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早便知道了在城市裡要吃盡這些苦頭,而結果也未必能盡如人意,那麼他們還會不會背井離鄉的來到這個城市.
第二天常笑早早來到公司,直接到了羅丹的辦公室提出了請假的要求,羅丹正仔細看着一份文件,聽了常笑的話,不緊不慢的說道:“不行,我下週要回總部述職,你要協調其他部門的負責人收集資料,跟我一起準備述職的報告,現在不能請假。”
常笑並不意外羅丹不批准,快到年底的時候,大家都很忙。她坐在羅丹的對面,不知道爲什麼忽然生出一種決絕的勇氣,其實她的心裡什麼都沒有想,徑直便說道:“羅總,如果您不批的話,我就只有辭職了。”
羅丹聽了常笑的話說到這個地步,才放下手裡的文件,看着她微皺了一下眉頭。只見常笑雙眼青黑,面容蒼白憔悴,眼中滿是憂慮,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常笑並不想說,可是看着羅丹眼神平靜沉穩,讓常笑覺得她是出自真誠的關心,不知怎麼的就說了實話。
“我的男朋友因爲沒有暫住證,被警察帶走了。我得去找他,我現在沒有辦法好好工作。”
羅丹聽了常笑的話,擡眼不解的問道:“暫住證?”
常笑這纔想到她是香港人,大概不清楚,便解釋道:“就是沒有北京戶口的人要在北京生活,都得辦一個代表允許的證件。”
羅丹聽了常笑的話,眼裡閃過一絲了悟,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向常笑說道:“我也沒有戶口,你說的這個大概就是跟我手上持有的護照或者港奧居民住京居留證是一樣的東西,對吧?”
常笑卻悵然的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您理解得沒錯。可是實際上是不一樣的,因爲就算您沒有那個居住證,警察也不會隨便抓您的。”
羅丹聽了常笑的話想了想,然後像是明白了一樣點了點頭,隔了一會才說道:“我明白。”然後又接着道:“我批你的假,但時間不能太長,三天夠不夠?”
常笑一聽心裡大喜,連連點頭對着羅丹說道:“可以了,我只要一和蘇銘聯繫上就來上班。”
羅丹看着常笑驚喜的臉,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說道:“那你現在快去找他吧,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打我的電話,我認識一些人,也許可以幫得到你。”
常笑聽得心頭一暖,突然對羅丹有了一種的不一樣的認識,在這種時候,這樣一個工作狂的女人居然願意放下工作給她一個方便,心裡只覺得異常的感動。又想到羅丹的述職報告,忍不住問道:“那您的報告?”
羅丹卻只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說:“公司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員工,你快去辦你的事吧,早點回來上班。”
常笑聽她這麼說才歉意的笑了一下,轉身離去。羅丹看着常笑的年輕單薄的背影,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般,突然喚住她道:“smile,以後不要輕易的說辭職,爭取一份工作不容易,做好更不容易。如果要學會真正的愛一個人,要先學會愛自己。而愛自己最好的辦法便是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自己的第一步,便是從工作開始。”
常笑沒有料到羅丹會跟她說這樣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怔在這裡似懂非懂。羅丹看着常笑一臉純真,不禁笑了一下,說道:“我講太多了,你去吧,年輕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常笑出了辦公室又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在公車上回想着羅丹的話,體會着她話裡的意思,彷彿明白又彷彿不明白。可是心裡卻是說不出的感激,之前,常笑一直認爲羅丹是那種只要工作結果冷酷無情的鐵面上司,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不但沒有爲難她,反而給了她這麼多的鼓勵。又想着自己找工作的不容易,頂着大太陽來來回回,因爲來回奔波,影響得每個月生理例假都不正常。再想到自己先前這樣的衝動的就說辭職,才明白過來自己是多麼的幼稚,而這種幼稚只會讓自己覺得汗顏。辭職兩字說起來容易,可是自己在這個城市裡,吃喝拉撒睡,全是指着這份工作,如何能說辭職就辭職。
常笑纏着派出所的民警,極力想知道蘇銘的確切訊息,可是民警卻只是不耐煩的重複:“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人已經送走了,我們也不知道現在具體怎麼處理的。”
到了下午的時候,常笑才收到蘇銘呼她的信息,急急的打了電話過去,還沒說話,就只覺得眼淚涌了上來,極力的忍住了,咳嗽了一下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如往常一樣,才喚道:“蘇銘。”
電話那邊的蘇銘聽聲音還比較平靜,只是說道:“笑笑,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他們把我們送到武漢下了火車就把我們放了。我準備一會去買今天的票回北京。”
常笑默默的聽着,滿腹的話語一句也問不出來,只是緊緊的握着聽筒。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急急問道:“那你身上有錢嗎?”
“有,你不要擔心。這個時候票不難買,應該明天一早就到了。”蘇銘說完,頓了一下,又問道:“笑笑,這件事情我家裡人還不知道吧?”
常笑嗯了一聲,說道:“還不知道,我計劃的是如果今天不能跟你聯繫上的話,我再打電話給叔叔阿姨。”
蘇銘聽了,只說一句那就好,便沉默了,兩個人隔着看不見的線路,靜靜的聽着彼此的呼吸,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來。
掛了電話,常笑心中才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蘇銘已經有了消息,而且明天,他就回來了。那些話,常笑不是不想問,而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問,她怕蘇銘吃了苦頭,又怕他心裡受不了,便只得沉默。
常笑又熬過一個漫長的黑夜,在窗邊漸漸現出一絲光亮時,便迫不及待的坐了第一班車到西站的出站口焦急的盼望着,殘秋的早上,寒意一絲絲的浸了來,身邊的人都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外套,涼意漸深,常笑才覺得冷,站得太久了,又冷,忍不住在原地跺起了腳。
廣場上彙集了無數來來往往的人,三五成羣的湊在一起,有的藉着路燈打牌,有的在聊天,說着五湖四海的方言。還有的蜷在一起睡覺,風吹來時的會不自覺得相互靠一靠。常笑一眼看過去,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如果一早便知道了要在城市裡要吃盡這些苦頭,而結果未必能如人意,不知道這些人還會不會背井離鄉的來到這裡。常笑想到這裡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繼續向出站口的方向張望着。
終於在一羣熙熙攘攘涌動的人羣中看見蘇銘的人影,常笑禁不住蹦起來邊揮着手邊叫道:“蘇銘,這裡,這裡。”她的聲音清脆響亮,一時引得旁邊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
蘇銘沒想到常笑會來接他,見到那個在自己不遠處雀躍着的鮮活身影時,蘇銘只覺得內心突然涌上一種澎湃的悸動,說不清是感動還是什麼,腳下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向她奔了過去。
常笑看了一眼蘇銘,一把擁住他,又高興又辛酸,好一會才放開了,細細的打量着他。眼睛凹了進去,臉色一片青灰,頭髮油膩膩的粘在一塊,淚水瞬間涌到常笑的眼底,還沒開口,便只見蘇銘已經對着她微笑了起來,說道:“我真的沒事,笑笑。就當免費回了趟故鄉唄。”
常笑聽蘇銘這麼說,又看着他溫和的笑,驀然只覺得抑制不住的辛酸,眼淚無論無何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只是張着嘴,要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在路上蘇銘簡單說了一下遣返的經過,因爲怕常笑擔心,加上他自己也不願意多提,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常笑也不願意他多想,也沒多問。便把話題轉到這一次上司對自己與衆不同的態度上了。蘇銘聽完,也沒說什麼,只是說:“那你還不快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