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姑娘長得真俊呀!六嬸子你有福氣了,你們老王家有福氣了.”
“姑娘你家幾口人啊?伱爹是幹什麼的呀不孬不孬,吃公家糧的都不孬.”
“這位是他大哥嗎?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強子也不介紹一聲,我是強子他二哥,抽菸抽菸”
進了正屋之後,王家人倒是對黃家兄妹很客氣,婆娘嬸子的拉着黃素文問這問那,男人則給黃剛遞煙遞水。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是二十多分鐘之後,一聲“咕嚕嚕”的聲音,打破了這個正常。
李野聽的很清楚,是黃素文的肚子在響。
於是他趕緊道:“六嬸子,有什麼話您待會兒再說行不?咱是不是先伺候飯啊!”
“.”
屋子裡爲之一靜,李野瞅見幾個人的臉色很奇怪,好似有些慚愧。
“你們還沒吃飯呢?我說老三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呢?路上那麼多飯店,怎麼能讓人家姑娘餓到這個點啊?”
李野舔了舔嘴脣,覺得今天姐姐李悅把他拎到王家來,還是有原因的。
這要是他不跟着進來,人家黃家兄妹不好意思說,難不成讓人家空着肚子嘮一宿嗎?
不過李野也有些納悶,去年王堅強走的時候,他老孃可是給他做了個新棉襖的,當時王堅強說自己想通了,只要他有出息,在家裡必然是頂樑柱,怎麼這會兒.
不是你們吃飽喝足了,小酒都喝美了,就沒意識到小兩口有可能沒吃飯嗎?
李野不記得是哪個國家的學者了,他來種花家訪問之後,回去之後說自己在種花家最感觸的,是種花人之間的一句問候語——吃了嗎?
如果你說沒吃,那後面就一定會說“來,一起吃吧!”
用那位學者的話說就是——此言大善!
樸實、寬容、大氣、善良,分一口糧食出去,就是對生命的一份尊重。
就這簡單的一句話,比什麼仁義道德、愛心憐憫高大多了。
但是一羣親戚嘮了二十多分鐘了,怎麼就沒人想起來問一句“吃了麼”呢?
想想門口那條看門狗嘴裡“咔嚓咔嚓”的骨頭,李野才恍然明白。
本來王堅強家是伺候了一頓好飯的,但不知是不是王堅強沒交代清楚,到了天黑王堅強還沒到家,人家就開席了。
正主兒沒來自己吃完了,誰還好意思問?
王堅強愣愣的看着自己老孃,張了張嘴,沒有諾諾出一句話來。
但所有人,都眼看着他的眼圈兒紅了。
這要是今天王堅強自己回來,那倒也不算什麼。
畢竟就83年東山長輩對待晚輩的習性,到點了不回家吃飯誰管你?讓一家子長輩等你一個晚輩嗎?
但今天是王堅強帶了黃素文回來,提前還打了電報,這沒伺候飯也就算了,怎麼還反倒埋怨上他了?
其實就算是到了幾十年後,這種情況也有。
老媽無意識的一句埋怨,可能就戳中兒子、女兒的痛點,導致兒女失聲痛哭,結果老媽還不知道孩子抽了哪根筋。
王堅強的父親王大光看見王堅強的樣子,對着老婆就吼道:“你還在那咧咧啥,沒看見孩子餓着嗎?還不趕緊弄飯去?”
“哦哦,我這就弄。”
範春花這會兒也不敢對上王堅強的眼神,趕忙去忙活晚飯。
黃素文也連忙站起來,擡腿就要跟過去:“嬸子,我來幫你吧!”
但是黃素文一步都沒邁出去,就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了。
回頭一看,發現王堅強拉着她,示意她乖乖坐好。
本來想要站出來打圓場的李野,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他覺得,也許王堅強自己能行。
王堅強的幾個嬸子、大娘,忙活活的捅開爐子準備做飯,問範春花肉、菜在什麼地方。
但範春花卻支支吾吾。
還是王堅強的二哥王勇敢機靈,趕忙拖過王堅強剛剛帶回來的幾個麻袋,從裡面往外倒騰東西。
“娘,不用那麼麻煩,出門餃子回家面,你給我們下幾碗麪條吧!”
