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月來到尹格格院子裡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到院內的主屋房間,就聽見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年秋月皺眉。梧情見自己主子來了,忙上前,小聲道,“方纔問過穩婆了,說是胎兒過大,怕是生不下來。”
年秋月目光掃視了一眼四周的耿側福晉和幾個格格,“她們幾個怎麼說?”
“耿側福晉倒是什麼都沒有說,武格格和宋格格幾個一直在喊着讓您來做決斷,李格格人根本就沒有來。”
“是嗎?”年秋月心裡暗道一聲聰明,對幾位格格甚爲無語,恰巧幾人見到年秋月進來,一齊給她請安,年秋月就不冷不淡道,“起吧。”
武格格一門心思巴望尹個格格生下這個孩子後就一命嗚呼,眼下一見年秋月這個能做主的人過來了,立即湊上前,“年主子,裡面尹姐姐的情況似乎不大好,但是爺已經幾日不在府上了,年主子只怕要早些做決定了。”
似乎是爲了感應她的話,門“吱呀”一聲打開,有兩個婆子走了出來,視線在四周一掃,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年秋月身上,“給年側福晉請安,側福晉吉祥,屋裡尹格格肚子裡孩子太大,胎位還有些不正,方纔寤生了,奴才們又將孩子腳給塞回去了。如今情況危機,再耽擱下去只怕大人孩子都有問題,奴才斗膽問側福晉,保大還是保小?”
此話一出。大家都露出了“早就該這樣”的表情,武格格的眼睛更是亮了。年秋月眨了下眼,“不能都保住嗎?”她的眼神幾不可見地掃了眼武格格。
“奴才無能爲力,能保住一個都要奴才幾個姐妹費勁氣力、使勁手段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難爲你們”,年秋月話語停頓了下,大家的目光都或者明顯或者隱晦地往這裡掃視。年秋月冷笑了聲。“按照常例處置吧。”
武格格簡直高興地要跳起來,耿側福晉一直焦急的面容龜裂了,她怔怔看着年秋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穩婆行了一禮,“奴才明白了。”
“莫要讓尹格格聽到這項決定,讓她最後的時刻走得安心些。”年秋月叮囑了一句,回頭見耿側福晉一副控訴的目光,她眼神一凝。“耿側福晉可是對我的決定表示不滿?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爺入宮前就吩咐的了。看耿側福晉現在這幅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和尹格格有多麼姐妹情深呢,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問耿側福晉。你是怎麼做到一邊安慰尹格格好生養胎,一邊兒悄悄讓人蒐集了尹格格所有喜歡的菜餚,不分頓次地讓尹格格多吃呢,你心裡都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大家立即向耿側福晉投去懷疑的目光,耿氏臉色微微一變,“我和尹姐姐關係一向很好,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年側福晉雖然管着王府的事也要注意自己說出的話,不可隨意冤枉了好人。”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爺也知”,年秋月冷着臉孔,活脫脫一個冰美人,“你不肯承認便罷了,爺既然不想給尹氏討個公道,這肚子裡又是個格格,我何必去湊趣兒。”
耿側福晉徹底變了臉色,維持不住臉上的血色。
年秋月說完就真的不理會她了,將目光緊緊放在人來人往的屋子裡,只能聽見裡面嘈雜一片,聽不清都是誰的聲音。年秋月在小廝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合上眼睛,似乎是不耐煩看着面前的一幕。
好一會兒,才聽到裡面呼叫哭嚎的聲音戛然而止,傳來孩子啼哭的聲音,年秋月閉着的眼睛猛然睜開,生了!
