去哪裡,需要你管?”
“在下不想管,不過是受翼王之託。”
夢菲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她,朝着前面走去。
男子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他飛身落下,快步上前,夢菲走到哪裡,他就攔在哪裡。
夢菲惱羞成怒:“該死的,我殺了你。”
“何必以卵擊石,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他不屑地說道,狂妄而又無禮。
“你……你……唔……”她忽然扶住額頭,整個人搖搖欲墜地傾斜。
他眉一皺,上前摟住她的腰:“怎麼了?”
夢菲嘴角一勾,屈膝一頂,正中某人的要害之處,她撲上他的身體,然後驚叫着:“救命啊,非禮了,非禮……”
抱着他滾了幾圈,當看守她的侍衛從院中奔出來的時候,衆人看到的就是端木壓在夢菲身上的一幕。
“放開我,放開……”夢菲驚喊着,眸中卻有着笑意。
深邃的眸,泛着一種幽幽的藍光……
非禮嗎?那他就順了她的意,又如何?
他俯身,含住她的下脣,還用舌頭舔了舔,夢菲斷然沒想到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來這一招,腦袋處於一片空白的同時,雙手已用力地去推拒着他
的胸膛!
“臭女人,你踢的我好痛,我若斷子絕孫,第一個不放過你。”惡狠狠地說完,他在她脣上用力一咬,直到血腥味蔓延,他吸去她嘴角流出的
鮮血,因爲沾染她脣上血的關係,那妖冶的紅色,映着他那如白玉一樣的臉妖媚之極。
“混蛋,還不快放開我!”
“溫香軟玉,怎麼捨得放開?何況,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夢菲郡主,你就這麼鐘意在下嗎?”
“我沒有!”
鼻底,縈繞着他身上的寒香味,卻讓她排斥,反感!
他輕勾嘴角,然後順勢從她身上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低聲道:“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是嗎?否則不會抱着我滾來滾去。”
懷……懷孕……
夢菲張了張脣,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撫上小腹,心跳,加速。
她有身孕了?算算月事,兩個月多沒來了,她怎麼就沒注意呢!
她低垂着頭,看着自己平平的小腹,那裡有她的孩子?她捂住脣,眼眶瞬間泛紅!
“端木公子!”
聞聲而來的,正是翼王爺。
端木朝着他拱手一揖:“翼王爺。”
“端木公子,不好意思,又給你添麻煩了。”翼王無奈地看了夢菲一眼:“就不能好好呆着!”
端木嘴角微扯:“沒事。”
先前是她不對在先,想陷害他,卻不想自己吃虧,這會,她也不會在翼王面前嚼什麼口舌,冷冷地看了端木一眼,理也沒理翼王,就朝着自己
的寢居而去了。
翼王嘆了嘆氣:“這脾氣,不像我,也不像她娘。”
端木卻在心裡想:不一定非得像誰像誰,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性,而她,只不過是有自己的個性而已。
剪不斷,理還亂。
是欣喜,是無奈,正可謂百感交集。
以前想要的時候沒有,現在,它卻來的突然。
夢菲蜷縮在牀上,雙手抱着膝蓋,它來的太意外,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準備。
——夢菲,給本王生一個女兒吧——
他的話猶還在耳邊迴盪着,夢菲抿了抿脣,心徒然痛了起來。
忍了多久,熬了多久,心裡,苦得一塌糊塗,削瘦肩膀微微顫抖着,淚,卻是忍不住了……
月色流泄在屋內,顯得越發得冷清。
牀角蜷縮着的人兒猶如一隻在叢林中迷失方向的小獸,彷徨而又無助。
此時此景,她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可是父母的仇不能不報,皇貴妃該死,必須死,所以她願意等,願意等翼王說的那個時機,他說皇貴
妃是要殺的。
而她不用去想,就大抵知道他的所想,搶奪他心愛女人的皇帝,他不會放過,謀權篡位,便是翼王的下一步動作!
又是皇位!
她身邊人,總是在爭這個皇位。
爭得頭破血流的皇位……
……
也許不再是自己孤身一人,有了孩子的陪伴,她這一個晚上睡的特別香,她還做了一個香甜的美夢,流着口水的小寶寶,藕臂白白嫩嫩,睫毛
長長,鼻子小巧可愛……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顆小虎牙,真的好可愛。
翌日,那個女人,又來了,夢菲閉門不見。
她對她,始終是親不起來……
她望着緊閉的屋門,默默流着眼淚,最後無奈地離開。
然後夢菲聽到翼王爺的聲音:“我們都準備好了……很快,我們就能一家團聚。”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雨,雨珠落在花瓣上,欲落不落,閃爍着剔透的光芒,煞是好看。她想起他摘梅花別在自己鬢髮前的一幕,他說,所有的
花都在她的面前失了顏色。
對自己說好的,試着去忘記他,卻沒想到,有些東西,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刻骨的銘心的,如何才能輕易忘?
……
烏雲遮蓋住皓月,整個王府籠罩在一片黑暗中,不點燈的寢室伸手不見五指,她走出屋外,看着牆外那一株大樹,卻沒見到端木的身影,難道
,他們在今晚行動?夢菲皺眉,招來一名丫鬟,將其打暈,穿上她的衣服,順利地出了庭院,她繞了幾個彎,纔看到遠處高舉的火把。
小心翼翼地靠近,舉目望去,只見一批又一批紅衣侍衛,他們排着整齊的隊伍,訓練有素。
翼王站在人羣最中間,他說:“皇宮中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見一個殺一個!”
