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消失的搪瓷盆
謝宇飛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時,顯然已經晚了。
別以爲他不知道,承哥想掰自己的腿很久了!
蘇昀承端着盆熱水回來,瞥了眼謝宇飛伸出牀鋪外的腳丫子,皺眉問他:“你洗腳了嗎?”
謝宇飛:“……!”
他的腿終於要保不住了嗎?可……王淑梅承哥掰腿之前還得讓對方洗乾淨,要是人家不配合的話怎麼辦?他幫忙洗?
望着謝宇飛驚恐中帶着疑惑的小眼神,蘇昀承轉頭問林念禾:“他又瘋了?”
林念禾捂着嘴笑:“應該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蘇昀承懶得理會謝宇飛,只催促他趕緊去洗腳,就只顧圍着林念禾轉了。
謝宇飛在鋪上糾結了好半天,小聲問:“承哥,我不洗的話會怎麼樣?”
蘇昀承隨口說:“那就去別地兒呆着。”
這句話被謝宇飛自動翻譯成了——‘那就把你順窗戶扔下去’。
他瞥了眼車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立馬從牀上跳下來,拿上盆就去找列車員要熱水洗腳。
沒了腿他還能活,但如果直接被扔出去,他必死無疑啊!
謝宇飛坐在列車員的屋裡,用訣別的姿態虔誠的洗了三遍腳,一邊洗還一邊念念叨叨。
嚇得列車員以爲他有什麼特殊癖好,差點兒真的把他一腳踹下車去。
謝宇飛並不知道自己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他磨磨唧唧的在車廂裡晃悠,就是不想回去直面慘淡的人生。
他晃悠到硬座車廂,看着車上擁擠着的人,突然有了創作的靈感。
他們有的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有的看着窗外默默流淚,還有的正拿着紅寶書翻看。
謝宇飛隨手把搪瓷盆放到腳邊,從大衣兜裡拿出包裹着照相機的麂皮布袋,誠實的記錄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一路拍一路走,偶爾被人問起,他就拿出那張刊登了他的照片的華夏日報和介紹信自證身份,再記下人家的地址,表明自己洗好照片後會寄給對方。
有人免費給照相還送相片,被拍到的人個個喜笑顏開,爭先恐後的在謝宇飛的筆記本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謝宇飛用這招解決了麻煩,卻沒辦法再拍出好照片了——整節車廂的人都知道他有照相機,所有人都端起來了,不願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
那些彆扭的姿勢謝宇飛不願拍,他收起筆記本,拿着照相機走向下一節車廂。
在車廂連接處,他瞧見了一對父女。女兒年幼,瞧着不過五六歲,穿着粉色的碎花棉襖,被父親攏在棉襖裡睡覺。她的父親抱着她,兩眼空洞的盯着前方,他本是年輕的,可兩鬢已白,胡茬冒出來,看起來格外滄桑。
謝宇飛的腦子還沒轉,手已經端起照相機按下了快門。
“咔嚓”聲也沒喚回父親的思緒,他與周遭格格不入,彷彿這個世界已經容不下他了。
謝宇飛看他這模樣,想離開的腳怎麼都邁不出去了。
他在父親面前蹲下,拆開隨身帶着的煙拿了一支遞過去:“爺們兒,抽根菸。”
近在耳畔的說話聲總算讓父親回過神來,他茫然的看向謝宇飛,見他衣着體面,立即慌了:“啊?這不能坐是不?我這就走、這就走……”他說着,抱着女兒就要起來。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過多少白眼,受過幾次驅趕,這才能讓一切動作如此流暢迅速。
“咳咳……”小姑娘趴在父親懷裡,皺着秀氣的眉毛咳嗽了幾聲,眼睛卻死死地閉着沒有睜開。
“不是不是,您坐着,我不是列車員。”謝宇飛趕緊按住他,又舉了下自己手裡的照相機,“我是知青,嘿,剛纔拍了一張您和您家孩子的照片,我想要一個地址,等我下車把照片洗出來給您寄過去。”
“啊?”滄桑大叔的眼睛裡滿是茫然,很不能理解謝宇飛這是圖什麼,不過他還是回答了謝宇飛的問話,“不用了,我帶娃去親戚家,還不知道地址是啥呢。”
滄桑大叔的眼睛裡寫滿故事,謝宇飛很想問清楚,但他瞥見女孩子的臉頰通紅,便暫時壓下了心裡的疑惑:“叔,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嗯,發燒了。”滄桑大叔低頭看看孩子,又把她抱緊了些。
這地兒四下漏風,白天還好些,若到了晚上,還不一定會怎麼樣呢。
謝宇飛朝他說:“叔,您跟我過來,我給您爺倆找個避風的地兒。”
“使不得使不得,我在這就行……”
“孩子病了,沒什麼比她更重要了。我妹子有藥,給孩子吃點兒。”
謝宇飛不由分說的架起滄桑大叔,帶着他就朝臥鋪車廂走去。
大抵是真的沒了辦法,滄桑大叔沒再推辭,抱着女兒亦步亦趨的跟在謝宇飛身後。
謝宇飛走得不快,還沒到鋪位便喊林念禾:“小禾,你那有退燒藥吧?這有個孩子發燒了。”
“嗯?”
林念禾探了個腦袋瓜出來,一眼就瞧見了謝宇飛身後的滄桑大叔,見他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她立即站起來找藥。
謝宇飛接過女孩子,把她抱到自己的鋪位上,又拉過被子把她嚴嚴實實的裹成一個小糰子。
林念禾拿出體溫計給孩子量體溫,等待的時候她回頭問:“大叔,孩子是感冒了嗎?”
滄桑大叔還是第一次來臥鋪車廂,看着瓷娃娃似的林念禾,他侷促不安的搓着衣角:“對、對對,讓涼風吹了一下就病倒了。”
林念禾輕點了下頭,幫孩子捂着胳膊,免得她夾不住體溫計。
“小禾,你看着點兒孩子,我去給大叔補張臥鋪票。”謝宇飛湊到林念禾身前低聲說。
林念禾下意識摸兜:“你有錢嗎?”
“有,”謝宇飛一揚下巴,“別忘了,我的照片也是有稿費的。”
說完他就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
蘇昀承把熱毛巾遞給林念禾,順口問:“謝四有多少稿費?”
林念禾朝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
“三塊。”
蘇昀承:“……”
“甭管他,他只要沒捱餓就覺得自己特有錢,”林念禾說着,把體溫計拿了出來,“三十八度六……昀承哥,幫我把退燒藥掰成兩半。”
“好。”
林念禾把孩子叫醒,把退燒藥餵給她吃了才重新給她蓋好被子。
她擰了個毛巾搭在孩子的額頭,,看到那盆水時,她後知後覺的問:“昀承哥,你覺不覺得咱們這兒少了點兒什麼東西?”
“嗯?”
“謝宇飛的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