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郎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呢?我老宋可是個本本分分的人,怎麼能去坑誰?”
老宋聽了李野要“錘死他”的威脅,頓時“變臉”,一張笑成菊花的老臉頓時擰巴了起來,透出十二分的委屈。
“別整天狀元郎狀元郎的,老子是全省第一,只能算是個解元,你整天叭叭叭的說好話,真當我被你灌了迷魂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李野一改往日隨和的樣子,對着老宋鄙視的道:“你箇舊社會吃人當鋪裡的掌櫃,能是個本分人?你的老底兒是啥自己不知道啊?”
“話不能這麼說狀元郎,”
老宋臉色一正,突然間變得滿臉正氣。
“我老宋以前確實是有罪,但我經過新社會的再教育,早就成了紅旗之下的急先鋒了,
不信你看看我的名字,宋紅心,我叫宋紅心,一顆紅心像太陽”
“我去你的!”
李野一腳蹬在老宋的一條好腿上,散發出了幾分暴虐的天性。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一個從舊社會風風雨雨浪蕩過來的秒人,跟李忠發那種戰士是兩個極端,但都不是簡單的人。
“老宋你是不知道我的厲害是吧?伱去問問多爺,當時就在秀水街那邊,我從衚衕這頭打到衚衕那頭,有沒有對一個人手軟?”
老宋被李野蹬了個趔趄,連續跳了兩下才恢復了平衡,然後嘴巴一癟好似要哭出來似的。
李野直接打斷老宋道:“你要坑誰我猜不出來,但我不用猜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你乖乖的告訴我真相,要不然我保證壞你好事兒,
我派人天天盯着你,不管你跟誰打交道我都給人家透底兒。”
“別別別,你先別去~”
李野冷冷的的笑着道:“那我現在就去跟那個艾先生聊聊,把你老宋的底細給他說個清楚,如果你真是一顆紅心向太陽的本分人,那應該不打緊的,對吧?”
“我不跟你猜謎。”
“你沒準備蒙誰是吧?”
今天你膽敢再跟我說一句胡話,信不信我把你的另一條腿也給打瘸?
而且這兩年我收的東西您也看了,只是值得留下的好寶貝就有幾十件,我老宋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哩.”
李野看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老宋,還真是佩服這個老傢伙的演技。
李野當然不會被蒙過去,但他也不想跟老宋鬥心眼子,畢竟人家就是玩心眼子的,三繞兩繞說不定就被人帶溝裡去。
“狀元郎你咋不講道理嘞?我老宋自從投奔在你的麾下,可謂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自問沒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
自己還是吃了年齡的虧,剛剛過了弱冠之年,總讓這些老傢伙錯誤的以爲,可以憑藉幾十年的奸猾經驗給矇混過去。
爲什麼有句成語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呢?
“.”
所以,李野準備直接來個不講理。
剛纔李野說要揍他,他是渾然不懼神色自如,還呲着牙插科打諢,
但現在聽到李野非要壞他好事兒,他終於不淡定了。
“.”
滑不留手的老宋,終於錯愕了。
老宋趕緊拉住李野,指天咒地的道:“狀元郎你直接說,說我哪裡可疑,我一定給你解釋清楚,洗刷掉這滔天的不白冤屈,
我發誓,膽敢我有半句虛言,必遭天打五雷轟”
因爲成事太難,敗事太容易。
爲了成功花上十分的力氣,可能還距離成功差着一步,但只要使一分力氣的小壞,前面的十分力氣就全都搭進去了。
所以李野只要盯緊了老宋一心使壞,老宋的什麼陰謀詭計都只有失敗的結局。
說得難聽點兒,別看這兩年老宋在京城混的風生水起,李野但凡要使壞,他都得乖乖的滾回老家去,給他三個大洋路費都是可憐他。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咱們找個地方,我給狀元郎仔細說說。”
“當然可以,”
李野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過我要提前告訴你一聲,問完了你,我就去問多星,然後再問韋嘉賢,
然後我把你們三個人的話揉一塊兒琢磨,只要琢磨出一點不對勁,你自己知道後果。”
“.”
“狀元郎你咋這麼狠嘞!”
老宋的眼淚都好似要掉下來了,
不過他緊接着就用袖子一擦眼睛,誠懇的說道:“狀元郎天縱之才明察秋毫,我老宋自今日後必然不敢有半分.”
老宋說的言之鑿鑿,可觀察力敏銳之極的李野,卻捕捉到了老宋眼眸中的一絲慌亂。
他頓時大怒:“老宋你還真打算繼續蒙我啊?”
老宋趕緊否認:“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保證不說半分假話。”
“你先別說話,一句話也別說,聽我指揮,蹲下抱頭,把臉護住。”
“啊?”
老宋愣了一瞬,然後就條件反射的快速貼到牆角,抱頭蜷縮成了一小團,動作看起來都不能用“熟練”來形容,至少得是“精通”級別。
“哐哐哐~嘭嘭嘭~”
李野手腳並用,對着防守形態的老宋就是一頓輸出,通通通打的皮肉作響。
“讓你不承認,我宅心仁厚,你以爲我好糊弄?問什麼你說什麼,會受皮肉之苦嗎?”
“今天就是一點小教訓,讓你好好記住,自己是怎麼有了翻身的機會的。” 李野連續打了半分鐘,雖然控制了力度免得把老宋打死,但打完之後也是渾身通泰,神清氣爽。
“擦擦鼻子上的血,五分鐘之後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欸,狀元郎您別累着。”
老宋舒展開身體,活動了一下手腳,確定骨頭沒壞,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沒有什麼比秀才遇到兵更憋屈的事兒了,縱你智計百出,人家就是跟你比誰拳頭大,你能奈何?