“是,屬下領命!”
他們齊聲喊着,聲音洪亮。
翼王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對衆將士說:“禁衛軍副統領將會爲我們打開南宮門,還有重要的一點,除卻本王和端木公子的命令,誰的命令也
不準聽!”
“是,王爺!”
又是齊聲高喊!
翼王大手一揮:“出發。”
只見翼王身穿披風,瀟灑地走在前頭,而端木卻是走在他們的身後。
夢菲並不想參與這生死搏鬥,她隨他們偷偷進宮,只爲一件事情,那就是親手殺掉皇貴妃……
夢菲始終不敢跟的太近,生怕被端木發現,然而事實證明,你越怕的事,它越是會發生。
就好比端木抱胸,站在夜中就爲揭穿她一樣。
夢菲知道自己和他打起來,不是他的對手,然而她也不準備妥協,她走到他的身邊,只說一句:“你若攔我,一定會後悔。”
她聽到他嗤笑了一下:“我不接受任何的威脅,不過我今日也沒打算阻攔你,你——別成爲我們的累贅就好。”
話落,他大踏步地跟上隊伍,夢菲則是有些不知所云,這人,當真奇怪的緊。
他的話,幽幽地傳來:“還不跟上?”
夢菲加快步伐,匆忙地跟在他的身後。
皇宮南門大開,一個眉宇間滿是嚴厲的男人,站在宮門口候着翼王等人,站的太后面,夢菲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全部的人進宮後,南宮門重新給關上,翼王一聲令下,“殺。”
忠於皇帝的禁爲軍和翼王門下的禁衛軍,揮刀相向,在這個雨夜,本該是風平浪靜的宮廷中,一場殘酷嗜血的廝殺正漸漸地拉開帷幕……
端木的身手很是厲害,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在他面前倒下。
夢菲抓住一名小太監,讓他帶着自己去皇貴妃的寢宮,此時的皇宮已亂得一塌糊塗,宮燈高掛,燭火飄曳,寒冷的夜風,如鬼魅的嘶吼一樣,
詭異地響起,終究是一個不祥之夜!
隨着那小太監,來到皇貴妃的寢宮,一路上暢通無阻,偶爾遇到幾個宮人,卻都是在忙着跑命,帶夢菲的那小太監,嚇得渾身哆嗦,褲衩都溼
了……
夢菲打暈了他,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至於嚇成這樣屁滾尿流嗎?
寢宮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夢菲臉色一變,出了寢宮,她漫步目的地在皇宮中穿梭着,直到她在林中聽到幾個逃跑宮人的對話。
“聽說是翼王造反,皇上現在去了錦華殿,說是要和淑妃娘娘同歸於盡呢。”
“翼王爺一定沒想到皇上不逃命,反而去錦華殿!”
“都是女人惹的禍,哎,別說了,逃命要緊……”
夢菲一個翻身,輕盈地落在他們的面前,長劍出鞘,光是寒光都足以嚇得他們肝膽俱裂。
“錦華殿在哪裡!”夢菲凌厲地看着他們,眼中卻沒有殺氣,她不準備濫殺無辜,儘管這些人可能會死在翼王等人的手上,但是他是他,她是
她,除了血緣關係,什麼也不是。
夢菲手持長劍在宮中飛奔着,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
抵達錦華殿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是裡面沒有廝殺,沒有喊救命的聲音,有的只是平靜,然而表面越是平靜,底下越是暗藏波濤,就像一壺即將
燒開的水一樣。
夢菲一步步地走進錦華殿,看到兩女一男,席地而坐。
其中一個,正是皇帝的淑妃娘娘,夢菲的生母。
另外一個女人,鳳冠霞帔,風韻猶存,也是美人胚子一個。
而身穿明黃色袍子的男人,自然是皇帝。
他們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着走進來的夢菲。
淑妃娘娘站起身來,淚盈於眶,她牽扯着嘴角,卻是沒有說話。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怪異,她笑着說道:“林薇,你和翼王爺的女兒果然是傾城傾國,繼承了你這個做母親的絕色。”
夢菲看到皇帝的眼光透露着無比的憤怒和憎恨,他撿起地上一把長劍就朝夢菲刺了過來,緊接着夢菲聽到林薇一句淒厲的吼叫:“不要傷害我
的女兒!”
夢菲眨了眨眼睛,長劍出鞘,“鏗”的一聲,和皇帝手中的長劍正視交鋒,劍花四射……
“哈哈哈,林薇,能在最後一刻親手殺掉你,我也算贏了。”
魔音一樣的話語傳到夢菲的耳中,穿過皇帝的肩膀,她看到另一個女人雙手緊緊地扼制住林薇,林薇手無縛雞之力,掙扎只是徒勞和無用……
手中的劍,狠辣地刺下,劍劍刺向對方的要害,騰出的時間裡,夢菲旋身飛向她們的身邊,然後她看到林薇抽出一把短刃……
夢菲眸中閃過一道寒光,朝着林薇就是一劍刺去。
血,染紅了她的白衣……
掐住林薇的女人轉首,費解地看着她,夢菲勾了勾嘴角,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玩的是什麼把戲,可是那個林薇是假的,而現在看着她的這個女
人,纔是真正的林薇,起初,夢菲還不能確定這一點,直到她看到這個女人眸中隱忍和痛苦的眼神,她才確定,她是真的林薇。
用這一招,是想讓翼王親手殺掉自己心愛的女人吧!