“麪條?那.對對對,就吃麪條,他大娘你燒水,我和麪.”“別和麪了,我家有掛麪,我這就拿去.”
“好好,今天多虧他大娘你了.”
範春花忙忙活活的,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兒子剛纔那話語中的冷漠。
麪條是最容易最快的飯食,十幾分鍾之後就好了。
李野和李悅沒上桌,都說不餓,所以就端上來三大碗。
王堅強拿起筷子就吃,大口大口,吃的又快又急。
黃素文捅了捅他,小聲道:“你慢點兒,熱.”
但王堅強還是唏哩呼嚕吃了個乾淨。
然後他不等黃素文和黃剛吃完,就起來對李悅道:“小悅姐,等黃大哥和妹子吃完,麻煩你送他們去縣招待所吧!”
李悅看了看王堅強,點頭答應。
她恍然覺得,此時的王堅強跟之前不一樣了。
如果說半個小時之前的王堅強,還是個有點“憨氣”,但這會兒李悅看見的,卻分明是跟靳鵬、李野身上隱隱相似的“大氣”。
李悅突然間感受到了強烈的壓力。
去了京城之後,李悅感受到了靳鵬的蛻變,現在好似連王堅強都成長起來了。
王堅強又跟黃素文交代幾句,黃素文順從的點頭答應。
然後王堅強對自己老孃道:“娘,我這次回來,有點事兒要跟師爺說,你跟我去一趟。”
範春花疑惑的道:“你和你師爺說事兒,我去做什麼?再說這麼晚了,你明天去說不行嗎?這麼晚你去人家家裡不是討人嫌嗎?”
王堅強搖搖頭道:“就今天說,反正我哥也要回家的,我師爺一定沒睡。”
範春花還想反駁,但是王堅強卻已經出門去推自行車了。
厲害了大半輩子的範春花,突然間有些心虛。
因爲她感覺要“拿捏”不住自己的小兒子了。
按照東山農村的傳統,大兒養老或者小兒養老佔大多數,以前範春花是想讓大兒養老,但這兩年他想讓小兒子養老了。
爲啥?小兒子賺錢多啊!
大河有水小河滿,兒子手裡寬裕,那還能難爲着自己嗎?
可這萬一拿捏不住
範春花猛地打了個機靈,對着二兒子道:“老二,你跟我去一趟。”
王勇敢道:“我去做什麼呀?老三要跟忠發大爺說事兒,我去”
“少廢話,趕緊推車子去,要不然你讓人家小野帶我呀?”
“行行行,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今天被老三支使的團團轉。”
“我”
範春花一愣,終於反應過來,剛纔王堅強跟他說話的樣子,跟王家二爺差不多。
王家二爺就是王堅強的二伯伯,是王家的“場面人”。
王家有什麼大事,都習慣性的找二爺拿主意,有什麼婚喪嫁娶,那也是王家二爺主持操辦,雖然不是“說一不二”,但在整個王家都有極大的話語權。
而剛纔王堅強的樣子,就像極了王家二爺的做派。
【不可能,老三我從小看大的,怎麼可能有那麼出息?】
範春花覺得自己看錯了。
但旁邊的李野,卻看的真真的。
王堅強還就是“長能耐”了。
如果說兩年多前,王堅強剛剛“入夥”賣麻糖的時候是個鐵憨憨的話,那麼到了京城之後,王堅強就是一隻典型的“笨鳥”。
他喜歡上了跟李野學習,喜歡上了讀書,甚至因爲他掌管着倉庫那一塊兒,還自學起了會計。
兩年時間日夜不輟,說實話都快頂得上讀箇中專了。
更何況還整天跟靳鵬、馬千山這些悟性高的人在一塊兒,不長能耐纔是怪事嘞。