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年的夏天來的特別早,陽曆六月二十八的這天,農曆已經是六月初三了。
這個時節的京城已經很熱,人稍微活動的猛烈一點就會出汗,特別是竈臺前的廚子,守着爐火那就更熱了。
韓春梅這會兒就很熱,因爲今天家裡辦喜事,可能要來三四桌的客人,廚房裡總不能只讓李悅、李娟、李野一幫子小輩兒忙活吧?
奶奶吳菊英平時倒是下廚做飯,但是剛纔李悅的婆婆楊槐花來了,來了之後就要進廚房幫忙,於是吳菊英就拉着她在外面說話了,
今天是李家辦酒席,總不能讓人家客人自己做飯給自己吃吧?
再說聽說待會兒老爺子的戰友還要來,那些女眷總要有個主家人招待不是?韓春梅在招待人這方面心虛的很,那可不就在廚房挑大樑了麼。
不過韓春梅出汗歸出汗,但是心裡卻美得很。
儘管前幾天她兒子的滿月酒就一桌席,今天李野的兒子滿月好幾桌席,韓春梅也沒覺得彆扭,心裡還是美得很。
因爲今天所有來的人,不管是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很尊敬的稱呼她一聲“孩子的奶奶”。
雖然韓春梅從來沒有理所當然的認爲李野是自己的兒子,但是這一聲聲的稱呼,是對她在李家的家庭地位的承認,是以後小佑安能夠在這個家裡和諧生活的保證。
雖然韓春梅從不過問家裡的生意,但也知道只要自己在李家有一席之地,那不管小佑安、李娟還是李瑩,下半輩子都會衣食無憂。
特別是李野好似非常喜歡自己那個弟弟,這些天總是抱起來玩一會兒,哥倆咿咿呀呀的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語言,韓春梅每次看見都忍不住的眼眶溼潤。
前半輩子受夠了苦,後半輩子這不就越來越甜了嗎?
當初小佑安出生,韓春梅爲什麼非要李野起名字呢?
看看人家的岳父岳母是什麼級別?看看杵在廚房門口的郝健、裴文聰、靳鵬都是什麼人物?
那你琢磨琢磨“李野的弟弟”,是不是港島人說的那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
說到郝健、靳鵬還有王堅強、李大勇哥幾個,都在廚房門口杵着呢!
李野下了廚房,他們哥幾個在房間裡也坐不住,就站在廚房門口瞎嘮嗑,好在幾個人都是小半年沒見了,倒也不缺聊天的話題。
特別是靳鵬那傢伙,在蘇鵝那邊混了兩年,差不多把東歐都轉遍了,各種世面見了個遍,一樁樁的見聞把王堅強和李大勇唬的一愣一愣的,就是郝健聽的都非常入神。
“我告訴你們啊!蘇鵝那邊早就不是咱們尋思的紅色大本營了,他們那邊的人其實比咱們這邊更喜歡西方,
跟我做生意的幾個蘇鵝軍人,我剛認識的時候尋思着咱們都是紅色陣營,差點兒就跟他們論“階級兄弟”,
結果到了人家家裡,看到的全是西方的電器用品,對於燈塔的明星更是如數家珍,我差點兒就禿嚕了嘴.”
“鵬哥,那你的意思,豈不是說現在他們兩個已經不爭第一了,蘇鵝被燈塔給滲透了?”
“呦,強子你竟然知道滲透這個詞了?看來整天跟着你小野哥混,這正治水平直線見漲啊!”
“我哪有什麼正治水平,我就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瞎琢磨,瞎琢磨.”
王堅強訕訕的笑了笑,然後忽然看到門口拐進來了幾個人,領頭的正是文慶盛和柯老師夫婦。
王堅強趕忙衝着廚房內喊道::“哥,哥,你丈母孃來了,快別忙了”
韓春梅趕緊道:“小野,你快把鍋放下,伺候你丈母孃去。”
李野正抄着大鍋爆炒呢!頭都不回的道:“我還有兩分鐘就炒完了,炒完了就去。”
韓春梅焦急的道:“剩下的我來炒就行了,你快去接待吧.”
“不行不行,就差一點火候了,我馬上就弄完。”
“不是,你.”
韓春梅急的無語了,在他看來,像柯老師這樣的丈母孃,李野應該端茶倒水伺候在旁邊纔對,李野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像老女婿不把老丈人當回事兒的樣子呢?