夢菲轉首看着皇帝,好一個陰險的男人!
皇帝大笑三聲:“二弟的女兒果然是天資過人。”
天資過人?未免太誇大其詞,夢菲心中如是想着,卻看到皇帝勾起嘴角,對着林薇下達着最後一道指令:“薇兒,殺了她,殺了她……”
林薇痛苦地看着夢菲,肢體動作卻是隨着另外一種意識行動,她拿過矮桌上擺置的長劍朝着夢菲走過來,對着她就是一陣亂砍!
“走,快走,走啊!”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手中的動作卻是停不下來。
夢菲蹙着眉:“我帶你走。”
“不要,我會傷害你的,求求你快走!”林薇握劍的手一直在發抖着。
夢菲吞了吞津唾,心中酸澀得厲害。
皇帝眼眸一眯,他手執長劍飛奔而來,正是刺中夢菲的背部,夢菲一轉首,他的長劍已到眼前!
腿上一痛,卻是林薇的長劍刺中她的小腿,一道深刻的劍痕,血流如注……
夢菲膝蓋一軟,單腿跪地,林薇的長劍斜斜地砍來。
預期中的疼痛不復存在,夢菲只覺臉上一熱,眼前被血漬模糊,濃烈的血腥味,讓她的心幾乎跳出胸口,溫熱的,粘稠的,這血是誰的血,誰
的血?
用力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鮮血,轉首時,看到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林薇,心狠狠一揪,痛得要死過去一樣!
皇帝的長劍垂着,血沿着劍身直流,他怔忪地看着地上的女人,“薇兒。”
夢菲的劍狠狠地砍下,皇帝的手臂上赫然出現一道深刻的血痕,他擋回來,身子倒退了幾步,夢菲扶住林薇,雙手摁住她不斷冒血的傷口,那
血在掌心流淌,是死亡的味道……
林薇笑着,帶血的手撫上夢菲白皙的臉臉,她抽了抽鼻子:“孩子,孃親對不起你……對不起……”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夢菲喘着粗氣,激動地說道:“你若真覺得自己欠了我,就好好地活下去,補償我!”
林薇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不斷地從臉頰上滑落:“孃親也想,可是沒有機會了。”
“不會的。”夢菲吸了吸鼻子:“我才和你見面,你就要離開,這對我不公平!”
林薇的心頓時抽緊,“真的對不起……”
夢菲一滴眼淚落在林薇的臉頰上:“我不會原諒你的,除非你活着!”
“夢菲……”此時,只想聽她叫一聲娘,可是她卻……林薇知道今生今世再也沒有機會聽她喊自己孃親了,胸口很痛,眼前襲來一陣黑暗,緩
緩地閉上了眼睛......
“薇薇!”
渾身是血的翼王提劍衝了進來!
夢菲滿面淚痕,她將林薇交給翼王,然後站起身,望着皇帝的眸中佈滿着濃濃的殺氣,一步步地逼近,皇帝退了幾步,一轉身,跑出了錦華殿
,夢菲不緊不慢地跟着,纔要跨出大殿門口,頓覺腳下踩空,身子急速往下墜落,四周是黑暗的內壁!
“哈哈,哈哈……二弟,等着給你們的女兒收屍吧!”
夢菲聽到皇帝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什麼也聽不到,四周都是光滑的牆面,根本無法攀住身子——
緊接着,夢菲感覺自己墜落在一堆軟軟的東西上,那些東西甚至還在蠕動着,咻咻的聲響,驚起她一身雞皮疙瘩,毒蛇!好多的毒蛇!
“啊——”
這種軟骨動物,最是可怕,尤其是在如此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而她卻掉進了蛇堆中!
再看這廂,翼王將林薇放下,跑到那個洞口面前,看也看不到底,他雖然不喜歡夢菲的性格,可是他卻是愛着夢菲的,畢竟那是他和他心愛女
人的骨血,是他的女兒,他猙獰着臉,怒瞪着門口大笑的皇帝:“你到底做了什麼!”
皇帝歇斯底里地笑着:“下面……有九十九條毒蛇……哈哈,它們一定很樂意照顧你女兒。”
“你——我殺了你!”翼王惱羞成怒,劍未出手,皇帝卻倒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子頓時四分五裂……
然後翼王看到高舉長劍的端木!
“端木公子!”
端木飛奔過來,“王爺,你快去救夫人!”
翼王面有難色,端木將一個銀鉤,懸在樑上,那銀鉤是由一條肉眼不可見的細絲連結而成,另一端圍在他的腰上,他的身子急速向下落着。
“端木公子,小心啊!”翼王也顧不得這麼多,他衝到林薇身邊,抱起她就是往外趕!
在即將抵達地面之時,端木修長的雙腿張開,借力撐在牆上,雙手亦是貼在光滑的壁沿上:“郡主?郡主?”
