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的情緒,這幾天確實很不穩定。
本來按她制定好的計劃,在一兩個月之內,是完全可以不跟賈家的人接觸,把他們晾在一邊,等待着弟弟李野的狠招上場的。
但她畢竟只有二十來年的人生經歷,吃過的米還不如人家吃過的鹽多,大大低估了諸多人性之中“懶惰”的力量。
沒錯,就是懶惰。
結婚後的十天之內,李悅和楊玉民都在外面吃飯,楊槐花和楊玉嬌也在秀水街的門店吃飯,
而賈家的四五口子,都在西廂房擠着吃方便麪。
李忠發拉了半車方便麪過來,當成喜糖發給了過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剩下幾十箱都被賈家人給拖拉進了屋裡,幾種口味輪換着吃,竟然真的相安無事,沒鬧幺蛾子。
但是十天之後,賈家老小把牆角的方便麪全都吃光了,就開始尋思點子。
他們先是找到楊玉民,要他給自己的兩個哥哥安排個工作,也不要當什麼科長啥的,就當小轎車司機就行。
我勒個去呀!84年的小轎車司機,你給他個科長看他換還是不換。
楊玉民還不是科長呢!
楊玉民當即就啐了回去,雙方站在院子裡大吵了一架,賈家老兩口哭天抹淚的說楊玉民“沒良心”,氣的李悅當即出門,拐了個彎就把江洪給喊了過來。
江洪這兩年主管鵬城七廠的安保工作,手底下大幾十號退伍兵,有一半都住在中關村,喊一聲也就幾分鐘的事兒。
賈家的四五口子一下子就熄火了,這孃家人多勢衆,媳婦兒說話就是硬氣,也就是李悅現在格局跟以前不一樣了,要不然打個稀里嘩啦,最後還是實力說話。
講理?拳頭大就是理。
賈家的四五口子熄火之後,也就沒再提找工作的事兒,甚至害怕之餘,還真的起了回老家的心思。
但是接下來的三件事,卻讓他們改變了主意,徹底的賴在了京城。
李野當初讓江洪幫助姐姐收拾了楊玉民的房子,不但搞了浴室、廁所,還搞了一套土暖氣。
這十一月中旬降溫到了零下,那李悅肯定要生火取暖,他在皁君廟住了這兩年,早就習慣了住暖氣房。
可賈家人以前沒住過暖氣房啊!在老家那破宅子裡,就一個爐子還時不時的滅火。
這上了年紀的人,大冬天的有暖氣和沒暖氣,那舒適程度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賈家老頭:“誒也,我這老寒腿可找着救星了,不走了,說啥也不走了。”
賈家老太:“我也不走了,就這日子,天天吃饅頭也比在老家強,八塊錢天天吃饅頭還有剩嘞!”
“.”
而沒過幾天,賈家老大就辦了第二件事。
“那八塊錢咱也不用花了,我找到楊槐花的飯店,好傢伙,他在京城最熱鬧的秀水街開了飯店,還僱了兩個幫工,每天不知道賺多少錢呢!”
“走,咱們去給她幫工,好心好意給她幫忙,她還能翻臉嗎?”
結果從那天起,賈家的五口人到了飯點兒就去秀水街楊槐花的餐館,往那一坐,張開嘴就等着開飯。
至於幫工?楊槐花哪裡敢讓他們幫工,幫了工,你豈不是要給他們工錢?
但是解決了食宿這兩大問題的賈家人,舒舒服服的在京城過日子,哪裡還有回老家的心思?
不種地不幹活,吃喝不愁,這日子對於八十年代初的農村人來說,很有誘惑力的。
而第三件事跟李悅有關。
因爲李悅接了田洪山的盤子,掌管着京城周邊的銷售渠道,需要跟周圍渠道上的人及時聯繫,所以在政策寬鬆之後,靳鵬就給中關村的家安上了電話。
可是花了幾千塊錢安裝費的電話,李悅都沒用多少次,卻成了賈家人顯擺的好玩意兒。
白天李悅等人出門之後,賈家人不知怎麼的發現了放在花盆下的鑰匙,然後就時不時的把電話打回老家村大隊裡,跟熟識的村民嘮嗑,
這一嘮嗑不要緊,那成就感、滿足感,比吃什麼山珍海味過癮多了。
上癮了,全都上癮了。
“乖乖,老賈你們家都有電話哩?”
“那是,我兒子是中選部的幹部,我們現在住着暖氣房,天天下館子.記得明天把老鍬把喊過來,我得跟他嘮兩句,幾天不見怪想他的”
後世那麼多所謂的“奢侈品”之所以被人追捧,不就是擁有着一個“顯擺”屬性嗎?
