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臘月二十三,年味兒已經很重了。
還沒離京的李野被柯老師親自打電話喊到了家裡,好好的吃了一頓家宴,然後又給塞了好多好多的年貨。
而李野在臨走的時候問柯老師,自己想年初二的時候過來走動一下,是不是合適?
按照種花家的傳統,年初二又叫“女婿節”,訂婚後、結婚後的女婿,必須要在這天提着禮物到老丈人家拜年。
而提的禮物的數量多少,價值高低,跟這個女婿的“婿齡”掛鉤,女婿越新,需要提的禮物就越多、越貴,
要是幾十年的老女婿.幾樣食材外加兩瓶白酒就夠了,而且到中午還噸噸噸炫上一頓,一大半都落到自己和老婆孩子肚子裡。
而李野和文樂渝還只是“說開了”,在某些地方需要拜年,某些地方則不一定,到年初二這中糧大院裡肯定是女婿雲集,他夠不夠資格,還得看柯老師的意思。
不過李野話音剛落,已經喝了八分酒意的文慶盛就道:“當然合適,這怎麼能不合適?年初二我等你啊!”
而柯老師也看着李野玩味的笑道:“你年初二不來我這裡拜年,還想去哪家拜年?”
“嘿嘿嘿嘿,我錯了柯阿姨,年初二我準到。”
李野訕訕的笑着出了門。
而送他出來的文樂渝,小臉上也是佈滿了舒心的笑容。
清水縣距離京城五百公里,想要年初二趕過來拜年,還是非常麻煩的,所以就更顯得李野對他倆之間關係的重視。
不過文樂渝臉上雖然笑的開心,嘴上卻言不由衷的道:“其實你不用趕的那麼急,晚一點過來也行,大年初一就得從清水縣出發,我爸我媽又不會怪你”
李野對付文樂渝,可就機靈多了,他立刻做出煩惱的樣子道:“不行啊!我大年初二要是在家,那人家就以爲我沒對象,
年初三那媒人就帶着如花似玉的女孩兒上門了,你說我可怎麼辦?”
“.”
文樂渝愣了好幾秒鐘,然後看着李野一字一句的道:“雖然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但是.我還是要揍你。”
“噗~”
小小的拳頭又準又狠的打在了李野的肩膀上。
文樂渝爲什麼會打李野的肩膀呢?因爲打別的地方,無論是胸脯、小腹還是腦門兒,都會很疼。
“誒誒誒,好疼好疼,真的好疼,別打了”
李野連連叫疼,但文樂渝打上了癮,手上的力道減弱了大半,但頻率可一點沒降低。
“誒誒誒,你看伱看,那是不是你哥?另外一個是誰.”
李野忽然拉住文樂渝的手,指向了大院門外的一處黑暗地方。
文樂渝打眼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老哥文國華的吉普車。
而吉普車的旁邊,停了一輛自行車,自行車邊上站着一個長頭髮的女人。
雖然李野的視力非常好,但距離有點遠,而且還是最黑的地方,所以有些看不清楚。
但是文樂渝卻輕輕的道:“應該是寧萍萍。”
“寧萍萍?”
李野再仔細一看,果然很像寧萍萍。
再看看寧萍萍的自行車,想想這會兒都快九點了,李野琢磨出了點味道來。
就以前文國華跟寧萍萍的黏糊勁兒,不可能發生這種堵門口的事情。
李野小聲問道:“寧萍萍這是在堵你哥?你哥拔掉無躲着他了?”
文樂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的道:“有時候,有緣無分是很折磨人的事情,明明知道彼此走不到一起,可就是放不下、想不通,
所以你和我都要珍惜,李野,我和你.差一點兒就錯過了的。”
“.”
黑暗之中,文樂渝的大眼睛裡,都泛起了淚光。
顯然她是想起了自己跟李野的過往,如果不是陸景瑤反水,如果不是李野和文樂渝都夠果斷,甚至如果不是李野夠優秀,兩個人都走不到今天。
李野慚愧的幫文樂渝擦去淚水,小聲的道:“我錯了小渝,以後我不會開那種玩笑了。”
“哼,”
文樂渝抽了抽鼻子:“沒事兒,你偶爾開一下玩笑也行,我正好練練拳法,
我們宿舍的一個最近參加了學校的拳擊社,我也學會了組合拳,前手直拳、後手勾拳.打你個滿臉開花。”
“.”
文樂渝的兩隻小胳膊舞動的虎虎生風,看起來竟然還像那麼回事兒。
李野忽然感覺,文樂渝好像掌握了自己的喜好密碼,貼心的溫柔+假模假樣的刁蠻,組合出了一個超級完美的小媳婦兒形象。
。。。。。。。
臘月二十五,是李野跟八人小團體約定好一起回家的日子。
隨着大家一起進入大三,八人小團體的例行聚餐也變得越來越不容易,
李大勇要忙着昌北那邊,付英傑談了女朋友,胡曼成了學生會的女生部部長,姜小燕要忙着幫家裡的麪館開分店,嚴進步和韓霞相互見了家長.