實在是看不太清楚,他卻能感覺到下面蛇發出的咻咻聲響。
“郡主,你怎麼樣?”端木的聲音透露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緊張。
“我……我在……”
他心中一喜,“來,把手給我!”
不一會兒,他摸到一隻柔軟無骨的手,伸手一拉,她整個人被帶上去,他騰出一隻手箍住她的腰,“抱緊我。”
夢菲雙腿癱軟,顯然是驚嚇過度,她死,沒有關係,可是她的孩子……
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她不想死!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
端木一手撐住牆壁,雙腿一前一後地在牆上游走,藉着那一根細絲,他帶着她順利上去!
纔到上面,夢菲整個人就直往地上倒,端木及時地撫住她的腰,他拉開她手臂上的衣袖,白皙的藕臂上一點牙印也沒有,他有些不可置信,另
外一隻手也給她檢查過去,真是奇蹟!那些蛇居然沒有咬她?
“救我,我不想死。”她重重地跌入黑暗的深淵中,他喂喂喂好幾次,她都沒再聽到,嘴角微勾,端木一把橫抱起夢菲,快步走出錦華殿。
處於昏迷中的夢菲夢到自己被好多蛇圍困,軟綿綿的,粘膩膩的舌頭幾乎觸碰到她的皮膚,她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慄着。
“不……不要……”驚恐地叫着,卻是無能爲力,好多蛇都在咬她,她蛇堆中痛苦地掙扎着,然後疼痛,噁心的感覺隨之而來,無盡的黑暗,
死亡的氣息,一點點朝着她逼近。
“痕天……救我……救我……”
站在窗戶邊的端木轉身朝她走來,他伸出袖子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一隻手頓時被她探過來的雙手包裹住,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
的胸口上:“痛……痛……”
端木頓覺臉在火燒一樣,白皙的皮膚上染上了紅暈,他掌心下,是屬於女性的柔軟,他驚慌地想要移開,她卻抓得死緊,嘴中發出痛苦的嗚咽
聲。
端木僵硬着身體,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他不敢輕舉妄動,身體的異動讓他措手不及!
她的脣,呈現一種蒼白,可是那脣型誘惑飽滿,他滾了滾喉結,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正常男人而已……
女子的眼角有淚落下,端木微微蹙眉,然後他聽到她說:“你怎麼能殺我娘,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嗚嗚……”
端木眉頭糾結得更緊,緊接着,一陣疼痛,讓他繃緊着身體,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牙印深深地印上,還有血流出,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於
可以脫開她的手,他站起身來,替她掖好被子,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端木來到王府的花廳,還沒進屋,便聽到翼王勃然大怒的嗓音:“張大夫,你說的可是屬實,郡主有身孕了?”
“回稟王爺,屬下說的句句屬實。”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此人正是剛給夢菲檢查身體狀況的大夫。
翼王一掌拍在案几上:“混賬東西,也不知是誰的野種,還沒成親就給本王懷孕。”
“王爺,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當然是拿掉孩子,張大夫,你去煎一副滑胎藥。”
“是,微臣告退。”
張大夫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端木,他微微一個點頭,這才離去。
端木臉上的微笑一點點地褪去,他大跨步走進花廳:“王爺。”
“哦,端木公子,你來得正好,本王正有事情和你商議。”林薇已脫離生命危險,刺殺皇帝也是馬到功成,他自然是容光煥發。
端木微低着頭,恭敬地說道:“王爺,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翼王挑了挑眉:“哦?端木公子不妨直說。”
端木面無表情的,說出的話卻是讓翼王怔了怔,他說:“翼王爺,在下對夢菲郡主一見鍾情,待我們端木家族成大業後,在下懇請翼王將郡主
賜給在下。”
翼王深思熟慮一番,他面有難色地道:“你們若成大業,犬女能嫁給端木公子,也算是門當戶對,不過方纔的事情,想必端木公子已經聽說,
本王這不爭氣的女兒已是……殘……”
端木截斷着他的話,“望翼王爺成全。”
“這……”翼王站起身來,來回踱步着,良久他才說道:“小女能嫁給端木公子,也算是她的福氣。”
端木微微一笑:“多謝翼王爺成全,不過在下要和翼王坦白一件事情。”
翼王凝着臉:“何事?”
“在下自幼染上一種頑疾,大夫說……”
*****
“召襲衣過來給本王更衣。”
昨天晚上喝得爛醉如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王府下人,從未見過如此頹廢的燕王,他的頹廢更加變本加厲起來,以至於今日早朝都沒上。
“是,奴婢馬上去。”雅軒門口的侍女聽到燕王的聲音忙不迭地應聲道,繼而一溜煙地跑出去。
燕王靠在牀上,揉了揉疼痛的額頭,那下巴上冒出的青渣,蒼白的臉色,凌亂的青絲,無不昭示着他的失魂落魄。
門被推開來,進來的卻不是襲衣,燕王擡頭,然後看到光線滲在銀冥的身上,銀冥將手中的包袱扔到地上,散落的包袱打開,燕王看到一個頭
顱從包袱中滾了出來,他瞠大着眼眸,看着地上的人頭,不可置信,最後那雙眼瞳漸漸地猩紅,兩簇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燒起來:“你殺了襲衣
!”
