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去說。
人生的價值,是什麼?
因爲人不是物品,無數貼上明碼的價籤。
世人對他人價值的判斷,往往取決於與另一個人的對比。
蚩酋擋在有根身前時,便用自己和有根做了對比。
他覺得,有根比他重要,便義無反顧。
紫焰,蝕穿了蠻人的身體,爬滿了蠻人的身軀。
血肉發須,被焰燃盡。
較常人堅硬許多的骨骼,在烈焰中“吱吱”亂響。
炙烈的罡元,撕碎了骨骼下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臟腑。
時間很短暫,有根卻覺得很漫長。
走?
走去哪裡?
心中,除了悲痛和哀傷,便只剩下遲疑和彷徨。
丹田內,本重新亮起來的六個金燦氣海,在有根抵禦劍陣時,就已緊縮成了六個櫻桃核般的大小。
氣海,已經消失了。
唯剩下的六顆聚氣粒,宛如靜止般,懸停在了漆黑的丹田中。
囤煉在體內的罡元,已經耗盡。
面對九十七名空明修者,拿什麼去走?
用腿嗎?
嘴角微微扯動,有根突然想笑,淚卻涌出了眼眶。
“噗!”
蚩酋的身體,就像一個撞在堅硬岩石上的生雞蛋殼般,在有根的注視下碎成了無數塊。
爆燃的紫色火柱中,覆着紫元的長劍,緩緩抽離,並最終飛回了天空。
有根跪在地上,看着飛向天空的長劍。臉上的神色有些麻木和呆滯。
他已經無法再思考,腦海中只有唯一的空白,眼眸也因爲失去了神彩,而顯得格外蒼白。
“咻”“咻!”“咻!”……
九十六把飛劍,在有根頭頂上空中盤旋。
劍影綽綽,劍氣縱橫。
從天而降的巨壓,籠罩在了有根的身上。
有根沒有動作,完全對頭頂上空的飛劍,視而不見。
他的雙眼,始終盯着身前。
“究竟是爲什麼?”
爭霸。當然會有犧牲。
雖早已有準備,但此時的有根,卻還做不到心如鐵石。
寧可負盡天下人?
那面對同伴之死,又何必去哭泣?
你負盡了天下之人,卻有人不願負你。
面對這樣充滿希望的殘酷,能否坦然?
能否心安?
能否承受?
本已不多的淚水,爬滿了有根的臉頰。
“嗡~!”
銀色的寒光,覆蓋住了佈滿褐紅鏽跡的寬劍表面。
持續的綿音,響在了有根的耳畔。
寬劍上。突生起一股巨大的力量,竟拽起了有根的雙手。
最終,寬劍的劍尖,遙指向了佈滿劍影的穹天。
還有。
“還有。”
有根揚起頭。看着指着穹天,顫鳴不絕的劍。
他臉上露出厭煩之色,徑直的鬆開了劍柄,但寬劍的劍柄卻猶如粘在他手掌上了一般。硬扯起了他雙手手掌上的皮膚。
劍尖,仍然指着天空。
“還有,什麼意思?”
有根輕聲發問。扯起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他真的,已經絕望了。
他真的,無力再打了。
九十六把飛劍,幾乎在同時,一起落下。
下一刻,原本極速下落的劍,在有根的雙眼中,突然就慢了下來。
時間,在那一刻,如同停止一般。
整個世界,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無數的光影,在有根的雙眸間浮現,又迅速消隱。
接着,整個世界,也被漆黑所籠罩了。
這是?
手中的寬劍,停止了顫抖。
嗡鳴聲,卻依舊不絕於耳。
有根面露震驚的看着身前,籠罩了所有的漆黑。
他還來不及伸出手,去探究下身前的黑暗時,身後就突然傳出了一陣越來越近的,逐漸清晰的腳步聲。
他尋覓着聲音,滿臉驚異的轉過頭,朝着身後望去。
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無光的黑暗中。
那人穿着褐黃色的麻衣,衣服的用料很粗糙,上面打滿了五顏六色的補丁。
那人的身材魁梧健碩,頭頂上戴着一頂,披掛着黑色薄紗,用篾條編制而成的笠帽。
那人,走到了有根的身旁。
因爲被黑色薄紗遮蔽,有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卻知道那人也正看着他。
“你,你是?”
有根臉上佈滿了疑惑之色,朝着身旁的人,伸出了右手。
“怎麼?”
迴應有根的聲音及其的沙啞,其中宛如蘊滿了遠古般的滄桑。
“我是誰?”
“對你來說,很重要?”
聞言,有根微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後,突然笑了起來。
他面露笑容的轉過頭,平視向了身前的漆黑。
“這裡是哪啊?”
“這個地方。”
戴着笠帽的人,也回過了頭。
他有意的加重了語氣,回答道:“你,應該比我熟。”
聞言,有根微蹙起眉頭。
他沉默了片刻,道:“是你嗎?”
“是你,帶我來的嗎?”
聞言,戴着笠帽的人,搖了搖頭。
“雖然,確實藉助了些外力。”
“但實際上,你遲早都會來這裡。”
“因爲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聞言,有根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我,不明白。”
“你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最好。”
人轉過身,面朝着有根,很平靜的道:“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反而會變的模糊。”
“我只是,想問你。”
“現在,你需要力量嗎?”
聞言,有根微抿了抿嘴。
他有些遲疑,輕聲道:“力量,那種力量?”
“你,是魔鬼嗎?還是上帝?”
“不過,我可不會出賣任何東西。”
“呵呵。”
黑色的薄紗下,傳出了沙啞的笑聲。
“有收穫,就要有付出。”
“但得到力量,卻不一定非要付出什麼?”
“力量,也用不着別人去給予。”
“仔細想想吧,如果你還想活下去,就去尋找可以繼續活下去的憑依。”
不是理由,不是藉口。
是憑依?
能憑依什麼?
有根的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莫名其妙的話。
莫名其妙的人。
有根再次轉過頭,看向了身旁的人。
他嚥了口嘴裡的唾沫,問了兩句本不該重複的廢話。
“你,究竟是誰?”
“這裡,究竟在哪裡?”
聞言,帶着笠帽的人,擡手掀起了黑色的薄紗,露出了藏在薄紗下的臉。
“這裡,是獨屬於你的地盤。”
“而我,卻可以是任何人。”
周圍,依舊很黑。
有根卻看的很清楚,那隱藏於黑紗下,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那張臉,是劉恆的臉。
ps: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