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晨時突然驚醒, 念恩側頭看了看右邊，一怔，沒有人。他伸手抓過牀頭櫃上的鬧鐘, 剛剛四點, 可是, 愛德華怎麼會起這麼早？
他想了想, 輕輕下地, 小心不發出聲響的走出了屋子。
書房半掩的門裡有着明明滅滅的光線還有隱約的音樂聲透出來，他擡手握住門把手，緩緩的拉開門, 電腦屏幕上，搖晃的鏡頭, 不是很清楚的影像, 是製作很粗糙的視頻, 在視頻裡，是自己正在唱歌……
“我吵到你了嗎？”
愛德華聽見聲響, 他轉過頭，淺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語氣裡滿是歉疚，“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
他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了一眼屏幕, 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有說下去。
念恩沉默了一下, 走過去, 半蹲在他的面前, 認真的問，“愛德華是想聽我唱歌了嗎？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一直喜歡聽你唱歌, 不過不用麻煩你，平時家裡的光碟什麼的有很多，今年你新出的那張專輯也很好聽……”愛德華輕笑着說，目光專注的望着念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落在他的頰邊，“我剛剛……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聽你唱歌的時候，我似乎沒告訴過你……”他頓了頓，神色間帶着一絲回憶，“那是我第一次對你心動，那時候是C校的校慶，你站在舞臺上，我就想，沒有一個人比你更適合被人仰望。”
“可我不需要愛德華的仰望。”念恩輕聲打斷他，語氣柔和卻堅定，“我只需要你愛我。”
“謝謝你，安。”愛德華淺藍色的眼睛深深的注視着他，微笑。
念恩仰着頭看他，目光有一種複雜的情緒，他似乎要說什麼，又垂了眼簾，隨着呼吸，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輕顫，“愛德華，我有沒有說過，我沒有你是不行的，……”
他這樣說着，輕輕將臉頰靠在了對方的膝蓋上，陰影處，看不清表情，只是靠近的身體上帶着少年特有的清澈氣息和能夠被感受到的，近乎信仰一般的堅定執着的心情。
愛德華一驚，對着少年這種示弱的態度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所以，你不要做出讓我傷心的事。”念恩一字一頓的說，語氣間有着一股強制、警告和一絲以前從未有過的命令口氣，他一邊說着，一邊擡起頭，鄭重的望着愛德華，書房裡的燈光並不明亮，但那麼精緻漂亮的容顏卻在這一刻幾乎發出光來。
這種口氣！
愛德華驚訝的看着他，幾乎呆掉。
隨着時間的流逝，朝夕相伴的兩人有着一種不言自明的默契，彼此瞭解對方就像瞭解自己一樣，他以爲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漸趨平穩，如同那些老夫老妻，一派溫情。而他也習慣了少年表面的溫順和無害。
然而，
就在今天被威脅的這一刻，他感覺到一瞬陌生，可自己的心臟卻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他竟然有了當年第一次心動時的心情。
兩人靜靜對望，目光糾纏，洶涌的愛意如流水一般滲入心中。
愛德華正視着念恩，突然忍不住一笑，“安，你長大了！”
“我一直不是小孩。”念恩皺起眉，有些不滿對方總把自己當作小孩寵溺的行爲，卻依舊耐心沉靜的回答。
“我是說，安也是個男人了呢！也會……”愛德華頓了一下，臉上有些泛紅，他停住話語，半響，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他在對方困惑的目光中站起來，解開了睡袍。
因爲念恩喜歡赤着腳到處走的習慣，書房裡也鋪着厚厚的地毯。
所以，愛德華脫掉衣服，背對着少年很自然的跪了下來，在白色的地毯上，他伏下身子，略略分開了兩腿。
他閉上了眼睛，將頭埋在手掌間，看不出這一刻的情緒，語氣很輕，甚至還帶着故作放鬆的調笑語調，他說，“安，你要不要試一試……上我……”
念恩一愣，兩人在一起後，並沒有爭論過關於上下問題，因爲他的不在乎和年齡問題，一直以來，都是愛德華主動的，但今天這種明顯的邀請姿勢，實在讓人驚訝。
不過，自兩人交往以來，愛德華一直很注重鍛鍊，所以身材是能看出的很好……
念恩呆呆的看着男人，驀然心中一動，眼中墨色漸濃。
（河蟹過……譁——！！）
待到兩人呼吸平穩下來，念恩緊緊的摟着愛德華，輕輕開口說，“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在兜兜轉轉的命運輪迴中遇見你。沒必要再追求所謂的更好。”
愛德華喘息着，眉宇間有些失神，話語從耳邊掠過，卻一腦袋的茫然，完全不明白他說這些做什麼。
“人人都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不知道前面的一句話同樣重要，甚至我覺得更重要一點，死生契闊。死生契闊，死生契闊……”他低低的念着這個詞，似乎在細細琢磨，“死生契闊，歲月無情，生老病死總是常事，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念恩伸手按住他的胸口，靜靜的說。
愛德華心中情緒翻涌，死生契闊四字當真是正中靶心，原來自己明白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將自己看了個清楚。雖然說，戀人明白自己的顧慮和擔憂，卻也體貼的找了時間與自己交談是好事，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欣慰之餘又覺得丟臉，居然還需要小孩子來安慰自己？
最後無言以對，只得苦笑。
“你雖然和我在一起，卻從來不在外人面前提及我倆的關係。”念恩接着說，語氣間有些憤憤，竟似積怨已久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不就是覺着自己年紀大了，思量着自己有朝一日不能陪我，我還可以再找一個共度餘生……”
愛德華繼續苦笑，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你想的那麼詳盡，怎麼就沒有想過我的心情？我可以找無數個人共度餘生，但那些人都不叫愛德華，你怎麼忍心這麼對我？”念恩指責着說，平素淡淡的語氣裡竟有五分激烈，四分痛心，一分失落。
“對不起。”愛德華誠懇的道歉，他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感情只怕是一如自己，只是本性裡的溫柔讓他習慣性的爲對方考慮一切，卻忽視了自家戀人的情緒。所以，他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卻願意爲對方受到的傷害而道歉。
念恩睜大眼睛瞪他。
愛德華只好勉強笑着迴應他。
念恩驀然俯下頭，死死咬着他的肩膀，不鬆口，也不說話。
愛德華沉默苦笑。
“其實……”念恩突然擡起頭來，斂了剛纔的怒意，輕輕笑了笑，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他略一挑眉，本就漂亮的面孔頓時顯得神采飛揚起來，他語氣輕鬆的開口說，“說起來，若真是有那麼一天，我陪你一起，又何妨？”
愛德華嚇了一跳，這話乍聽普通到了極點，但細思量分明是“生死與共”之意。
他心裡頓時百味雜陳，真不知道應該拿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人也就這麼幾年的風光，活的多了沒意思。”念恩淡淡道。
“別胡說。”愛德華揉揉他頭髮，哭笑不得的就去捂他的嘴，制止他說下去。
念恩卻翻身壓在他身上，笑的很燦爛，“我說真的。再說……”他指指自己的左眼，一挑眉，笑吟吟的道，“難道你真捨得留下我一個人被別人欺負？”
那笑容太過璀璨，讓人不敢直視。
愛德華用手遮住眼睛，這一刻，他竟……竟自私的覺得……覺得……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