燕王雙手緊緊地掐住錦被,他咬牙切齒地瞪着銀冥,然後下牀,取過牆上的長劍朝着銀冥刺去!
銀冥閉上眼睛:“若屬下的死能喚醒主上,屬下義不容辭。”
他的劍停在銀冥的半公分處,“你說什麼?!啊?!”
銀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主上,就算你再怎麼不相信,不肯接受事實,飄夢菲終究是死了!屬下懇求主上清醒過來吧,這個女人叫襲衣,
她不是飄夢菲,不是!她再這麼模仿,也始終成爲不了主上心中的女人!而主上,你是不是也該振作起來了!八公主至今下落不明,她是不是
已經在通往邊關的道路上?若是林驍得知皇帝的處境,他會怎麼做?二王爺也掌櫃幾十萬大軍,他若何林驍聯合起來……還有晉朝新登基的皇
帝心高氣傲,揚言要雄霸天下,難道主上對這些都是無動於衷嗎?主上苦心經營的暗門,暗中籌備這麼多年,爲的不就是坐上金鑾殿俯視天下
嗎?主上,你滿腔熱血,都去了哪裡?爲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值得嗎?”
燕王額角青筋突跳,雙手攥成了拳頭,爲了一個死去的女人,值得這樣醉生夢死嗎?她死了,死了,死了,你聽到沒有,她死了……死了……
原來,他一直在逃避着自己,一直不敢正視這個問題,因爲害怕,因爲恐懼!
潛意識地把襲衣當做夢菲,是因爲不想去相信她已死的事實。
雙手捂住臉龐,最後一次爲她流淚,從此,飄夢菲只活在他的心中......
第二天的時候,燕王下巴的青渣被颳得乾乾淨淨,一頭墨發被紫玉王冠束住,整個人看起來利落而又清爽。
他開始忙碌起來,奔走去朝堂和王府之間,朝中擁護燕王的大臣看到精神抖擻的燕王,各個都是喜笑顏開。
皇帝本是明君,在燕王的控制之下,他已變成一個只會花天酒地,整日在一堆鶯鶯燕燕中嬉笑玩樂的昏君,對於一系列的自然災害造成的民不
聊生,置之不理。
原本忠於皇帝的一批忠臣,紛紛勸諫皇帝,可是他卻置若罔聞,長久以來,那些大臣只有嘆氣,搖頭……
皇帝一病不起,終日臥榻,封燕王爲攝政王,暫替皇帝處理國事。
燕王上任攝政王以後,開始整頓天朝相繼出現的問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
部分受自然災害的難民區,發放糧食,洪澇嚴重的地區派兵修建河壩……
百姓雲:攝政王,治國有道。
……
他不讓自己停歇,日子過得緊張而忙碌。
三更時,他坐在窗戶上,微風拂動着他的袍角,他拿出兩半碎裂的玉佩,碎了終究是碎了,就算再怎麼補,都會有一道無法癒合的裂痕......
他怪自己,以前不該和她針鋒相對,惡言相向,他怪自己,沒有把握和她在一起的光陰,他怪自己一顆心悄悄地被她收服的時候,都不自知,
傷人傷己......
月輝綴入眸中,熠熠生輝,他對明月說:“如果來世還能和她相遇,我絕不傷她。”
明明愛着,卻要冷漠以對,夢菲望着牀上毫無血色的女子,心中一陣疼痛,她愛她,不管她曾對自己做過什麼,可是自幼養成的冷漠性格,造
就一顆驕傲的心。即使在乎,也要裝作不在乎……
她曾對自己說過,離開燕王府後,開始做一回真正的自己,開心的,快樂的,而不是像冰塊一樣冷冰冰的,可是她現在發現,習慣成自然,她
的性格已經定型,不是說能改就改的。
“他雖然是王爺,王府中卻只有一名侍妾,現在你回來了,他已經把那一名侍妾趕走,我以爲他會做皇帝,可是他寧負天下也不負你,是我誤
會了他,我以爲他會順勢登上皇位的,他如此在乎你,我也放心了……你我母女一場,我不能盡孝心,希望你能諒解,我不屬於這裡,我要走
了——”抿了抿脣,夢菲的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生下我——孃親。”
夢菲轉身離開,沒有看到林薇眼角滑落玉枕的淚……
林薇攥緊着鋪在牀上的軟綢,心痛難擋,她從沒盡過一個做母親的責任,有什麼資格挽留她呢!
雖然她很捨不得,可是隻要她好……就好……
夢菲走到門口停住腳步,月光打在身上,寒霜一樣淒冷,她擡頭仰望着一輪高掛在空中的明月,微微嘆了聲氣。
既然決定離開,就不應該有任何的留戀。
漫步在青石小徑上,卻無意間看到一襲藍衣的端木,他抱着一把寶劍,坐在一塊大石上,背影冷漠,她隱隱看到他落滿月輝的側臉,弧度優美
……
她走到他的身邊,輕聲地說:“謝謝你救下我。”
他只冷笑一聲:“只怕你會恨我呢。”
“我從不輕易恨一個人,除非……”
“除非,他給你深刻的傷害,除非,他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端木接話好生迅速。
夢菲目光落在一株桃花樹上,“我討厭自以爲是的人,不要以爲自己什麼都懂!”