武格格不可自已地上前了兩步,遇見年秋月冰涼的目光,訕訕地退了回去。
門再度打開,屋內的血腥氣味兒飄散出來,不少人都浮現出兢懼的神色,還是方纔那個嬤嬤,“年側福晉,尹格格生了個小格格,只是她身體虛弱,產後血崩,僅僅剩下不足一炷香時間了,您若是有什麼想和她說的,或是哪位主子和她姐妹情深,想聽一下她的遺言,還是儘快吧。”
聽到“姐妹情深”這幾個字,年秋月忍不住想笑,她給耿側福晉一個鄙視的眼神,“多謝嬤嬤,梧情,幾位嬤嬤勞苦功高,各賞五兩銀子的包紅錢,尹格格爲王府誕下了四格格,院子裡伺候的奴才們這月的銀錢番上一番。”
呼啦啦跪下的都是尹格格院子裡的奴才們,他們都聽到了穩婆的話,此刻各有表情,有擔憂主子落淚的,有因爲賞錢高興的,有憂愁未來去哪兒當值的……放佛百態圖,年秋月盡收眼底。
“誰隨我進去送尹格格一程?”年秋月聲音低沉,看向所有的人。
大家看了看地方,最後卻只有武格格邁步上前了一步,“賤妾願意和年主子一道兒。”
“你隨我來。”年秋月嘆口氣,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子,一眼就瞧見了放在牀上的大紅棉被裹着的嬰兒,武格格眼光立即黏了上去。年秋月輕輕咳嗽了兩聲,武格格才依依不捨收回視線。
繼而看到的是尹格格一雙帶着哀傷和怨念的眼睛,見到年秋月走到牀邊,她眼睛裡的不甘心越發明顯,她竟然伸出手來,狠狠抓住了年秋月。
然而,年秋月並沒有受到驚嚇,她只是目光有些冷漠又有些冷酷地掃了眼自己的手腕上一雙手,“鬆開!”
尹格格不但不肯鬆開,反而越發用力了。手指甲似乎要深深插入年秋月的手腕裡,然而年秋月卻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你不該怨我,我也無奈,是四爺親自發的話。不過。你也不該怪四爺,要怪就怪那個害你控制不住自己食慾的人。爺的意思是讓你聽天由命。若不是你信了那人,吃了帶秘藥的食物,又怎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尹格格全身的力氣瞬間消失,她的手頹然鬆開,“我恨!是誰,你讓我死個明白。”
“是耿氏。”年秋月朱脣微啓。吐出的字眼卻讓尹格格的眼睛瞪到了最大。“不、不可能!”
“的確是她,爺已經做過實驗了,尹家是前朝就有的家族,本朝落敗了,秘藥也就無人得知,巧的是武格格孃家有個打小伺候的丫鬟,後來放出府自行婚配了,找的是尹家的管事,若不是如此。我們也不會知道竟然是她在幕後搞鬼,誰讓最初的兩個月太醫無法確定孩子是男是女呢。”
“爲什麼,爺爲什麼不救我?”尹氏身下血液汩汩流出,她的生命力也隨之漸漸消失。她的氣息越發弱了。
“你阿瑪老眼昏花,暗中投靠了十四爺,四爺最恨的就是欺詐和背叛,你……我救不了,是我食言而肥。”年秋月眼底閃過悲涼,奪嫡路上如尹氏這樣被犧牲的女人或是家族太多了。
“我……不恨……恨你,孩子……讓我看……看一眼。求你。”尹氏眼中淌出淚水。
年秋月示意武格格上前,武格格有些不情願,但看對方即將嚥氣的份兒上還是抱着孩子湊到了尹格格臉龐,“尹姐姐,是個姐兒,眉眼還是想你多一些,你不用擔心孩子的安全,以後她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視爲己出。”
年秋月瞪過去一眼,武格格閉嘴,乖乖將孩子放下,退到一旁。
尹氏的淚水無言而出,年秋月忍不住嘆氣,“武格格的身子此生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調理好了,你放心,這孩子她一定會好好對待,換做張氏她們這些軟弱圓滑的,不一定爲你孩子費心勞神,我知道你很難接受,族譜上你還是她的額娘。”
“多謝側福晉。”尹格格臉色稍微和緩了些,年秋月卻心道一聲不好,“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不妨說與我,如果條件允許,我替你了了心願。”
尹格格含淚看了自己孩子一眼,“我只求……只求武……妹妹能……能好生撫養她長大,將來……找個好……好夫君,莫要……莫要像我一樣。”