這老賈一家人突然找到了可以獲取情緒價值的方法,一發而不可收拾,你打完了我打,你今天喊張三,我明天喊李四,大家不要搶,輪着來。
結果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造進去了一大筆電話費,直到被李悅發覺爲止。
李悅氣炸了,真的快氣炸了。
她從小也不是吃屈受氣的那種人呀!哪裡受過這種窩囊氣,所以他纔打電話問李野,到底還要忍多久,也讓李野覺察到了姐姐的情緒不穩。
可李悅沒想到的是,她這一生氣,卻嚇壞了楊槐花。
。。。。。。。。
星期六的下午,李悅感覺自己有點不舒服,就提前幾個小時回了家,想要回屋躺會兒。
結果一到家,卻發現今天婆婆楊槐花和楊玉嬌也提前回來了。
“娘,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玉嬌你放學這麼早嗎?
唉?娘你們收拾包袱幹什麼?”
李悅進了正屋,剛好看到楊槐花和楊玉嬌在收拾包袱,看樣子怎麼好像是要出門呢?
楊槐花看到李悅進門,尷尬的笑了笑道:“老家有個親戚病了,我就想回去看看。”李悅一愣,然後趕緊問道:“哪個親戚病了呀?伱怎麼不早說,我得託人給你買臥鋪票啊!”
楊槐花低聲道:“不用臥鋪票,這人享受慣了,可就懶了”
李悅也尷尬了,她自問不是個懶婆娘,但說她享受慣了也沒毛病,這不都是跟着弟弟李野這兩年慣得嗎?
不過楊槐花下一刻,卻拿出一個存摺遞給了李悅。
李野驚訝的道:“娘你這是幹什麼?”
楊槐花道:“我這回老家,那存摺放在屋裡不踏實,你替我保管着”
“我不替你保管,這存摺你得自己拿着,不行你給玉民,給玉嬌也行.”
李悅肯定不會拿婆婆的存摺,就這存摺上的錢,那都是楊槐花一點一點起早貪黑用汗水賺來的。
但是李悅把存摺遞給楊玉嬌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這個小姑子,眼睛裡全是淚水。
李悅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一下子就看出了蹊蹺。
她立刻問楊玉嬌:“玉嬌,咱娘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吧?你跟嫂子說實話,你要敢瞞着我,我可饒不了你。”
楊槐花立刻道:“小悅你瞎想什麼呢?玉嬌就是尋思着我.”
“哇~”
楊槐花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完,楊玉嬌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說.娘說她回了老家就不回來了.娘說她是半路上的婆婆她只要不在京城住了,那姓賈的也就不能賴在這裡了.”
“.”
李悅愣了好一會兒,突然破口大罵:“哪有這樣的道理,應該走的不走,不應該走的倒被逼着走了?
娘你這是要遂了他們的心願,被他們給逼走啊?你想也別想,我今天就把他們趕走!”
楊槐花看到李悅生氣,頓時慌了手腳。
“小悅你別生氣,你千萬不能生氣,你要生氣氣壞了娃兒啊~”
“什麼氣壞了娃兒?玉民沒那麼容易氣壞的,我這就打電話讓他回來,這破事兒我一天也不忍了。”
李悅生氣之下,沒理解楊槐花“娃兒”的意思,暴躁的就去打電話。
楊槐花使勁跺腳,狠狠的一指頭戳在了楊玉嬌的腦門上,罵了她一句多嘴,趕忙跟上了李悅。
她是真的心疼李悅,總覺得自己的出現,給自己兒子和李悅之間,埋下了很危險的炸彈。
不過李悅還沒到電話跟前,電話鈴聲卻響了。
“鈴鈴鈴~”
“喂?誰呀!”
“嗯?姐,你這是吃槍藥了?這麼大火氣?”
“你還好意思說,我都忍了這麼久了,你說的那狠招”
“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就你們家門口”
“.”
“啥?哦哦哦”
李悅的臉色,迅速的暴雨轉陰、陰轉多雲,然後晴朗日出。
“好的,那就這樣。”
李悅微笑着放下電話,轉頭對着楊槐花笑道:“娘,您再等兩天吧!等兩天要是不行,我再送您回去。”
“.”
“今晚上咱們這裡放露天電影,待會兒早點吃飯,然後去佔個好位置。”
“.”
楊槐花看着突然變臉的兒媳婦兒,好半天之後突然被嚇的哭出聲來。
“媳婦兒,你可不要嚇我哦”
“玉嬌快給你哥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