他微勾起嘴角,然後轉首盯着她看,白玉一樣的皮膚,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可是他的美卻和女人的美不同,宛如雕刻的五官,以及斜飛入鬢
的濃眉,都是很明顯的男性特徵,不得不說,他相當的好看。
“你愛他,卻也恨他,他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爹爹是嗎?”粉嫩的脣,如櫻花瓣一樣……
夢菲眸底徒然升起兩簇怒火:“多管閒事!”
端木不以爲意地聳聳肩膀:“我沒有愛過,不懂你的感受,但是從你的夢話來看,你對他根本就是情未了,既然放不下,何不放愛一條生路。
”
夢菲冷眼一瞪,轉身,大步地離去,白色的身影融進夜幕中,變得飄渺,遙不可及的感覺,他心中掀起一陣漣漪,理不清,道不明。
夢菲出王府,很是順利,居然沒有人來阻攔她。
繁華褪去的街上,馬蹄聲聲,在夜中格外的清晰,藉着月光,隱隱可見一匹黑色的駿馬上駝着一名白衣少女,奔向那不知名的未來......
深幽的山谷,四面環山,青蔥鬱林,綠陰幽草。
一方草地上,不知名的紅花,點綴着一片青色,煞是好看。
草地旁邊的溪流,涓涓細流,清澈的水底,可以看到奇形怪異的石子,有幾尾小魚,在水中暢快地遊着。
一名白衣女子緩緩蹲下身來,她蹲在溪水旁邊,掬起水灑向臉上,清涼的感覺讓她舒服地嚶嚀一聲,擡頭,遠看,連綿山巒,蔥翠的綠,近看
,枝上鳥雀,高聲歌唱。
她用袖子揩去臉上的水滴,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樣,也很好。
轉身,揹着裝野菜的揹簍折回山間小路,曲折的山路兩旁野草叢生,一條色彩斑斕的蛇爬到她的腳下,她也不慌不亂,擡腳跨過去,呵呵,說
來也真是奇怪,蛇都不會咬她。
回到竹子搭建的屋裡時,屋裡一條通體白色的小狼跑出來,它靠近着夢菲,用腦袋蹭了蹭夢菲的腿,夢菲咯咯一笑:“猛兒來,看看我給你帶
了什麼好吃的。”她率先走進屋中,眼睛賊亮的小狼吼了一聲,快步奔到夢菲的身邊,夢菲將揹簍上一隻野雞拿出來,扔到地上:“猛兒快吃
,吃完我給你上藥。”
小狼伸舌舔了舔夢菲的手,這才叼着那隻野雞奔出去,躲在屋後享受着它的美味。
夢菲微微一笑,前幾天,她去山裡採草藥,卻看到一隻受傷的小狼,它嗚咽叫着,一隻腿上全部都是血,夢菲本想離去,可是它楚楚可憐泫然
欲泣的眼神看得她揪心,對於她的靠近,小狼非但不攻擊她,反而很親切地用腦袋拱她的腿,也許,它也知道,夢菲是友非敵吧。
原來小狼是被野獸夾夾到了,血流不止,幾天下來,它幾乎都不能正常行走,那夾子再晚點取下來,只怕它的腿會殘廢吧。
夢菲給它上過草藥,並且時常抓些野雞給它吃,它的傷好得快,這兩日幾乎全部癒合,可是它卻一直賴在夢菲這裡,不肯離開。
一個人,也很是寂寞,出去採藥採菜的時候,想到家裡有一條小狼等着自己,那種感覺也是很不錯的。
住在這山林已一月之久,平日裡看看醫書,然後採些草藥去鎮上賣,換些銀子,維持生計也不難。
夢菲看過很多的書,惟獨不看醫書,如今日子安定下來後,她就逼着自己去看醫書,多認識一些草藥……畢竟她出得翼王府的時候,身上只有
十兩銀子而已。
她坐在竹凳上摘着菜葉,臉上寧靜而又祥和。
與世無爭,沒有什麼比現在的生活更讓她珍惜的,雖然午夜夢迴,難以忘懷的人和事,還是會在腦海中浮現,可是感覺淡了……
她自己開火,桌上往往是簡單的一兩個素菜,偶爾的也會有葷菜,比如兔肉,野豬肉等等。
這一日,夢菲將曬好的乾草藥拿到鎮上去換銀子,回來的時候,她腦海裡始終盤旋着平安鎮百姓所說的話,天朝皇帝被攝政王控制,身不由己
,林驍大將軍已率領幾十萬大軍一路北上,誅佞臣,救皇帝,這是天下一大事;還有另外一大事,是關於晉朝的,晉朝於半月前易主,新登基
的皇帝更改國號爲“滄國”,國姓——尉遲。
具體的,夢菲不勝知曉,只聽說到這些。
燕王和林驍,終要正面交鋒了!
天朝天下,誰主沉浮,就看他們這一戰了吧!
從百姓口中聽到他的事蹟,夢菲方纔覺得那些事,和自己這般的久遠,那個人,和自己隔着萬水千山。
“哎喲!媽的,你這女人長眼睛沒有啊!”粗俗的話語,從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男子嘴中吐出,原來是在想心事的夢菲不小心撞到了他!