大家都在忙,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八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已經非常罕見,甚至很多時候只有李大勇、李野和文樂渝搞家庭聚餐。
不過在每個學期上學、回家的時候,大家的意見卻非常的統一,能一塊走就一塊兒走。
而今年昌北機械公司剛剛提了一輛七座陸巡,剛好能把所有人都裝下,李野年初二還要來孝敬老丈人,所以就決定開車回去,年初二再把這車開回來。
雖然從清水縣大年初一坐火車,第二天也能到京城,但是在後世擁有過私家車的李野認爲,在五百公里以內,想走就走的私家車還是第一首選。
但是大家都說好了,到了臘月二十四的下午,李大勇卻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可能走不了了。
“哥,廠子這邊還很亂呢!小慧和郭天永都回家過年了,我可能走不開,我讓人把車給你送過去,你先和胡曼她們一起走吧!”
“走不開?”李野奇怪的道:“昌北從今天開始不就放假了嗎?你毛線的走不開啊?是不是管理層那邊又鬧幺蛾子?”
李大勇在電話那頭苦澀的道:“管理層確實鬧騰了一陣子,但根本不成氣候,主要是咱們好像給的太多了,工人們不願意放假啊!”
“.”
掛了電話之後,李野喊了田洪山過來,讓他開車把自己送到了昌北機械公司。
到了廠裡一看,果然機器沒停,工人也沒放假。
田洪山笑着道:“以前我來提貨的時候啊!工人們也很有幹勁兒,但跟現在不能比,
現在他們個個都跟勞模似的,不知道累啊!你看這都四點五十了,機器還沒停呢!”
就八十年代的廠子,別管是國營還是集體,五點下班四點半工人一定停機,洗洗刷刷就等着到點兒下班了,誰要耽擱他們一分鐘,那不罵上十分鐘都不帶解氣的。
可要是四點五十還不停機,那五點你肯定走不了。
李野看着不知疲倦的工人,也不知說什麼好。
忙了一年了,春節讓你們放個長假,一個個的還不願意了。
其實後世的很多人不知道,八十年代的工人,是有“年假”的,正宗的帶薪休假。
只要是正式工,每年都有“職工假”,少則五天,多則十天十五天,甚至一些老職工能休更長時間。
反而是到了經濟發達的後世,年假成了高大上的名字,距離普通工人越來越遠。
“鈴鈴鈴~”
下班鈴響了,車間裡的機器逐漸停了下來,但是工人們卻一窩蜂的奔向食堂,而不是回家。
“這是還要加班嗎?”
田洪山笑道:“可不是麼,車間的工人是績效工資,幹得多掙得多,現在生產任務都排到半年之後了,可不一個個玩命兒的發財嗎?”
“什麼叫發財啊?辛勤勞動。”
李野笑了笑,道:“行吧!只要不是管理層鬧事兒,工人多賺點就多賺點吧!又不是發不起工資。”
其實按照李野曾經的經歷,任何一個公司在遇到“工人發財”這種情況之後,必然是調整績效,把工人的工資給降下來。
但是李野是絕對不會把這種把工人當牛馬的經營理念帶到現在的昌北的。
廠裡又不是沒有利潤,又不是不賺錢,多給工人分幾個鋼鏰兒怎麼了?後世不還有個胖東來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頭兒從李野和田洪山身邊走過,跟田洪山打了個招呼。
“田老闆,你今天是要來提貨嗎?你要提貨趕緊說,要不然辦公室下班了我不好給你安排。”
田洪山笑着擺擺手道:“廖師傅,我不提貨,我們公司已經放假了,就是過來找李技術員有點事兒。”
“李技術員在那邊呢!我給你喊一聲去。”
“別走啊廖師傅,我問你個事兒。”
田洪山是個眉眼通透的人,知道李野想知道什麼,當下就問老頭:“廖師傅,你們車間裡的工人們,就沒有不願意加班的嗎?”
“有啊!”
老頭兒說道:“確實有那麼幾個懶漢掙了倆錢就不知道姓什麼了,還要休長假,大家夥兒直接把他拉到了東邊的工地上”
廖師傅往東邊一指,斜着眼睛說道:“你們也可以去東邊看看那樓房的地基,那天開會之後一個星期開工了,大冬天的一個月都挖出槽了,誰特麼再不信人家
但是人家說了,效益不好可就沒有第二期的職工樓了,現在生產計劃都到半年後來誰要是把效益搞壞了,拖了兄弟們的後腿,大家夥兒都能打斷他的腿。”
“我就問你,誰敢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