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尹汐大步離開的背影,尹惠美終於還是站起身,不顧店裡還有其他人,對着尹汐離開的方向大聲道:“尹汐,不聽我的,你會後悔的!”
但是她已經拉着池瀅轉出了門,消失在拐角,不見了。
尹汐拉着池瀅一路走出商場,直接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去。
直到車子已經駛出很遠了,池瀅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轉頭看着尹汐微微發白的面色,忍不住的問,“剛剛那個人……”
“尹惠美……”頓了頓,又不情願的添了一句,“我媽。”
池瀅,“……”
尹汐回頭看着她,嘴角扯着一抹嘲諷,重申道:“我親媽。”
“……”池瀅只是看着她,一向伶牙俐齒的她,這一刻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尹汐跟她媽媽的事情,之前她曾聽尹汐淡淡的提起過兩次,也大意是知道,她媽媽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丟下她,跟一個有錢的男人走了。
認識她這麼久,總共加起來不過聽她提起過兩三次,有兩次還是在喝了點酒的情況下。
在池瀅的心目中,她媽媽應該是個很尖銳的女人,然而今天所見,卻是那樣的有氣質,已經五十歲的人,看上去卻只像是三十五歲,如果她跟尹汐走在一起,別人一定會以爲她們是姐妹,而其實她們是相差二十幾歲的母女。
池瀅瞠目結舌,心裡有很多個問號和八卦的問題想問出來,但是她知道,尹汐雖然看上去滿不在乎,此刻心裡一定很難受。
所以,她嚥下那些問題,轉而伸手,給了她一個無聲的擁抱。
尹汐靠在她的肩上,的確覺得身心有些累了。
怎麼也沒想到,尹惠美會忽然回來,而且一回來就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她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尹惠美的回來,無疑是將過去的傷疤再次揭開,那種痛苦,只有她自己能夠體會。
推脫了池瀅要送她回來,走進家門後就軟倒在客廳的沙發裡,這一躺,就是一整個下午。
天色漸暗,門口傳來一陣開門的細瑣聲響,一人走進客廳,尹汐站起身迎了過去,張開雙臂抱住那人,將頭埋在他的懷裡,臉頰貼着他的胸膛。
對於她鮮少的主動投懷送抱,池景灝先是一愣,隨即將公文包丟在沙發上,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中,一手抱着她的背,一手輕撫過她的頭髮,嗓音低沉而溫柔,“怎麼了?”
尹汐只是僅僅的抱着他,“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池景灝笑笑,任由她抱着,沒說話。
自從兩人彼此坦誠相對以來,他越發發現,尹汐其實只是個外表看着很剛強,實際內心比很多時候都要脆弱許多。
片刻後,尹汐從他懷中擡頭,揚着小臉問他,“餓了吧?我去做飯。”
說着,從他懷裡出來,擡腳要往廚房去。池景灝眉頭一動,手臂微一伸出,拉着她的手臂輕輕一帶,便又將她扯回到懷裡。
一低頭,溫熱的脣印上她的額頭,鬆開後用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
“我來。”
尹汐站在原地,看着池景灝走進廚房,那背影,竟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形容。
腦海中忽的迴響起尹惠美的話,“尹汐,你跟池景灝不合適,不聽我的,你會後悔的。”
尹汐有些沮喪,她根本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都沒說,可她還是很輕易的就被她一句話攪亂了心思。尹惠美是個自私的人,她不該聽她的。
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尹汐坐回沙發,打開了電視,無心的搜尋着電視臺,全部搜完了以後,又從頭搜,如此反覆幾次,雖然眼睛沒離開過電視機,但是心思卻早已經飛遠了。
之前在池家,池穎嵐也這麼說過,她也說自己跟池景灝不合適。爲什麼他們都這麼說?
“小汐,來吃飯。”身後傳來池景灝的聲音,打斷了她飄飛的思緒。
尹汐應了一聲,關了電視機走過去。
平時池景灝做的飯菜,她總能吃上兩碗飯,還覺得意猶未盡,但是今天,面對着美食,她卻並沒有太好的胃口。
“怎麼光吃飯不夾菜?”池景灝說着,親手用筷子夾菜給她,眸光掃到她的臉色,不由問,“有心事?”
尹汐悶着頭咬了咬筷子,“我想,提前完成出去旅行的計劃,可以嗎?”
她沒什麼多大的本事,尤其在感情方面,一旦無法面對的,除了逃避,沒有更好的辦法。
尹惠美回來了,她直覺以後還會再遇見,她能想到的只有提前實行旅行計劃,這樣就可以避開她了。雖然說避不了多久,但在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的時候,能避一陣子是一陣子吧。
讓她覺得意外的是,池景灝竟然沒有推辭,幾乎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且說,明天把手裡的事情全部處理完,後天就帶她飛國外。
決定旅行之後,似乎心情都跟着變好了許多。
然而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中午,天氣忽然陰沉下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傍晚四點,尹汐將收拾好的行李箱從樓上搬下來,門鈴響起,一定是池景灝下班回來了。
她興沖沖的去開門,打開門的一剎那,看清站在門口的人,卻是猛地一震,“你?”