夢菲現在爲人低調,也不想節外生枝,只道“對不起”便要離開!
“站住!”那男子不依不饒。
夢菲柳眉微蹙。
男子走到夢菲的身邊,擡起她的下巴,眼睛一亮:“嘖嘖,看不出來嘛,竟然還是一個小美人。”
夢菲冷眼睨着男子:“放開。”
“喲喝,敢對大爺我大呼小叫的,嫌命長啊。”男子囂張地說道。
夢菲臉色卻是越來越冷,越來越沉。
“得得得,大爺我不跟你計較,你剛纔撞了本大爺,總要補償吧。”他嘿嘿一笑,接着就拖着夢菲往前走。
夢菲抓住那人的胳膊,狠狠一個用力,“咔嚓”一聲,他的手腕就這樣脫臼,痛得臉色發白,大叫起來,夢菲冷笑一聲,一腿飛過去,正中他
的胸膛,飛出好幾丈的男子撞上一堵牆壁,最後吐出一口血來,巷子裡偶爾的走過幾個人,看着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夢菲拍了拍手,視若無
睹地離去。
回到無名谷的時候,已是日落西下,這裡山路十八彎,她去一趟鎮上,也是極不容易的,她畢竟是孕婦,得爲以後做準備,乘着現在多賣一些
草藥,多囤積一些糧食,順便攢些銀子,等臨盆前幾個月,僱傭一個下人來照看自己。
她一直都是這麼計劃的,可是天不遂人願。
這日,當林中鳥驚飛的時候,夢菲才驚覺這裡有不速之客的造訪。
這裡平時也有捕獵人出現的,可是現在這陣勢……夢菲覺得來了不少人,取過長劍,走出屋子的時候,果不其然,看到一隊人馬,藏青色的身
影爲首,他腰佩長劍,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平靜的生活爲何總是要起波瀾,他就不能放過她嗎?
“你孃親,她病得很嚴重,整日渾渾噩噩的,她說她很想見你一面。”翼王沉默一會,終是啓脣道。 Wωω☢тt kдn☢c o
心一個猛烈的下沉,像是墜入無底深淵一樣。
“如果你不想和父王回去,父王也不勉強你。”翼王嘆了生氣,轉身就要離開。
夢菲將指甲切在掌心中,“我跟你走。”
平安鎮,到雀城,中間隔着一所大城,從平安鎮,到翼王府,也不過二日時間,她終究是沒離開得太遠......
事實上證明,她有多麼的可憐,被親生父親欺騙!
回到翼王府,直奔林薇的寢居時,看到的卻是她站在桃花樹下的一幕,她看起來雖然鬱鬱寡歡的,可是並沒有翼王說得病得很嚴重……
林薇看到夢菲的時候,驚訝之外,更多的是欣喜,她提起裙裾幾乎是跑着到夢菲面前的,聲音是壓抑着的激動:“夢菲,你……你怎麼回來了
?”
看她的神情夢菲便深知翼王欺騙自己,她也是不知情的,她也不怪她,只是冷淡地道:“看來你根本沒有事,既然如此,我走了。”
林薇輕輕地拽住夢菲的衣袖:“夢菲,既然回來了,留下來住幾日吧。”
對於她的央求,夢菲無動於衷,她拉回自己的衣袖,一擡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翼王,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林薇跑到翼王的面前,責怪地道:“你對女兒說了什麼,她爲何這樣生氣。”
翼王嘴角微勾:“我說你病了。”像急着解釋一樣,“我若不這麼說,她能乖乖回來嗎?”
“你這是要做什麼?”林薇蹙眉望着自己的夫君,眸中隱隱有些擔憂。
翼王對着自己的妻子溫柔一笑:“明日是你的生辰。”
林薇恍然:“原來是這樣,可是……”她望了一眼夢菲,纔對翼王說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欺騙女兒啊。”
“二十年了,第一次爲你慶生,不想讓你有遺憾。”他對林薇始終是溫柔的,看向夢菲的時候,話語卻是有些重:“你的屋子已經給你準備好
了,你若是有良心就留下,若是想走,我可以馬上送你離開。”
夢菲沒再看他們一眼,走得方向卻不是出府的路,而是她以前住過的寢居。
她也是做孃親的人了,能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所以,她決定留下。
躺在牀上的時候,竟是想着猛兒,猛兒其實很瘦,她之所以給它取名這個,是希望它能健康成長,勇猛無敵。
翌日,翼王府那叫一個熱鬧,絡繹不絕的賓客,相繼而來,喧鬧非常,門樑,迴廊,紅綢緞垂直而下,隨風飛揚,渲染着喜氣。
並不喜歡熱鬧的夢菲,一個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看着斛光交錯,推杯置盞。
酒過三巡,衆人興致正高時,夢菲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暈,她剛剛明明才喝一杯酒而已,怎會有種暈眩的感覺……
翼王站起身來,手舉金樽,他笑着,說了一些致辭,無非都是一些客套話,然後就是敬酒,她的孃親坐在他的身邊,臉上浮現着紅暈,氣色很
是不錯。
“滄國錦王駕到。”
這錦王,正是助滄國皇帝登上皇位之人,傳言,此人性格冷酷,不苟言笑。
衆人對錦王爺的到來,不足爲奇,畢竟翼王爺和錦王爺素來交好,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夢菲撐着額頭,看向來人的時候,分明看到他的目光朝她這裡看來,而那輪廓,不熟悉,也不陌生,錦王爺,不正是一個多月前出現在翼王府
的端木公子嗎?
