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院裡幾家大人都沒敢睡覺,只有王大娘的小孫子睡得香甜。
原本在半夜時有人熬不住想睡,好巧不巧地趕上那位暈倒的醒來,睜開眼睛就嗷嗷慘叫,愣是把人又嚇清醒了。
直等到天光微亮,他們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天亮了,那東西應該不會來了。
今天是工作日,但所有人都沒精力去上班,紛紛找同事幫忙請假,然後便打算先睡一覺。
十分鐘後——
“嘭!”
“嘭!”
“嗡——”
“咣!”
噪音突兀的在院子裡響起,把剛入睡的幾家人全拽了起來。
這次一馬當先跑出來看情況的卻不是壯漢,他昨天被嚇尿了,可不敢再隨便跑出來裝爺們兒。
王大娘探了個頭出來,左右看看,又特意瞄了眼院牆,沒瞧見紅影,只看到了一羣人在院子裡敲敲打打,又是鋸木頭又是砸炕。
“一大清早你們幹什麼!”見是人,王大娘的底氣足了幾分。
不過她也有些疑惑——這些人看模樣不像建築隊的啊,一隊十來個人,都是精壯小夥兒。
帶隊的隊長轉回身,很客氣地朝她點了點頭,熱情解釋:“砸炕。”
王大娘腦瓜子嗡嗡的。
昨天前半夜鬧騰,後半夜她家裡更鬧——兒媳婦又是哭又是嚎,一邊說自己被嚇着了,一邊扯着嗓子跟她罵街,說她把她關在門外是要害死她。
她被鬧得頭疼,這會兒連撒潑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說:“滾邊兒去,今天不許幹!我們要睡覺!”
隊長卻直接搖頭:“不行,我們領導下了死命令,這些活兒我們今天必須幹完。”
“那我們要睡覺怎麼辦?”
“要不我給您打盆涼水您洗把臉?”
“……”
整整一上午,乒鈴乓啷的聲音就沒斷過。
中午,蘇昀承和林念禾來了,帶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汽水和水果。
“辛苦了、辛苦了,”林念禾客氣地挨個兒道謝,“害你們休息還得來幫我幹活,真是對不住,以後有什麼事兒知會一聲,我一定盡全力幫忙。”
隊長憨憨的笑着:“嫂子您可別跟我客氣,不說別人,我自己這條命都是承哥硬拽回來的呢!乾點兒活兒而已,可不至於。”
“來來來,先吃飯,也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麼,我隨便買的。”
林念禾招呼大家吃飯,因爲屋裡全是塵土,他們只得在院子裡吃。
紅燒肉的香味分外誘人,王大娘家的八歲大的小孫子皺了皺鼻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扔了手裡的窩頭,躺在地上邊打滾邊嚷着要肉吃。
那姿勢、那模樣,很有他奶奶的風範。
王大娘最慣着小孫子,立即把他抱起來,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朝着林念禾他們這邊來了。
“那個,你們這老些肉菜,吃不完吧?”王大娘抱着哭鬧不止的小孫子,暗示性滿滿地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把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裡,滿臉享受,嚥下去了才說:“能吃完啊。”
王大娘尷尬了一下,也僅僅是一下下而已,便繼續說:“你看,孩子鬧,能不能給……”
“給什麼?”林念禾狀似迷茫,片刻後一拍腦門,“哦,給你說我的紅燒肉是在哪兒買的對吧?就在街口的國營飯店,你快去吧,一會兒賣沒了。”
頓了頓,她又補充一句:“不用客氣,鄰里之間友善互助嘛。”
王大娘還能看不出來林念禾這是不想給?
但瞧瞧那一羣壯小夥,她也不敢撒潑硬要,恨恨地瞪了林念禾一眼,抱着小孫子就轉身:“乖孫兒,咱不吃她那破肉,那都是臭的,吃了要拉肚子……”
林念禾:“不臭啊,可香了,大娘您別以爲小孩不懂事就騙他,小弟弟我跟你說,你奶奶就是捨不得給你買。”
小孫子頓時哭得更大聲了,揮舞着拳頭就打他奶奶,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着髒話。
王大娘抱一個八歲的孩子本就吃力,被他這麼連打帶扭,差點兒抱着他一起摔倒。
“哎哎,我孫子真有勁兒,來,聽奶的,咱先把飯吃了,晚上讓你媽帶你去你姥家吃紅燒肉……”
王大娘踉踉蹌蹌地抱着小孫子回到飯桌邊,心肝似的抱着、哄着。
那小子依舊不肯吃飯,竟然把窩頭往地上扔,還啪啪地打他奶奶的臉。
林念禾看得直咋舌。
這樣的熊孩子,好想一屁股坐死他。
他們這邊很快吃完了飯,蘇昀承對林念禾說:“走吧,回學校。”
林念禾卻搖了頭:“不,我下午在這兒,國際關係史的筆記你好好寫啊,晚上借我看。”
“你在這兒幹什麼?”蘇昀承不放心。
他剛纔看了,這幾家所有人都在,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們看起來都很沒精神,像一晚上沒睡覺似的。
但他還是不放心她自己在這兒。
“我啊,我昨天玩了個小遊戲,今天要做一下售後。”林念禾低笑着小聲說,“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去吧,記得寫筆記。”
她邊說話邊把他往外推。
蘇昀承思忖片刻,回頭看向小隊長,說:“嚴楚,你照看着點兒。”
“放心吧承哥,”嚴楚挺起胸膛,“只要我還喘氣,絕對不讓嫂子掉一根頭髮!”
嚴楚是很靠譜的,蘇昀承放心不少。
在門外,他又囑咐林念禾幾句,眼見着快到上課時間了才離開。
林念禾目送蘇昀承走遠,順手又買了十幾根奶油雪糕回來,分給大家。
剛停下哭的小孫子看到林念禾手裡白白嫩嫩的雪糕,嗷的一嗓子又哭開了。
雪糕而已,這個錢王大娘捨得花。
她帶着小孫子去買雪糕,卻被告知奶油雪糕賣完了——全被林念禾買走了。
王大娘硬着頭破哄:“乖孫兒,咱吃紅豆的行不?”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奶油的!”
王大娘想了想,這回長記性了,買了根紅豆雪糕,打算去跟林念禾換。
等她回到院子,哪還有奶油雪糕的影兒?只剩下一袋子冰棍杆了!
王大娘身心俱疲,這次是真的很想哭了。
林念禾卻沒給她緩神兒的機會,趁着別家還處於剛吃完飯在收拾碗筷的空檔,她隨意踢了下地上沾滿塵土的紅紙屑,問:“嚴哥,這哪兒來的紅紙片啊?你們帶來的?”
嚴楚直接搖頭:“沒,我們來時就有。”
林念禾滿眼困惑:“我昨天來的時候還沒有呢,也沒有誰家辦喜事啊,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每一個被嚇壞了的人的耳朵裡。
霎時間,小院的氣氛驟然變冷。
他們都想起了並不美好的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