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樓外,周老四和阿生一起抽菸。
阿生問:“林小姐真會帶他出去?太危險了吧?”
周老四更瞭解林念禾,聞言撇了撇嘴:“如果不去的話,那畫圖的人就得換了。”
阿生熄了煙,說:“那我找幾個靠得住的兄弟跟着你們。”
“行,麻煩你了。”
阿生前腳剛走,林念禾和魯仔隨後便出來了。
周老四扔了煙,迎過去走在林念禾身側,問:“去哪兒?”
林念禾的心情似乎不錯,隨手指了下魯仔:“聽他的。”
“行。”
三人上車,周老四按着魯仔的指揮,開了好半晌才把車停在一座陳舊的居民樓前。
說來也巧,強仔剛好出來買菸,走了兩步就被魯仔喊住了。
“哎?”
強仔走了過來,打量着小轎車和魯仔,面露驚訝:“你這麼快就混出頭了?”
後座的林念禾聽到這聲音,瞬間想到了一段不甚美好的記憶和一個差點兒擊潰她的名字。
她皺眉看向車窗外,打量着瘦了吧唧的強仔。
魯仔坐在副駕,後座的林念禾是何表情他看不到。他朝強仔低聲說:“你別瞎說。”然後他便下了車,拽着強仔說,“強仔,你明天別去格姆公司了。”
“嗯?你咩意思呀?白給錢啊。”強仔問。
魯仔直接說:“他們明天要把人送到沈家碼頭去,但是沈家早就組建好施工隊了,你們如果去鬧,肯定要被抓的。”
“啊?”
強仔瞪大了眼睛:“我纔剛拿了一百元,他們就不給了?”
魯仔拽着他說:“你自己別去,也千萬別跟別人說,不然我很難做。”
強仔按着心口,哀傷地看了一會兒天,嘆氣:“我小時候阿媽就說我命不好……好嘛,我知了,明日我唔去,也唔會給別人講。”
“你保證。”魯仔是信任強仔的,但他得讓林念禾也信他才行。
強仔看着神經兮兮的魯仔,嘬了嘬牙花子:“出來混,講到就要做到啊,這有什麼要保證的?”
“你……”
魯仔急得直冒汗,生怕傳出去點兒消息,林念禾會把罪過算在強仔頭上。
突然,車內傳來林念禾的聲音:“行了,該走了。”
魯仔遲疑着回頭,看到林念禾的臉上沒有慍色,這才輕舒了口氣。
他當着林念禾的面又拽了強仔一下:“你千萬別跟別人說,不然要出事的。”
“哎,行。”強仔一口應下,拍着胸脯保證,“打死都不說。”
“那我先走了,”魯仔說,“你自己小心。”
“行。”
魯仔上了車,始終趴在車窗邊看着強仔,直至再也看不到他。
他縮回頭,小聲說:“林小姐,強仔很講義氣,他不會亂說的。”
林念禾心說,他如果能出去亂說,自己纔要謝謝他。
不過她開口問出的卻是:“那個強仔……他太奶是不是叫李淑琴?”
“啊?”
……
強仔目送着三輛車開遠,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轉身就跑,連煙都不買了。
他沒回家,也沒去找任何一個認識的人,七拐八繞跑到一個廢棄倉庫裡,鑽進去找了個擋風的地方,打算就這樣湊合一夜。
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強仔揉着空蕩蕩的肚子,苦哈哈地自我安慰。
“餓着總比被逮走好,萬一再給我來個三刀六洞……嘶……”
“義氣真難講啊……”
……
小飯店裡,周老四看着一身狼狽狼吞虎嚥的兄弟,很是震驚:“我就讓你跟一個人,你怎麼跟打敗仗了似的?”
“四哥!那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我跟着他跑了十多里路!找了仨小時才找回來。”
小兄弟哭喪着臉,含糊不清地說:“也不知道他咋想的,跑個破倉庫裡躲着去了,像被狼攆了似的。”
周老四無比震驚。
林念禾嗑着瓜子,眼睛微亮:“這個強仔,嗅覺很靈敏啊。”
她在車上看得清楚,魯仔與強仔說話時什麼小動作都沒有,強仔卻能從這幾句提醒的話語裡品出背後可能會有的爭鬥,直接跑了。
“機靈的都是別人的。”周老四看着自己眼前這個,惆悵地抹了把臉。
跟蹤別人差點兒把自己整丟了。
說出去都丟人。
他嘆了口氣,轉頭問林念禾:“讓人在工人裡散消息?”
“嗯。”林念禾點頭,“強仔守規矩,那就只能我們來做了。”
“行。”
……
次日,在格姆公司門前聚集的建築工裡,一個消息不脛而走——
“聽說了嗎?格姆要把咱們送到沈家碼頭去!”
“沈家能給每日一百塊嗎?”
“當然不可能!我聽說了,沈家的施工隊早就組織好了。”
“我不管,誰敢砸我飯碗我就砸誰!”
“你敢砸沈家?沈三爺不得把你骨頭砸了?”
“這……”
人羣嘰嘰喳喳,每個人的臉上都染着煩躁。
格姆公司的大門裡,埃裡克找到了托馬斯:“先生,請與我一起去和那些工人說明情況吧。”
托馬斯一臉迷惑:“爲什麼?處理這種事不是我的工作。”
“是的,但把他們送去碼頭後,與沈家交涉需要你們這樣的大人物,我的分量可不夠,”埃裡克聳了聳肩,“夫人今天生病了,難道你要讓她與那些人交涉嗎?”
如果可以選擇,托馬斯一萬個不想去。
這幾天他見了太多流氓混混,發自肺腑地討厭着他們。
他心中很清楚,與這些人是講不通道理的,說多了還有可能捱揍。
托馬斯心裡很清楚,這就是妮詩在故意針對他。
可他沒得選——老夫人是讓他盯着妮詩,卻沒讓他在合理的情況下與她作對。
毫無疑問,在妮詩給了合理藉口的前提下,一旦他不聽命行事,最後鬧開來,必然都是他的錯,沒人會護着他。
托馬斯很憂愁,他一步三挪地跟着埃裡克往外走,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
這個破工作真是幹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公司門外匯集的人,已經在瘟疫般蔓延的傳言中基本達成了某種共識。
不幸的是,他們的共識並不是針對在本地積望已久的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