當然,不幸之幸的是,李野真是有“宅心仁厚”的特質,剛纔明顯留了手,要不然不知道要斷幾根骨頭。
秀水街後巷一戰,經過靳鵬和多爺等人的吹噓,李野一打十三的名聲早就在清水幫的圈裡傳遍了,十幾個人全都骨折重傷,李野的真實武力值可真不是假的。
李野回到了培訓班,先安排姜小燕幫忙找個電話,喊姐姐李悅過來送文樂渝和傅依若回去。
而老宋也同樣在安排多星。
他把多星喊出來喊到一邊,沉着臉道:“多星你明天不用來了。”
多星愣了一下,奇怪的道:“怎麼了宋爺?我這送了姓艾的那麼多東西,眼看着就要把他的真本事套出來了,這會兒撤了,可真虧得慌。”
老宋道:“姓艾的本事我來套,我給你找個勤工儉學的學生教你英語,一對一包教包會,你儘快學會了到時候先出去探探路子。”
多星眼珠子轉了轉,嘿嘿的笑道:“宋爺,那能請個女學生不?”
老宋活動了一下牙齒,好似要咬人似的道:“我給你請兩個老媽子吧!好好伺候伺候你怎麼樣?”
“別介,我錯了宋爺,您大人大量饒了小的吧!”
多星臉色都變了,明擺着眼前瘦猴似的老宋,讓他感到非常的忌憚。
而等多星走了之後,老宋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不住的砸吧牙花子。
“小小年紀就這麼陰險呀?竟然放根針在我身邊,這要是真不注意,還不給我扎漏氣了?”
。。。。。。。。
七月底的晚上八點,天色剛剛黑透,老宋領着李野回了中關村的家。
一進院子,果然看見韋嘉賢正坐在陰涼地裡,抱着一臺隨身聽學英語,看他那兩條眼看就要擠到一起的眉毛,就知道他學的有多辛苦。
韋嘉賢看到兩人進院子,趕忙起身打招呼,老宋卻道:“小賢你在外面看着,別讓人進來。”
韋嘉賢很不理解,但是看到老宋凝重的樣子,也就給他們關上了門,就坐在門外守着。
老宋給李野切了個西瓜擺盤,拿了一瓶小燒給李野和自己都倒上了一盅,然後打開了話匣子。
“狀元郎應該知道,我當初年輕的時候,在咱們東山省城最大的當鋪當掌櫃,
開當鋪的沒好人,大家也都是互相算計,我當時年輕氣盛敢打敢衝,承蒙東家看得起,年紀輕輕就拿了最高的月錢,每月十八塊大洋。”
“那時候的十八塊大洋可不算少,要說天天去樓子裡喝花酒那是吹牛,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絕對花不完,怎麼也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老宋說到這裡,拿起酒盅把小燒一飲而盡,“啊”了一聲,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我在省城的好日子剛過了一兩年,倭兵換防了,省城來了箇中村大佐,
那個傢伙笑眯眯的不像個軍人,特別喜歡搜刮咱們種花的文物,敬獻給他們國內的權貴”
“我因爲鋒芒太露,可就被人點了眼,讓那中村大佐給盯上了,非要逼着我幫他搜刮古董.”
“我老宋不是什麼好人,但自小也是讀聖賢書的,扛槍打仗我怕死,但出賣祖宗這種事兒怎麼能幹?我幹它老孃個腿兒嘞!”
老宋又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眼看着畏縮的身上竟然有了一絲正氣。
“我本來想離開省城一走了之,但是後來發現那個中村是個半瓶醋啊!真真假假他根本分不清楚,
這種好事兒我哪裡能放過?當下就給他蒐羅了好多的寶貝,狠狠的賺了他幾大筆錢,那真是天天逛樓子揮金如土,兜裡都沒有空的時候.”
李野終於明白,自己第一次見老宋的時候,他吹吹呼呼見過外國錢,坑了洋人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敢情是造假賣假,坑害倭兵大佐呀!
這還真不得不服他膽大。
“可是吧這人要是太燒包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老宋砸吧砸吧嘴,嘆氣的道:“那個中村大佐後來從滿洲請了個能人到東山,一下子就把我給看破了。”
李野奇怪的問道:“老宋剛開始坑那大佐的時候,就沒考慮過被人看破嗎?”
老宋搖搖頭道:“當時還是年輕呀!琢磨着我那假貨仿的真,一般人看不出來,
能看出來的都是有傳承有規矩的人,怎麼會幫着倭兵來點破我這個“大英雄”?他們還指望我頂在前面給他們擋災呢!”
“而且當時我也打聽過了,貨物從東山打包裝箱發往他們國內,坐車坐船非常麻煩,
就算他們國內有人識破了,一來一回弄清楚個四五六那也得是大半年之後了,到那時候我早就遠走高飛個屁的了。”
“但是誰曾想中村大佐從滿洲請來的那個能人,是個貝勒爺,他跟咱們不一心啊!”
老宋又喝了一盅小燒,苦笑道:“然後我就被抓了進去,折了一條腿,丟了半條命。”
“但你猜我是怎麼出來的?”
李野搖搖頭,表示自己猜不出來。
老宋笑着道:“是當鋪的東家出了錢,樓子裡的姐們兒出了身子,合力把我給撈出來的,我老宋是真沒想到,我一個瘸子會那麼值錢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老宋笑的很怪,好似很暢快,又好似很苦澀,但是兩行老淚,卻順着乾癟的麪皮灑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