年秋月瞬間憐惜起她來,“會的,有我在呢。爺惱恨你們尹家,但這孩子畢竟流淌着他的骨血,爺不會冷了她的。”
“那我就放心了”,尹格格綻開一抹笑容,悽美動人,“若有來世,我只願託生一個平凡人間,嫁一個普通百姓,白頭…偕老。側福晉,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側福晉,耿氏不是個好人……你要小心,莫要爲她假象迷惑,心軟,她就是……就是個個軟刀子。”
年秋月點頭,“她不會有好結果的。”
尹格格又將視線移到武格格身上,“妹妹,我知道……你接近我……是爲了孩子,如今……你心願達成,你答應我,無論……無論你以後會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你都會好好……好好對我的女兒。你……你發誓,你若做不到,你死後……死後無葬身之地,不得超生。”
武格格見她面色淒厲,嚇了一跳,加上新得了個女兒,她心裡高興,就忍下那一絲不痛快,“姐姐放心就是,我向你發誓,不管我以後是不是有自己孩子,我都待姐姐的孩子如同自己的孩子,如違此誓,我不得善終,死無葬身之地,死後不得超生。”
尹格格這才滿意點頭,算是了無牽掛了,想了下,她道,“側福晉能把耿氏叫來嗎,我想單獨同她說說話。” www ▲тt kán ▲¢ 〇
單獨?年秋月眉峰微微動了一下,“可以。”
她給武格格使了個眼色,武格格還算不笨,會意地將被子收拾一下,裹好孩子,跟在年秋月身後走出了屋子。尹格格看在眼中,只是落了兩滴淚,一句話也沒有說。
年秋月出門,不理會神色各異的人,“耿側福晉,尹格格想單獨和你說兩句,算是最後的告別。”
“這……不好吧。”
“有何不好,尹格格心目裡你還是那個熱心腸的姐妹,自當與你算最後一番道別,要知道,此後就陰陽兩隔了。耿側福晉當真如此絕情?”年秋月挑眉,話裡帶着壓迫。
耿氏咬牙,“那我就送送尹妹妹。”
看着她進入屋內,年秋月詭異地笑了。
大約十幾個呼吸後,只聽淒厲的一聲尖叫,“啊~混蛋,你竟然毀了我的臉,你個賤人!”
年秋月對着梧情做了個手勢,梧情忙和在門外的耿側福晉的丫鬟一起衝進屋內,只聽得兩聲驚叫,兩個丫鬟跌坐在了地上,梧情也倒吸了一口冷氣,我來個乖乖,尹格格這是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了吧。
宋格格身子顫抖了下,“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張氏撇嘴,“想來年側福晉告訴尹氏實情了,尹氏臨死前反撲了耿側福晉唄。”
幾個格格暗道一聲反撲得漂亮!耿側福晉毀了容,這側福晉位置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側福晉是要出席皇家各種宮宴活動的,一個毀容的女人會丟盡皇家的臉面的。,耿氏若是治不好臉,就等於毀了。
一時間,張氏幾人眼底忍不住泛起了快意。年秋月看在眼裡,冷笑不斷,這就是皇家的女人,永遠不可能停止的爭鬥,唉!
耿氏是被無梧情扶着出來的,準確說,是駕出來的,她已經全然失態,全身綿軟無力,她的手上滿是血,想來是方纔觸碰到的,臉上、衣襟上也全是血液,右邊臉頰上一道長長的傷口從眼下方直到顴骨,深得都外翻皮肉。
這傷不可能好了!大家瞟一眼就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像張氏這樣藏不住情緒的已經忍不住偷偷背過去笑了,今日可真是一樁好戲連着一樁啊。
又有丫鬟出來,“稟年主子,尹格格去了。”
“吩咐下去,準備葬禮。另外,差人去請太醫。”年秋月目光一眨不眨看着那可怖的傷口,讓宋氏的心都顫了下,這位可是個狠角色,這樣駭人的傷口都面不改色,可見心狠手辣,莫忘了方纔耿氏進去前可是她見了尹氏的。宋氏默默退後了兩步,將自己藏在張氏身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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