本來呢,對於這些疑問,夢菲是沒有興趣的,可是他們每個人爲何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
直到她聽到一個聲音飄過來:“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錦王爺和郡主很是般配。”
如夢初醒!
夢菲頓覺意識回攏不少,然後她看到翼王妃,也就是她的孃親站起身來,錯愕地看着翼王。
翼王呵呵笑着:“今日真是雙喜臨門!”他朝着夢菲走過來,“夢菲,滿意父王給你安排的親事嗎?你嫁入錦王府,就是錦王妃!”
“不,我不同意……”
說話的不是夢菲,反而是她的孃親林薇。
翼王深鎖着眉頭,“林薇,你胡說些什麼?”
現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我,我捨不得女兒嫁得這樣遠。”最重要的原因是女兒願意不願意!夢菲顯然對這些毫不知情,她不能讓自己的夫君設計她的女兒,她只有
一個女兒,畢生無所追求,只希望夢菲能夠幸福……
翼王哈哈一笑:“俗話說,女兒不中留,你啊,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林薇攥緊了拳頭,她擔憂地看看夢菲,又惱怒地瞪一眼翼王。
“王妃娘娘愛女心切,可謂是情有可原。”
“是啊,是啊……”
滿堂賓客,紛紛說道,而翼王則是保持着笑容滿面,他湊到夢菲的耳邊低語:“你身懷有孕,錦王爺不計嫌娶你已是不錯,你今日若不同意這
門親事,父王絕不允許你留下肚中孽種。”
夢菲看了一眼翼王,然後她雙手撐着桌子站起身來,踉蹌着走到錦王爺的身邊,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讓滿場賓客聽到:“錦王爺,我已
不是清白之身,而且還懷有身孕,你不計較嗎?”
驚人的話語,讓在場賓客都是瞠目乍舌,須臾功夫,大堂已是人聲鼎沸,衆人七嘴八舌。
面上最掛不住的人,自然是翼王,他堂堂一個王爺,卻教出如此不知廉恥的女兒!
只見他臉色鐵青,烏雲密佈,難看之極,惱羞成怒的他就差把夢菲拖出去杖刑,林薇只得用力地扯住他的胳膊。
錦王爺站起身來,他先是朝着衆人一個作揖,繼而緩緩地說道:“四個月前,本王在辦事途中,遭他人暗算,身中媚毒,生命垂危,幸得一女
子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替本王解毒,待本王清醒過來,她卻不告而別,如此心地善良的女子,大家說,本王是不是應該天涯海角地去尋找她?”
“簡直是活菩薩了。”
“若有如此女子對我,我定當娶她爲妻。”
“當真有如此事情,那女的不是傻的吧……”
“……”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聲音,都在發表着對那個女人的議論。
錦王難得一笑,他說:“那名女子,她就站在大家的面前,她就是夢菲郡主,是本王奪去她的清白,她肚中孩兒也是本王的骨血!”
“譁”,現場簡直沸騰了!
夢菲更是瞪大了眼睛,這人,竟是一派胡言!
他轉過身來,握住夢菲的手:“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你……”夢菲眉頭一皺,頓覺眼前一陣昏暗,迷糊中,覺得自己跌入一個冰冷的懷中,然後便是如雷的掌聲……
林薇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心想,若是錦王爺說的是真的,木已成舟,女兒除了能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呢?
“女兒,你告訴孃親,錦王爺說的是真的嗎?”這是夢菲在翌日清晨醒來林薇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夢菲冷笑道:“你的女兒是其實是殘花敗柳之身,什麼媚毒,全部都是假的。”
林薇心中一揪,她不想問,卻始終問出了口:“孩子的爹爹是誰?”
“死了。”只有認爲他死了,她纔可以放下心中的仇恨,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殺掉拂柳孃親的那一幕……
林薇眸中水汽氤氳,“我可憐的孩子。”
爲何她和他,會這樣不同。
她會心疼自己,保護自己,可是他呢,他只會以自己爲恥,她不是他的女兒嗎?……
“夢菲,你若是不願意嫁給錦王爺,我去和你父王說!”林薇站起身來,眸中呈現着堅決。
正在此時,錦王爺求見。
夢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說:“你先回避吧。”
林薇點了點頭:“我等會再過來。”
錦王爺走進夢菲的寢居,他說:“我說過你會恨我的。”
“原因?”直截了當,她只想要一個原因,他非娶她不可的原因,他是王爺,怎樣的女人娶不到!爲何非得是她?
錦王爺,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你並不讓我討厭。”
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可笑,荒唐,夢菲嘴角抽搐了幾下。
“離不離開,哪個對你更有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這是他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
而她,也的確很清楚,翼王容不下她肚中的孩子!爲了保護她的孩子,她必須隨錦王離開。
她離開雲雀國的時候,帶走了無名谷的那一隻名叫猛兒的小狼,因爲,它是她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