但其實真不是李野逞能,而是因爲在改建這個廚房的時候,李野讓預裝了一眼炭火爐子,要不然像今天這種三桌酒席的局面,液化氣竈還真伺候不上。
只不過炭火爐子的火頭猛是猛了,鼓風機吹起來之後大煙大火的,力氣小的女人真翻不動這大號的炒鍋,只有李野才能炒出那種恰到好處的煙火味兒。
就在韓春梅焦急的時候,柯老師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
“李野忙着呢?”
“欸,媽,我這裡馬上就好了,您先坐會兒啊!”
“坐什麼坐啊!我來給你打個下手。”
柯老師擡腿就進了廚房,一邊走還一邊把袖子給挽了起來。
韓春梅趕緊訕笑着阻擋,但是柯老師卻笑吟吟的道:“你們不要跟我見外啊!李野去我家吃飯的時候,都是我打下手他炒菜,
李野炒菜的水平比我高多了,最近他沒去我那兒了,我還挺想念那個味兒呢.”
“.”
韓春梅尷尬了,人家柯老師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不讓人家下手是見外,但你讓人家下手.那也忒彆扭了。
不過李野不矯情,直接吩咐柯老師:“媽你幫忙拿幾個盤子,我這菜要出鍋了。”
“得嘞.聞着就是那個味兒,真香.”
李野的大鍋一火就炒四個菜,柯老師順好了盤子,李野幾勺就把盤配好了。
然後李野就把鍋扔下,趕緊領着柯老師出去了。
丈母孃平易近人是不假,但畢竟是部級幹部,你還真把人家當廚子使喚啊?
等到李野和柯老師出了廚房之後,無論是韓春梅、安曉蓮等等一幫子婦女,還是郝健、靳鵬、王堅強和李大勇,都是嘖嘖有聲連連感嘆。
什麼叫疼女婿的丈母孃?什麼叫沒個逼數的傻女婿,這一對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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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師被李野領出了廚房,並沒有立刻去客廳跟文慶盛匯合,而是在遊廊拐角處對着李野問道:“廚房門口那幾個都是你的生意夥伴是不是?”
李野有些意外,因爲到了現在,柯老師已經大概知道自己的買賣了,怎麼這會兒又明知故問?
但也只能解釋道:“是的媽,當初在清水縣的時候,大家一起湊份子創業,因爲我有稿費,所以就佔了大頭。”
當時李野不佔大股東也不行啊!瞅瞅郝健、靳鵬、王堅強他們那幾個窮逼能湊出幾個本錢來?人家李大勇起碼還有一輛自行車呢!
柯老師沉聲道:“一起創業是好事,但剛纔我聽那個靳鵬說到什麼正治,這一點你要警告他們,做生意就做生意,別摻和自己不應該摻和的東西。”
“.”
李野怔了怔,這才知道剛纔靳鵬跟王堅強的對話被柯老師聽見了,對於柯老師這樣的人,在某些方面具有強烈的敏感性。
雖然靳鵬只是開了幾句玩笑話,但他現在整天在蘇鵝和東歐那邊混,郝健又經常出國去日韓、燈塔,所以要是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說不定就會給李野惹來麻煩,
畢竟八七年的局勢,跟九二年之後有着很大的不同。
“我知道的媽,這件事我早就囑咐他們了,剛纔他們只是在瞎聊”
李野確實是囑咐過郝健等人,一定要把生意和正治分開,因爲後世就有各種現成的例子。
內地對於私有經濟的態度,就是你要做生意,就安心賺錢,別摻和不該摻和的東西。
比如最有名的兩匹馬,一個就是矇頭賺錢啥也不管,
另一個卻說什麼“XX不作出改變,我們就改變XX”的驚人之語,這就是典型的瞎摻和,後果不言而喻。
不過李野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說道:“平時他們也不聊那些東西的,但這次靳鵬從蘇鵝那邊回來,看到那邊的很多情況跟咱們這邊的情況很像,所以才聊了起來,”
“比如在五八年的時候,燈塔就以全免費加獎學金的形式,從蘇鵝招納了一萬名留學生,然後這些留學生回到蘇鵝之後,很順利的在很多重要的崗位上擔任了要職”
“.”
柯老師瞟向了李野,眉毛跟文樂渝那樣挑了起來。
她本來只是想囑咐李野兩句,但是李野卻好像反過來給她囑咐上了。
因爲柯老師這會兒就管留學生的問題啊!
再加上李野從來不跟她說無謂的廢話,那李野是個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