……
尹汐衝了一杯茶,從廚房裡端出來的時候,尹惠美正站在她家客廳裡,舉目四下裡看着。
尹汐走過去,將茶杯放在了茶几上,“請坐。”
或許是馬上就要出去旅行了,所以對一切都不是那麼害怕面對了。又或許是剛剛尹惠美撐着傘站在大雨中的樣子讓她的心微微變得柔軟,總之,尹汐不僅讓她進來了,還禮貌的給她看茶讓座。
尹惠美的態度比之前兩次也柔和了許多,她彎下腰在沙發上坐下來,沒有去接那杯茶水,卻用眸光淡淡掃了一眼放在沙發邊的兩個行李箱。
“要出門?”她淡淡的問道。
尹汐點了點頭,“嗯。”
“和池景灝一起?”尹惠美又道,語氣中帶着複雜的深意。
尹汐本不想回答,因爲她討厭尹惠美用這樣高高在上的語氣跟她說話,但她還是嗯了一聲,沒作其他解釋。
“尹汐,你是真的傻,還是沒有自知之明?池景灝是什麼人,你以爲,他真的看得上你?”
這樣的話,尹汐已經不止聽過一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過什麼,讓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女兒印象這麼不好,甚至可以說很壞?但她已經不屑知道了。
心中殘留的一絲尊敬消失殆盡,她牽動嘴角,面色看上去淡淡的,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爲了說這些廢話的,那麼門就在那邊,你可以走了。”
尹惠美也是一聲冷笑,“尹汐,我真是有點可憐你了,被人賣了還被矇在鼓裡呢。你放心,其餘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多說,你只要聽聽這個就夠了。”
她說着,伸手從手包裡拿出了一支小巧精緻的鋼筆。
銀灰色的筆身,上面一個黑色的按鈕尤爲顯眼。不等尹汐說什麼,尹惠美已經伸手,按下了那個黑色的按鈕。
像是錄音機被打開,先是安靜了一段,然後裡面有了一些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一個人走近了。
腳步聲止住,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好,池少爺。”
尹汐眸光微閃,這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此刻端坐在她面前的尹惠美髮出的。
而她口中的那個池先生……
一念尚未轉完,就聽裡面接着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尹女士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的多,難怪池容南當年肯爲了你,拋妻棄子,遠走高飛。”
尹惠美:“池少爺,你應該跟你母親一樣的恨我,所以我也沒有想過要奢求你的原諒。我今天找你來,是爲了別的。”
“哦?我願洗耳恭聽。”
“尹汐是我的女兒這件事,想必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錄音裡的池景灝幾乎沒有猶豫,“那又怎樣?”
“你是真的愛她嗎?”
這一次,池景灝稍稍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的那麼幹脆那麼快,但從語氣中聽,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愛?尹女士作爲挑撥拆散別人家庭的人,竟然也能說出這個字?真是難得。”
尹惠美:“池少爺,在我面前,就不用像在尹汐面前那樣了,我不是尹汐,對你所做的一切,都看的很明白。如果你是爲了報復,那你大可不必,因爲尹汐根本就是個傻瓜,贏過一個傻瓜,你會痛快?”
錄音筆裡的錄音仍在繼續,尹惠美在這期間,目光一直看着尹汐的臉。
但她並沒有看見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傷心落淚,尹汐的臉色,除了在聽見池景灝的父親跟尹惠美的關係時,露出了些許的震驚,其餘的時候,都是沉默的,且表情出乎她意料的淡然。
錄音不長,兩人說了幾句話,話不投機,池景灝就離開了。
但是也不算短了,畢竟,在這期間,尹汐已經完全聽出了關鍵。
尹惠美關掉錄音筆,神色冷漠的看着尹汐,“怎麼樣?你現在還打算跟他一起下去?”
她以爲,尹汐聽見這一切,會很難過,但是她的臉上,實在是找不到一絲難過的表情來。
相反,她還揚起了一抹笑容,面色比之前更加堅定不移,“當然,我不是尹惠美女士,我認定了的人,就不會輕易放手。尹女士我雖然不知道你做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爲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不管你做再多,都是徒勞。因爲我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
尹惠美的面色變了幾變,最終嘴角也揚起了一抹冷嘲,“既然你要犯賤,我又何必攔着你。”
說完,站起了身,還是看了尹汐一眼,說了最後一句。
“這世上男人多是這樣,你好自爲之吧。”
尹惠美走了,外面的大雨還在下,屋子裡明明不冷,尹汐卻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
錄音筆裡的一切就像是設置好了單曲循環,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腦海中迴響,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